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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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著二十四號半的大腳,在這個美麗的季節裡,在每個有生命奇蹟的地方,創造每次幸福的心跳,同時,驚覺著自己的生命,也顛撲過了三十幾個年頭。這雙疲憊的大腳,不知道陪我走過了多少繁華與憂傷,像是我生命裡的一本紀事簿,鐫刻著所有的生命痕跡。

那一年的夏天,我遭遇了嫁禍和放逐,原本近在眼前的、習以為常的學生生涯,還有那些像呼吸一樣正常的友情、期待和無知,都在瞬間離我好遠好遠,我的生命裡,第一次有著死一般的淨空,我竟是來不及思考和反擊,整件事情便已經發生並產生後果,我沒有再回到原來的高中校園,只是日復一日的驚恐著,我在夜裡反反覆覆的自問,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是我?而回答我的,永遠只有暗夜裡的虛空。

沒有人能夠給我答案。

所以我固守自己,避免去創造關係,我認為只要躲起來,這世界就沒有人能夠再傷害我,抱持這樣極端的想法,我斷了和知心好友的連結,也避開那些探問的眼光,我必須徹底隔絕,那些不明白來龍去脈,便竊竊私語的外人,然後我為自己築了一道高牆,沒有人能夠越雷池一步,包括那如此宜人而溫暖的微風。

然而,這是一道生命的關卡,我比須闖關成功,生命才有進步和圓滿的可能。在我裹足不前的時候,是母親用她的身體撐住我,讓我的站立有了力量,她讓自己逼到台前去,接受親友的責難,她為我的牆打開了一個洞,傳遞希望,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文弱的孩子必須用學業來滋養自己,更需要所有孩子都擁有的年少友伴,是媽媽推倒了那堵牆,讓好久不見的陽光照進屋內,帶來了新的方向;而始終被我排拒在外的好友,也始終不曾離棄過,從一開始的群起悲憤,為我喉舌,到後來的溫柔等候。我們都很年輕,只能在這些受傷的經驗裡,學習著為彼此療傷,當我終於走出來,這群女孩洶湧的眼淚,至今仍然清晰如昨,好多年以後,在日光和暖風俱存的擎天崗上,那一句「這些年,妳過得好不好」,仍然讓我震動不已,淚眼於睫。

對一個孩子來說,這件事情的重量已經太過沉重,除了這些外在的力量,我的心靈也必須作一次大規模的重整,因為我的價值觀已經受到了挑戰,如果對錯都是可以被任意渾淆,權威可以決定何謂是非,那什麼是真相?當時的我,被這些巨大的邏輯問題給徹底擊倒,那是第一次,我發現道德和正義是有模糊地帶的,於是我閱讀,我寫作,我必須從那些名人的失敗經驗裡,告訴自己也還有生存的可能,東坡的「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讓我如此心折,那時候雖然能夠理解,也感覺的到這句子中的美感,但終究不能體會,所以藉由寫作,大聲大聲的吶喊,那時候我所承受的壓力,那時候甚至還因此投稿獲獎,與我有過類似失學經驗的名作家,還因此和我有了一段溫暖對話,那時真是受寵若驚。我開始慢慢建立了自信,也逐漸回歸校園,一切重頭開始,我遇見了很棒的師長,一路上默默的提攜,甚至於建立彼此亦師亦友的關係,這是個美好的再出發,這一切除了歸功給親愛的家人和朋友,也感謝心中的神始終與我同在,儘管我對一切曾有動搖,但是,正因為我感覺到重建的力量,始終不曾遠離,為我造了一條可行的路,為此,我充滿歡喜。

一直很喜歡一首詩: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其實,生命中難免有所起伏,就像四季運轉,如果生命是一條直線,還有何生趣?我們無可避免這些起伏,唯有在每個幽微處,好好欣賞眼前美景,才能在下山時滿載而歸。當我重回高中校園,並以全校第一名畢業,代表畢業生領證和致詞的那個當下,頭頂上亮燦燦的燈光罩著我,我聽見灌耳的掌聲,和那些深受感動的啜泣,把我整個人暈在一種奇異的氣氛裡,久久不能自己。

我知道這是成功,但成功的不是我得到的榮耀,而是得到這些榮耀的巨大代價!那是好美麗而且激昂的生命時刻,如同一場慶功的饗宴,但我仍然明白,這不是故事的結束,而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生命中會有所謂的高峰,但更重要的是生活中的時時刻刻!我在乎的是每個當下的自己,是否能有所突破,我更在乎處於低潮的時候,我依然能夠奮起一搏,再創高峰!

從這次磨難歸來時,燈已燃起,這一路走來雖感艱辛,但也收穫頗豐,這一次彷彿是一次重生;一如曾看過的遍地紅葉,縱然有些憂傷的感覺,仍然竭盡所能的紅一個秋,唱一首最動人的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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