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春
剛開始認識「張大春」這個名字,應該是小學時讀《少年大頭春的生活週記》,內容已不復記憶,但讀之大笑解頤的經驗卻牢牢印在腦海中。
升上高中以後,偶然在父親車上的廣播聽到了由大春先生在News98主持的【大書場】,他一說十餘年,每次轉開節目,就聽他一回一回的講著章回小說。我與章回小說結緣的不晚,但卻是在節目中才真領受到其口說表達的藝術與形式。當年節目開始時總有call in贈書的環節,我記得在相隔許久的一段時間中,我曾經成功call in回答過兩次問題,還得大春先生親口說了一句:「這位先生很久沒有打電話進來了!」讓我開心了好久。更興沖沖的跑到師大附近的飛碟大樓拿了一本捷克名作家赫拉巴爾的作品:《漂浮的打字機》。
張大春的長篇
不開玩笑,在讀碩士的時候,我看過最挑戰的書,絕非各種艱深理論,反而是大春先生的《大唐李白》,就連《真理與方法》、《東方主義》這種麻煩的東西都只能瞠乎其後。這部獨出機杼的創作,在史料間的空白處大肆發揮,對詩仙李白下筆的因緣有許多浪漫的解釋。縱然可以單看情節,囫圇吞下內容,但若不掌握詩韻以及典故,實在很難讀進脈絡。魯鈍如我,雖然字句苦吟、google典故,但往往落得只能傻笑呆立。
《城邦暴力團》才是我第一部完整讀過的張大春小說。這套大部頭的武俠小說內容豐富非常,例如:我仍記得在全書第一節「看不見的城市」中,描述了一個虛構的「竹林市」。各位高明的讀者自然知道這是作者用的致敬梗,帶入了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同名作品的意象。但當年閱讀時,把它單單當成武俠小說看的我根本不認識卡爾維諾,完全不理解為什麼在開頭要加上這段文字。一直到數年後回過頭來,我才領會這原是大春先生的手筆。
不倫不類的說,或許可以把《城邦暴力團》當成是具有古典美感的《達文西密碼》吧?丹布朗借用西方耳熟能詳的種種典故,創造出了一連串的精彩情節,而《城邦暴力團》所涉有過之而無不及,舉凡切口暗語、飲食男女、國寶古玩乃至傳統經典,全都被收為伏筆,讓讀者的想像力藉由主角孫小六的經歷無盡延伸。對我來說,《城邦暴力團》與《大唐李白》只有同樣的一個缺點,It's absolutly interesting, but very hard to read.
張大春的書鈔
最近讀了《南國之冬》,這是張大春先生在多年後終於補完的系列第四本書,前面分別是:《春燈公子》、《戰夏陽》、《一葉秋》。自《春燈公子》2005年出版至今已經渡過了16次春夏秋冬,竟仍有出完的一天。這系列作品的內容,彷彿就像是將四處聽來的街談巷議隨手抄下編為一書,每個故事似乎都別有寄託,但每個故事卻也都是隨興所記。
這四本書的背景各有不同,但每書的開頭卻又讓讀者饒富興致。《春燈公子》所述的是江湖上各類奇人異士;《戰夏陽》則起於大春先生與太史公司馬子長的虛幻對話;《一葉秋》託言作者山東老家中多記神鬼妖狐的傳世書鈔;而《南國之冬》則掛上了大導演王家衛找大春先生考察【一代宗師】劇情而衍生出的奇聞妙事。
若要強加解釋,或許就用作者自己的話吧!
用我的理解來說,大約就是當人們聽了或者讀了故事,留下的印象卻仍然是自己人生的感懷和體會,那麼這個故事不過就還是在註解著那個聽著、讀著故事的我。
張大春的讀者
或許,我在讀《大唐李白》、《城邦暴力團》時,根本弄錯了方向。離開了作者,便沒有故事;但離開了讀者,仍沒有故事。不管長篇還是書鈔,大春先生寫作時,主角是寫作的他,但當書到了我手上,主角就是那個閱讀的我。李白、孫小六,只是個興託罷了。又或許這是個必然的過程,我一向急於理解身旁繁茂的世界,思考著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一直到經歷春夏秋冬,故事紛呈,才勉強悟得這個道理,人活在世重要的從來不是別人做了什麼、別人怎麼決定。
重要的從來都只是那個當下的我。
回到張大春
近幾年,大春先生若出現在媒體版面,往往引來正反兩方不同意見,批評者往往目之有固定的色彩與意識形態。但作為一個大春先生的長期讀者/觀察者,我卻多少知道,這純是作家性情率直所致,媒體又何苦於此大作文章呢?但不做文章,或許也做不成媒體了吧?
我自覺多多少少與他是同類人,只盼這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說書的畢竟是說書的,不說話簡直就是個死人了,一旦說起話來,半口殘氣兒老在嘴裡漱近漱出,居然端的生龍活虎起來。〈獅子頭─褊急品〉《春燈公子》
書名:南國之冬
作者:張大春
出版:印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