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從一五體制談國際新日本的形成--理解日本出席北約峰會的背後脈絡
編輯嚴選
2022/07/04閱讀時間約 1 分鐘
『歐洲與印度太平洋的安全保障是不可分割的，想用武力的方式片面地改變現狀，這在任何地方都是不被允許的。我們將再度確認大家都認知到這點，並且致力於強化我們的合作！』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於出席NATO峰會前的記者會發言。
【NATO與日本】
這次NATO高峰會議，跟以往最大的不同是邀請了來自亞太的日本、韓國、澳洲及紐西蘭四國元首以『Partner』的身份與會。
其中，又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的出席最為特殊；因為此次NATO高峰會是直接接在26-28日在德國進行的G7首腦峰會之後；而G7首腦中唯一非NATO成員國的就只有日本。
上星期，法國重量級智庫『國際關係研究所（IFRI）』的研究員セリーヌ・パジョン( Celine Pajeon)在接受日本產經新聞的採訪時表示：「NATO之所以要找日本一起來合作，主要是因為：不同於俄羅斯（NATO已具有相當的經驗），歐洲目前正在摸索跟中國的關係要如何調整；由於日本跟中國有著相當長期交手經驗，（歐洲認為日本在）這部份應該可以提供歐洲需要的協助。」
有別於2010年，北約這次峰會在『戰略概念』上進行了修正，新增了「正視中國對歐洲在安全保障、利益及價值觀上所引發的課題」的內容。
所以前述パジョン的說明，就一語道盡了歐洲諸國對中國態度的轉變，以及其意識到在對抗中國的這條路上，日本的實力與對中經驗對歐洲而言，是相當寶貴的存在！特別是意識到俄羅斯侵入烏克蘭的行為，很可能會鼓舞中國對台灣進行武力攻擊這點，歐洲認為，對中國『發出來自歐洲的警告的訊息』是非常必要的！
這兩天峰會也證實了日本與NATO決定修正他們在2014年簽定的「日本NATO特別夥伴合作計劃」，要擴大雙方的防衛合作。
此外，日本不僅出席了這次NATO峰會，還在這個會場另外進行了「美日韓」及「日韓澳紐」兩場會外會的峰會；從東北亞到南太平洋到歐洲，日本全積極參與；就日本過往的國際安保的表現來說，這樣的行為可以說是『非常的不日本』！
【國際換日線：一五體制之安倍晉三戰後70年談話】
前面提到的法國『國際關係研究所（IFRI）』的セリーヌ・パジョン研究員，她在訪談中特別指出對於「日本在外交上的變化感到吃驚」；她指出，日本「向來在國際社會中沒有什麼存在感，特別是跟『紛爭』有關的事情，總是不願表明立場」！就以2014年俄國入侵克里米亞一事為例，日本是G7中唯一沒有對俄國進行制裁的國家，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今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戰爭爆發後，日本的表現則是迵然不同，不僅對烏克蘭的支持表態極早，甚至還提供了防彈衣的軍用裝備給烏克蘭，乃至接受烏克蘭的難民；パジョン表示「這種與歐美站在一起共同面對的表現，大為提高了歐洲對日本的信賴！」
那麼日本這一切的改變，究竟是怎麼回事？又是從什麼事候開始的？
這是我接下來想向大家分享我的觀察。
也就是在2015年有一件事發生，這件事的發生讓日本至今的轉變，有了個起點，其重要性，我認為可以稱之為『二0一五體制』或『一五體制』！
#結束戰後「道歉外交」的『更生人』國格
過往日本在國際上給人的形象的確是是有紛爭就丟給美國去處理，然後自己就拼命地賺錢；或者在國際上想要被承認為大國時，就會接到來自亞洲各國的抨擊，特別是來自中國與韓國。
日本過往的相應之道就是不斷地道歉跟給錢；所以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日本人自嘲這是『お詫び外交（道歉外交）』。
用白話講，根本就是受刑人出獄後、『更生人』的社會應對模式；因為過去做錯事，儘管如今『重新做人』之後賺了錢、也想回饋社會，但得到的並不是諒解與諒解，而是被中、韓等國，當作民族主義的『提款機』，任意咒駡之後，還要不斷道歉加民事賠償。
