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正確的強攻強受其實很難看。
我個人是被(老版)福爾摩斯帶進坑的,在一路上,其他人會看的BL我也看,然而,其他人不看的,更BL(?)的東西我也看,中二時期,我是吃王爾德,村上龍,三島由紀夫,川端康成等等的變質奶水長大,那時候還聽日本的搖滾樂(這是另一個很糟糕的主題,以後會談),導致我的真實品味很難跟上時代的步調。在我中二時期,市面上的確很多被批評為「受方就是有屌的妹」的BL,為了反制這點,很多腐女都格外強調要看強攻強受,甚至有此一說:上了床就打回原型的強受不算強受。
啊?我當時就覺得微妙。什麼是「上了床就打回原型」?原來絕大部分的意思是,很享受或submissive的零號是打回原型。
啊?但是某種意義上,gay的終極eroticism是建構在總有一方是臣服的吧?這個其實從Tom of Finland開始就有(我覺得這個已經追溯夠短了)。當然BL不需要「服膺於男性的標準」,可是,主張強攻強受,「不能上了床就打回原型」的一方,往往自己的立論基礎是「Gay是沒有分攻受的」,認為submissive是「不真實的」,強調真實感,卻在主張並不真實的東西?
強攻強受這個概念在華文世界,其實是C國用語,因為日本和台灣在BL的脈絡上,是先發,而台灣先發的時代裡,台灣沒有群體性的,在說強攻強受這個概念,日本更沒有(日本不講強受,只講主動誘惑受或大叔受);有帶著這種事實的作品,沒有在講這個概念。因為不強調此概念,很容易被中耽基本教義派(認為C國以外的BL普遍很小白或不現實)酸,日本、台灣就是沒有強攻強受,都是不現實與很異性戀霸權男性霸權云云。以及日本、台灣,就是異性戀霸權和男性霸權比較嚴重,才這樣(這句話對作者本人更重要)。
*偏偏中耽基本教義派,通常又認為「阿本仔BL皆憂鬱弱受,過於絮叨不男人,大男人沙文主義」,其實,這點是翻譯取向之害,阿本仔真正流行的風格就中耽的定義(政治正確的定義)是弱攻弱受的。
中耽強調"強"這個屬性,而不是精確描繪該人形象,實際上就是整個圈子,只把人分強弱,而且這種強/弱的本質又是壞/好,低下限/高下限,這很難不引申為女性對社會不公的無力感。
於是一般意義的強攻強受,那種文給我的感覺很像是女性刻意的去性化,而不是兩者都很man。因為主流期望是又要雙強,又要雙潔,尤其零號不能被別人幹過,連幹過人都會被審查。而且攻受逆了還要罵作者,X你媽,YYY怎麼會是零號---這個真的叫做"都很強很man"嗎? 在社會上通行的定義是這樣嗎?
這種尷尬現象我認為有幾個debuff存在。
- 系統給讀者評語過多權重.作者容易被讀者無理追殺
簡單講就是讀者比作者更想站在達爾文的頂點。
這點被低估了。
我相信不是所有血統是C國的作者都有前述的寫作傾向,但是,被強調"很中耽",很有中耽優點的熱門作品,往往傾向被解釋成前述的寫作傾向,那麼,在很重視讀者評語.容易被讀者追殺的中耽寫手圈,必須這樣演化。你不這樣會被網暴,那當然只能屈服。
這點其實說明了取消文化的問題---最近老是講美國取消文化,其實我覺得,美國只是取消文化會被拿出來討論,以及他們的取消是世界的取消,而中耽是取消文化更早發酵的。
2. 近年審查標準浮動
審查標準浮動的結果,就是不少作者,反而要往某種怪力亂神的方向走,就像前蘇聯國家反而大量使用合成器和製作較無情感意義的音樂,東德與前蘇聯國家專出工業金屬或techno的來源在此。
因為日常危險,部分人反而要刻意誇大走架空或是MPREG(男人生子),越荒唐無稽反而安全,即所謂Ero Guro Nonsense(江戶川亂步調)。問題是,這種荒唐無稽在男權社會,容易顯得更像鞏固結構。中耽這個方面很誇張,而且驚悚,幾乎是男權克蘇魯的邏輯套到男男配身上。
對於強攻強受的強調,其實跟這種荒唐無稽的時期是一致的。因為對於生子與女體化的誇張,產生反感,反而讀者會去審查更多"零號的女性成分"。這時候強攻強受就很容易主張自己的政治正確。
3. 中耽的核心作者與讀者,跟其他地方比,出身環境的價值觀很單一
看得出多數是體制內(公職人員)文員家庭的女生,因為他們只有這類女生,高比例的可以接受高等教育,或者很極端,是鄉鎮裡被男性親屬剝削的受害者,這類型女生躲進耽美界,是因為無助和厭男,她們對男性沒好感,所以想像的受方的處境,就是她們的處境。
這種前提下很難去同理一個渴望被虐的零號,這種凌虐劇情是她們身邊的日常,所以,中耽的零號視角很缺乏(10年前不會,現在會,因為10年前提供零號視角的人傾向出國了),我指的是那種自我悅納的視角,作者很需要站在自己本身是一號.是社會達爾文的頂點這種位置。
還有,C國還是gay很傾向於去假結婚的環境,不這樣做的人很難待在體制內,體制內(公職人員)文員家庭的女生只會認識這種gay,所以對gay實質上是難免仇視的。
於是中耽這5-6年熱門的,被當成典型的文風,特色就是: 皮好像差異很大,實際上內在的差距很小,除非古風,否則都很偏向社會達爾文主義(甚至古風也不能倖免),欺負弱勢當有理,或是仇富當有理,把低水準直男劣習當成假陽具---我的意思是,想強調自己的角色像男人,實際上是在粗陋模仿低水準的異男,異男普遍也不是那個調,那你說,要模仿勞工階級---又不夠down-to-earth。
這是女性遇到的困難: 被預設為會被男性保護的角色,也基於這種設置,被預設為較不理性.愚蠢和軟弱的,被套用上老舊的英雄浪漫公式,實際上,卻未必見得有受到保護,反而因為這種浪漫化的男權,在大眾的爭論裡被質疑是不知足的女拳主義。所以,BL文章會極力去隱藏零號的,那種帶著屈辱感的爽感,或者是故意的否定性在日常裡,帶來的親密感,這種疏離,往往又以描寫不具體的華麗生活來表現。或者有另一種走向*,反過來變成,一號全是無理惡霸,零號全是身不由己的小白菜,但是,故意的把小白菜包裝成不美.缺乏性徵的型態,就容易說成自己不是支持強攻弱受---其實,本質更像異性戀的刻板印象,只是不浪漫。
*這個跟gay的重鹹黃文差異在於,gay也寫零號被虐,但是,傾向把零號寫的根本自願,渴望被虐,而且很有性徵。通常是極端的男性性徵。
讓我不禁懷疑,強攻強受被特別強調出來的理由,是多數人感受到的日常機轉屬於強攻弱受之故。畢竟不特別的事,反而不必強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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