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看手機知道您離開的消息,眼淚在錯愕中落下。畢業論文寫的是衛斯理系列,寫得不夠好,沒有拿到亮麗的成績。最大得著是過程看了很多您的散文、訪問,慢慢知道為什麼您被稱為「智慧老人」。您很爽快、率直,太多事明白得理所當然。生命每件事都有配額,您如此說,寫作配額用完就收筆,生命配額完了就離開,想必也沒有什麼遺憾。
接觸衛斯理系列是小學的事,來自中文老師的推介,對他的印象是沉著臉的訓導主任,但談起衛斯理系列仍是眉飛色舞。他告訴我們要去看,這是經典,很精彩。於是從《狐變》開始入了坑,當時還不知道科學是什麼,自然摸不清科幻的邊界,看過衛斯理就覺得自己比同齡人多讀了幾層科學理論,自鳴得意。許多年後才知道,您的科幻是「軟科幻」,俗稱「九唔搭八」,然後您在訪問時候說得滿頭問號:「我都唔知科幻有分咁多種,其實我都唔係想寫科幻,我寫嘅係時裝武俠小說。」
看過《大廈》,有一段時間連回家一個人搭升降機都害怕;看過《老貓》,一段時間看貓都覺得牠們有別樣的靈魂;看了《尋夢》,對自己每一個夢都更留神,不知今生的關係冥冥中是否我前生欠下的債或種下的緣。《頭髮》的一幕幕都讓我頭皮發麻,看白素守候衛斯理六年心都酸透;《玩具》與《圈套》讓我恐懼智慧和未來,不知道以後的人類是否注定滅亡、《迷藏》大概是我嚮往最浪漫的愛情,憧憬過到時間旅行⋯⋯太多太多,原來十年前的記憶依然紮根,是您帶我進入對故事渴望,一邊害怕一邊忍不住追看,晚上做完惡夢第二天還在看。
畢業論文特地研究衛斯理系列的哲理,因為不甘心別人為科幻小說貼上通俗的標籤,說大眾文學難登大雅之堂。啃了很多佛學、哲學的書,很努力,想告訴大家,科幻背後,有太多您對世界的觀察與預言(所以會有《筆友》與《追龍》),又有太多您對人性的剖析與執著(看多了就知道,人比外星人更加可怕)。然而轉念一想,會覺得一切都不太重要,您的靈魂太可愛,一生短暫,無足掛齒,「人家說放下自在,我什麼也沒有,說什麼放下?」
一邊寫,一邊還是忍不住再落淚,對您始終景仰,很慶幸七八年前在書展聽過分享,喜歡您爽朗的笑聲、不造作的回應。您自嘲衛斯理跟自己沒關係,眉頭一皺:他怎可能是這樣一個又肥又老的人。如有機會,我還是想跟您說:衛斯理不老,大概是因為您的靈魂不老——而如果他老了像您,說不定比他年輕時更討喜。
記得您是宿命論者,相信命運不會改變,倘若所有相遇都是命運,我想很多人都會感激上帝之手在編撰命運時讓我們遇見您。
謝謝您的出現。
祝福您,在另一個世界,無論樂觀悲觀,依然嘻嘻哈哈,直到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