不過，這一切在2015年8月14日，時任日本首相的安倍晉三發表了『戰後70年談話』之後，而有了根本性的轉變。（連結如下）
8月15日是二戰的終戰紀念日，談話『時機』選在前一天的8月14日發表，自然有其重要意義。
這個談話的內容本身，最主要的重點有二個：
1）日本承認，過去因為選擇了錯誤的方針，而走向了戰爭之道，並且敗戰！因此
要對因著日本那個戰爭而造成的國內及國外，包括印尼、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
與台灣、韓國及中國等諸多無辜性命的失去及生存著的痛苦，真誠地深表痛
惜、哀悼與歉意！
戰後70年來，日本確實地盡心盡力在化解二戰的錯誤。
在這裡安倍一一點名了主要的幾個受害國。
（ 但沒有包括美國；這部份則是在2016年經由歐馬巴以現任總統的身份前往
廣島，及安倍以現任元首的身份前往夏威夷慰靈，作為化解）。
要對因著日本那個戰爭而造成的國內及國外，包括印尼、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
與台灣、韓國及中國等諸多無辜性命的失去及生存著的痛苦，真誠地深表痛
惜、哀悼與歉意！
戰後70年來，日本確實地盡心盡力在化解二戰的錯誤。
在這裡安倍一一點名了主要的幾個受害國。
（ 但沒有包括美國；這部份則是在2016年經由歐馬巴以現任總統的身份前往
廣島，及安倍以現任元首的身份前往夏威夷慰靈，作為化解）。
2）但是，重點來了，這個談話中指出「戰後出生的世代，如今已超過日本人口的
80%，這些人跟當年的戰爭都沒有關連，我們未來的子孫，甚至是過去曾參
與過戰爭者的後代子孫，不能再背負這種永世不絕的『謝罪宿命』」！
80%，這些人跟當年的戰爭都沒有關連，我們未來的子孫，甚至是過去曾參
與過戰爭者的後代子孫，不能再背負這種永世不絕的『謝罪宿命』」！
用白話來說，現在的日本人80%都跟那場戰爭無關，嚴格來講就組成成員來說，日本已經不是過往那個『更生人』，而是一個『新的日本』了。
因此，要從這個角度來看，才能理解為什麼日本近年來在國際社會上應對的變化。
例如，我們看到韓國的文在寅政權想對日本繼續刷二戰的提款，用毀約慰安婦協定及徵用工事情來指責，但日本的反應則是冷處理。
在面對中國的部份，近的來說，去年茂木敏充以外務大臣的身份公開表達到致贈台灣武漢肺炎疫苗，甚至選在6月4日運送來台。這都不是過往日本在面對韓國或中國時那種小心翼翼、自我限縮的表現。
我們可以從這幾個例子，可以印證安倍這個「戰後70年談話」，對日本在國際人格上的影響，其劃時代的重要性。
#戰後70年談話是集體意志的呈現
這個談話本身，還有一個重要的意義，當我們進入日本的『首相官邸』網站去找到這篇平成27年8月14日的『內閣總理大臣談話』時，在標題跟本文的中間右方，可以看到『閣議決定』四個字。（如下圖）
熟悉日本政治的朋友應該都聽過關於慰安婦問題，有個「河野談話」，這是指1993年時任日本外務大臣河野洋平針對慰安婦問題表達歉意的一個談話，但這個內容並沒有經過日本內閣會議通過就發表，因此其代表性也一直具有爭議。
但是，安倍的這個談話，是『閣議決定』，就是說它是經過內閣全體決議通過的，就如同我國「行政院院會通過」的意思。因此這份談話代表的不是總理安倍晉三的個人想法，而是日本內閣的『集體意志』。
發表這份談話的2015年8月14這個時間點，是在第三次安倍晉三內閣的時代，當時的內閣成員目前仍活躍在日本政壇的有哪些人呢？麻生太郎（副總理）、菅義偉（官房長官）、高市早苗（總務相）、岸田文雄（外相）、林芳正（農相）、中谷元（防衛相）、甘利明（經濟財政）、石破茂（戰略相）、遠藤利明（國務大臣）；而二階俊博是黨三役的總務會長；茂木敏充是黨的選對會委員長；岸信夫是國會對策委員會副委員長。由這些名單就可以理解，這個談話可以說是自民黨政權內跨派系一致的共識；也才能解釋何以日本這些年來即便首相更替、閣員換人，但在對國際事務的表達方向為何如此一致。
【FOIP戰略：首次日本提出的戰略成為國際主軸】
大破大立。
「戰後70年談話」屬於『破』的階段；『立』的部份，就是安倍晉三於2016年在肯亞的TICAD會議（非洲開發會議）中提出，現在成為國際上琅琅上口的『FOIP戰略（自由且開放的印度太平洋構想）』。
