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忍孰不可忍
生性單純,或說憨直,人際對應向來都是很難過關的功課。因為有自知之明,行政兼職能躲則躲。那年還是因為閉關,熱血澎湃,一時忘乎所以,居然大膽接下根本不在行的行政職。
頂頭上司與另一位行政人員曾經毗鄰而居,老鄰居的嫌隙從日常帶到教學現場,還是因為上司承辦的業務經常被對方刁難,向來很能拿捏分寸的上司這才透露一二。
有一天上司因公請假,這位組長趕在第四節課下課鐘響前對全校廣播,要求我到她的辦公室報到。全校廣播在中學校園本來不是罕事,稀罕的是這回傳喚的是老師,而且還是兼行政職的組長。
小組長不知發生什麼大事,一離開上課的教室就急急跑去。去到現場,她拿起上司的假條,不停念念叨叨,說是不合程序。我心知肚明,上司向來都是行事縝密的資深行政,不可能在請假手續犯錯,她只是藉機生事。同樣的問話再三反覆,我試圖解釋幾次之後就頹然放棄,任由她繼續發作。
那是午餐時段,我無奈地站在她的辦公桌前,偶而瞥到鄰桌的上司無奈地撥弄便當,肚子餓得咕咕叫,終於忍不住往牆上的時鐘看了一眼。
這個動作居然救了我。她的上司彷彿抓到救生圈:「吃飯了沒?」當然是還沒。「那快去吃飯吧。」
我如獲大赦,逃回自己辦公室的同時,一邊訝異她的不可理喻,一邊又告訴自己:千萬別讓上司知道,她鐵定知道對付我為的什麼。
沒想到上司一銷假回來就知道了。那位女士做過了頭,自有路見不平的好事者主動傳播。平素溫婉的上司問起細節,我笑著一一回應。上司的怒火還沒完全消歇,可很快就生出莫大的好奇。她自認修養不差,而且還長我二十歲,年輕如我,為什麼可以不發火?
因為知道底層因素本來事不干己,只是作了代罪羔羊。不過上司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面對上司一再追問,我最後給了她一個答案:她比起我婆婆,那可差多了。
受罪本來像光譜,有了參照點,自然忍得。
但也是同一個人,最後讓我認定「是可忍,孰不可忍」,痛下決心離開。
我離開行政職後改作授課時數更長的專任老師,她幫我安排了七門不同的課程,其中當然有我完全不在行的專業──比如說,為我這個連五線譜都分不清的音癡排了音樂課。我在這張課表看到的不只是惡意整人,還有對教學專業的踐踏。而教書,那可是我奉為人生第一的志業。
那張課表曾經是階梯,讓我一步一步走向度日如年的黑暗所在;可也是它,讓我一步一步走向光明的所在。
第二年,一番波折之後我考進文華高中,從此展開宛如新生的教學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