遺忘歷史的代價
上週,在唐山書店遇見這本書,封面上的提問立刻引起我的好奇:「為什麼要學歷史?」
是啊,相較於其他書籍教你累積財富、職涯起飛或療癒心靈,學習歷史似乎無法為當下的你帶來任何效用、CP 值很低,但歷史卻不曾在通識或博雅教育的課表中缺席,那麼,學習歷史的價值究竟是什麼呢?
我想,唯有桑塔亞那的一句名言能為我們解答:
遺忘歷史的人,會懷念極權政府的統治,認為每個人都能發表高見的社會實在太吵雜,同時卻也忘了,在不受限制的權力下,任何人都可能是被噤聲的族群。
遺忘歷史的人,會高舉民族主義的大旗,用族裔,甚至是種族來將他者歸類為資源的爭奪者,卻忘了上次說要為雅利安人爭取生存空間的人,最後造出迫害無數無辜生命的國家機器。
歷史的回音
「以史為鑒」雖然已是大家熟知的陳腔濫調,但對於繁忙的現代人而言,要閱讀、萃取並記憶歷史,得花上不少時間。
然而,我們需要汲取前人的經驗,提醒我們哪些思想是來自過去的危險幽靈,曾經蹂躪他們的世界,至今仍在現代作祟,只是隨著科技與制度的不同,這些幽靈有了新的宿主、新的解釋,以及新的代言人。
2022 年 2 月 21 日,普丁發表對烏事件談話
只要我們細細探究,便能找到藏匿在當代事件下的歷史痕跡,比方說:上個月普丁發表對烏克蘭軍事行動的演說時,說道:
「自古以來,居住在曾是俄羅斯西南部領土(指烏克蘭)的人,都會認為自己是俄羅斯人。」
(2014 年克里米亞危機時,他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或是習近平在《告台灣同胞書》發表40周年紀念會上說:
「把解決臺灣問題、實現祖國完全統一作為矢志不渝的歷史任務。」
若我們將視線轉向一百多年前的歐洲,便會發現上面那兩個人的演說,不過就是歷史的回音而已。
1871 年普法戰爭結束後,德國要求法國割讓亞爾薩斯與洛林兩個地方(同樣是「歷史上的」德意志領土),德國民族主義者海因里希.馮.特賴里克曾說:
「這些省份 ⋯⋯ 我們擁有更高的權利統治他們,我們憑藉德意志民族的權利統治他們,以防止德意志帝國與她走失的孩子變得疏遠。」
以前的人講話雖然比較直白,但在帝國擴張這方面,普丁、習近平和海因里希雖然活在不同時空,卻是相同的論調,在 19 世紀,帝國們的擴張與爭端是一場不斷膨脹的零和遊戲,最後釀成人類史上最嚴重的兩場災禍。
到了現在,經過 20 世紀後半的混亂、重建與嘗試,人們已經承認國際規則下的合作與競爭,遠勝於戰爭帶來的益處,戰爭失去了它在過去被看重的正當性,或被視為解決爭端的有效方式。
因此,可以說人類經歷的長年歲月是不斷試誤的過程嗎?
回到這本書
《為什麼要學歷史?》透過兩種方向來做出回答:
一是爬梳當代制度的歷史,如何從部分人的「啟蒙」發展到「普世價值」,包括性別權益、民主參與、經濟自由與國際秩序,為了爭取權利的落實,中間發生過哪些衝突、思想轉變,甚至是開倒車的過程?
接著,作者連結到讀者比較熟悉的現代問題:民粹主義、宗教干預政治,與地緣政治的衝突。從文字中,可以感受到作者十分擔憂人會重踏歷史的過錯——畢竟不是沒有發生過,因此時常提及忽視歷史經驗可能帶來的後果,也呼籲讀者要學習挖掘躲在現代問題下的歷史禍根。
若我們直譯這本書的副標題,是「歷史給當代的十堂課」,裡頭的每個章節絕對都能開一張落落長的書單,但作者擅於理清脈絡、摘除細節,對歐洲史不熟的讀者也能專注在制度的興替上。
雖然敘述範圍大多鎖定在德國歷史,應與作者的研究領域有關,但不影響他要表達的主旨:記住歷史、觀察當下,不要將自由視為理所當然。
(書裡用了很多祈使句跟驚嘆號,讓作者在我腦中的形象變成一個總是大聲嚷嚷的老教授 XD)
最後,我想起最近看的一部紀錄片——BBC 的
《納粹的崛起》(Rise of the nazis),內容是納粹黨從一個邊緣政黨到摧毀民主體制、全權掌控德國的過程,影片結尾的一段話,非常適合作為這本書的註腳:
「納粹的崛起並不是無法阻止的,過程中有許多危險的跡象,但在當時,人們對於民主這種新體制很陌生,人們不知道民主是非常、非常脆弱的,民主無時無刻都需要有人捍衛。
這也是為什麼這個故事值得被一再講述,因為這是一個警告世人『別將民主視為理所當然』的故事,為保存它,人們必定得大力反抗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