#借殻上市：川普的印太戰略
眾所周知，2017年美國川普政權提出了有別於前任歐巴馬「重返亞洲」的美國『自由開放的印太戰略』；而這事實上是安倍晉三政權積極對川普及其團隊極力遊說下的結果。
這是當時這是甫告別二戰更生國陰影的日本，『首次』嘗試提出一個面對國際新形勢的全球戰略架構。相信當時的安倍，應該還沒有完全的自信能夠單靠日本自己的力量來推動這個戰略，因此採用借殻上市的方式，遊說當年也想要擺脫華府建制派束縛的川普的認同。
影響所及，連美國的太平洋司令部都更名為『印太司令部』就可以知道這個戰略推動的成功。
#菅義偉政權：FOIP的鞏固者
2020年8月27日安倍晉三請辭首相後，政權由菅義偉接任；當時外界都認為他不譜外交事務而甚為擔心。但事後看來，不像安倍晉三或歐巴馬那樣具有「口若懸河」般的擅長描述「Big Picture」的菅義偉，事實上在執行『自由且開放的印太戰略』上，力道及成果一點都不輸給安倍。
於2014年起擔任安倍政權時的國家安全局的顧問、在菅義偉政權內更受重用的日本慶應大學國際政治學教授細谷雄一，在2020年12月11日接受朝日新聞專訪時表示：「自由且開放的印度太平洋」是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首次由日本所提出並廣為國際社會所接受的外交構想；這可說是難得的以日本為主體的外交成就。
細谷雄一並認為即使美國政權輪替，日本也應該積極地以『主體外交』之姿，向拜登政權說明FOIP的內容與由來，以免拜登政權將之誤認為川普政權的產物，而棄之不用。
的確，在拜登於大選中勝出後，對於是否持續FOIP戰略一開始的確很不明確；當時菅義偉政權的外交、國安相關人員幾乎是總動員地持續向拜登及其團隊說明，FOIP其實更接近美國民主黨的戰略風格及重視人權與民主主義的價值。最終拜登政權也接受了「自由開放的印太戰略」持續推動。這部份，請詳見（詳見拙作：元神歸位—拜登政權啓動後的日本印太戰略展開之觀察：3-1美日篇）。
其實，不僅菅義偉本人不論在出訪東南亞或者是與各國領袖的電話會談中，他都會一再提到與友邦確認「自由開放的印度太平洋」的重要性。
在外交方面，當時的外務大臣的茂木敏充在2021年1月18日在日本眾參議院的全院會議上闡述日本的外交政策時表示：「為了實現『自由且開放的印太』構想，日本會將合作的對象擴大至歐洲，中東及至非洲地區；放眼後新冠時代的世界，「基於自由且公正的秩序、及法的建構上，日本將擔起更具主導的角色」。
在當時全球疫情嚴竣下，茂木敏充仍然不斷地飛往東南亞、歐洲及非洲，就『自由開放的印度太平洋』的實現與合作進行確認。和所有的國家都當面確認「航行的自由與基於國際法的重要性」，這其實就是在尋求與擴大國際支持日本所主張的「自由開放的印戒太平洋」構想。
而曾任內閣外交副大臣的岸信夫在2020年9月接任防衛大臣後，充份發揮他的外交基底，進行了非常活潑的『防衛外交』！他跟世界各主要國家的國防部長召開了一場又一場的視訊會議，並藉此推動「自由開放的印度太平洋」構想。
所以我們看到這幾年不論是法國、德國的軍艦，甚至去年英國的航母伊麗莎白女王號來到印太乃至東海巡戈，其實都跟日本有著密切的關聯。
歐洲這幾年對中國態度的轉變，我們不能說都是日本的功勞，但在『加速其轉變』上，日本絕對是主要推手；甚至我認為，日本是企圖盡可能地將全世界的力量都捲進來印太局勢中，以遏制中國的恣意擴張。
＃岸田文雄：證明FOIP的日產DNA
即便自民黨政權在去年10月改由岸田文雄掌舵，但我們看到在面對國際部分，可以說是『無縫接軌』。
我們知道日本的「自由開放的印度太平洋」戰略的具體實踐，正是通過QUAD來展現。
5月24日的日美印澳四方安全對話（QUAD）在日本舉行前一星期的5月17日深夜，日本首相田文雄在他的臉書上發表一則貼文，表示為了迎接四方安全對話會議的到來，日本特別開設了QUAD官網，上面詳列QUAD的起源及例年來召開的外相及首腦會議的時間，並附上三次首腦會議的聲明的英文版及日文版內容。
事實上，岸田政權在今年藉著俄羅斯侵入烏克蘭的事，相當積極地出訪東南亞、南太平洋、中亞及歐洲；目的其實是在建立「防中國以武力片面變更國際現狀的防線」，詳細內容，請參看拙著「岸田政權將士齊心、千里奔波的『天下圍中』百日佈局」一文。
