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吃了那女孩》(Candy Rain)(2008)是根據四個真實的女同志情侶故事,以台北一座老舊公寓為背景,改編拍攝而成的四段式電影。住在公寓裡的戀人們不約而同都收到署名給「Candy Rain」的無名包裹,描述著愛情存在的四種樣態。
這部電影最強烈的印象,是它的節奏較慢,且不厭其煩地強化情感表現,意圖使主旨準確。只是固然影像停留時間有限,畫面卻具有放大的效果,如果節奏慢、放大情感,還要再運用象徵、特寫或攝影去強化主旨的話,給人的情感印象就會非常的……喧囂。
至少對我來說,它意圖傳達的感受太沉太重了,卻沒有相應的情節去支撐,前者令人麻痺疲勞,後者則讓前者的感受沒有骨架,反而輕飄飄的缺乏深刻印象,就像待在光線強烈跳躍、音響震耳欲聾的舞廳裡,只想要逃出來。還好這部不是在電影院看,用電腦和串流給的原始螢幕,加上可以按暫停,才能勉強看完。
此外,劇情雖說改編真實故事,也是我經過的年代,但裡面的生活形式、情節幾乎都非常文青,或文青式想像,儘管大致可以明白要傳達什麼,卻像隔了一層玻璃牆,理性上能明所以,但只有情緒的呈現,沒有到達情緒(具有說服力)的細節,以致勾起的不是懷念,更不是情感記憶,而是過去覺得臺灣電影不好看、同志電影也不好看的印象。
四個故事分述如下:
〈如果南國冰封了〉:代表「在一起很快樂」的熱戀
小捷與男友分手、離開父母後北上讓小pon照顧。小pon從國中就暗戀她,漸漸就開始交往。情感躍進快,但因為是小捷的視角,小pon的想法與狀況,忙什麼,累什麼都付之闕如。其實沒有遇到真正的齟齬,只是一個寂寞,一個太忙。當洗衣機壞掉讓水在屋內流溢,小捷躺在床上沒有發現,小pon回來對小捷發脾氣的衝突,是表現最適切鮮明的片段──只是太偏重小捷的寂寞與缺乏安全感,最後也就失去應有的張力。雖然不安,卻還是收下了糖,小捷離家後從老爺爺口中理解幸福與愛,歸來,買了糖果給小pon。
〈看不見攻擊的城市〉:代表「不在一起比較快樂」的自戀
U是廚師,還像孩子,對愛情完美主義,有自己的儀式,睡在透明看得見彈簧會發光的床。U在交友軟體認識年紀較長的林銘,一直倚老賣老,付錢想包養U,試著控制與打擊對方的信心,好讓自己有信心。往來了一段時間仍無法做愛也無法愛上,U只能自慰,無法接受林銘的挑逗,最後決定去日本,結束關係,一個人躺在家裡的床上,讓床發光。這部故事說得比較完整,U的性格特質很鮮明,但同樣過多,所幸林銘的性格也有展現,鋪陳一個弱防,一個強攻,但都自戀未能真正打開心房。U也沒有收下糖。最後只強調U的寂寞,發光,孤絕,無比巨大。
〈夢見相反的夢〉:代表「不在一起不快樂」的苦戀
Summer和Spancer約好分手讓她履行結婚義務十年後再在一起,畢竟她們當年還無法結為連理。鋪陳她們在一起很「快樂」的段落很長,但和Spancer的「痛苦」一樣虛浮,顯然導演也擔心兩位女主角的苦樂,加上Spancer家有《Happy Together》的海報也表現不足,還讓Summer的姐姐認證。終於三年後,Summer帶著女兒到了Spancer家,似乎可以共組家庭,happy together……直到Summer老公來訪尋妻。
莫子儀出現的段落,是整部電影最有真實感的存在。連台詞被他說出來,都活靈活現宛若「同夫」的語言:
「想想我以前滿糟糕的,常常為了女朋友,跟人家爭風吃醋,一言不合就會和對方打起來。以前我超會幹架的,只要跟別人幹架,不管打輸還是打贏,只要聽到警車的聲音,就會趕快落跑……哼,以前年輕不懂事嘛。」
「她在乎的不是我為她做了什麼,而是她對我有多重要。」
「有你在身邊的話,她也會比較開心吧。」
「你們在一起真的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啦。」
「我認真的希望,只要你能開心就好。」
他歡迎Spancer住到她們家,在他工作忙的白天陪她,這樣Summer會比較快樂。「情敵是女人」的嫉妒、失意、怨恨,都強化為對Summer的愛戀。當Summer扶著喝醉的丈夫到Spancer床上睡,聽著他喃喃地說「只要你開心就好」──如果她們的愛情與約定是天真一如給予幼童糖果就滿足的想像(Spancer接到包裹馬上就收下毫不懷疑),在此時此刻,他們三人的痛苦才從虛幻的煙霧凝聚為鉛塊。有趣的是,兩位女主角相對而坐,在桌上畫字與表符交談時,那種真實感又成了霧,直到鏡頭後拉,同時照到三個人,才又化鉛,重重壓住他們──她們在一起再也不會快樂了。
〈花吃了那女孩〉:代表「即使在一起也不快樂」的狂戀
Ricky總是劈腿。包裹在上一位女友小沁割腕,救護車走後送來給現任女友小雲。最後三個女友跟Ricky坐在同一個空間裡。前前任女友Angela自承是漂亮的糖果紙,前任割腕的女友小沁自承是過甜易膩的糖果,現任女友小雲說:
「我就是你要的那顆糖果。有一天,你會發現,除了我,再也沒有別人。」
這部的感情(大概)很強烈,夾帶暴力,表現方式近似舞台劇。她們相互對待都在彼此破壞,誰都沒有愛到誰,誰都沒有被愛,只是狂戀著愛情,再被愛情吞噬。
電影最後由旁白敘述四個故事的象徵意涵,顯見導演的控制欲望,深怕觀眾不懂,可惜控制的地方太飽和,空白的地方太空白,最終,我只有一種「終於結束了」的感覺。
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