事實上，岸田政權在今年藉著俄羅斯侵入烏克蘭的事，相當積極地出訪東南亞、南太平洋、中亞及歐洲；目的其實是在建立「防中國以武力片面變更國際現狀的防線」，詳細內容，請參看拙著「岸田政權將士齊心、千里奔波的『天下圍中』百日佈局」一文。
6月10日於新加坡舉行的2022年香格里拉對話中，岸田文雄在出席專題講座的演講稿中，釋出二項重要訊息：（連結如下：シャングリラ・ダイアローグ（アジア安全保障会議）における岸田総理基調講演）
一）他特別選在這個跟國事軍事、安保關係密切的場合，透過『岸田和平願
景』，向國際社會宣示，『日本會徹底地強化自己的防衛能力，並與其他志
同道合的國家一起合作維護國際的安全保障！』
景』，向國際社會宣示，『日本會徹底地強化自己的防衛能力，並與其他志
同道合的國家一起合作維護國際的安全保障！』
這部份用美國的智庫國防重點（Defense Priorities）亞洲接觸專案主任Lyle
Goldstein（金萊爾）的說法來解讀會更清楚，他說：「跟日韓與北約加強
關係相比，日本願意提升自衛能力可能更有威懾力，也會更令中國擔憂。」
他認為，日本是亞太地區真正能夠改變區域力量平衡的一個國家。
Goldstein（金萊爾）的說法來解讀會更清楚，他說：「跟日韓與北約加強
關係相比，日本願意提升自衛能力可能更有威懾力，也會更令中國擔憂。」
他認為，日本是亞太地區真正能夠改變區域力量平衡的一個國家。
二）在闡述FOIP戰略內容時，其使用的Wording是：「（自由且開放的印太）這
個由我國所倡導的戰略，已經在國際社會中受到廣泛的支持。」「環顧世界
等國，都各自提出了印太的戰略；大家共有這樣的視野，各自採取對策共
進，這樣一個具包容性的基礎，正是自由且開放的印度太平洋的內容！」
個由我國所倡導的戰略，已經在國際社會中受到廣泛的支持。」「環顧世界
等國，都各自提出了印太的戰略；大家共有這樣的視野，各自採取對策共
進，這樣一個具包容性的基礎，正是自由且開放的印度太平洋的內容！」
岸田政權如此鄭重其事的大動作，正是要向日本國民乃至世界各國傳達QUAD及其指導戰略FOIP是來自日本DNA的這個弦外之音以外，也表明了FOIP成了當前日本全力推展的中心戰略，這當中不僅有對抗中國的需要、也有日本在國際秩序中尋找新地位的需要。
這就是在看待日本的轉變背後，我們要理解的日本政治人物深層的心理因素。
【半兵衛觀點：一個負責任、能管理國際的新日本大國的形成】
我們也看到了日本的確想藉由「自由開放的印度太平洋」構想，在形塑其國際影響力；但是我們必須了解，對日本而言，固然對中國這樣的崛起方式抱持著高度警戒，但其國家利益並不會只著眼在「封鎖中國」的層次。
日本一直想進入聯合國成為『安全理事會常任理事國』的念頭雖然一直未能如願（而明年起，日本將第12度成為安理會的『非常任理事國』），但這也意謂著日本也終於意識到作為一個大國的國際責任，不能只是跟在美國的後頭，特別是在經歷過川普這樣「難以預測」的美國霸主作風後，如何走出具有「日本主體」的國際關係路線，其實也是日本若要成為名實相符的大國所無法迴避的課題。
所以，今天我們所看到的日本，並不是一夕之間因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而有所改變；事實上，今天看到的日本，就我的觀察來說，至少是有長達7年時間，從告別過去、摸索新方向、不確定的自信，到致力追求國際領導地位的一個過程；相較於過去的『道歉＋賠款』的外交模式，新日本的道路有著朝向『軍事合作＋經濟協助』新路徑開展的趨勢。
最後結果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但日本至少展現出它在危機亂世中，為求生存要展現出的新面貌；如此才能解釋出為何從安倍到菅義偉到岸田文雄政權，儘管在內政路線上有著諸多衝突，但在面對國際時，橫跨自民黨內各派閥的精英們的路徑卻幾乎是一致，因為這不是誰繼承誰的問題，對他們而言，這是『集體共識』的大是大非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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