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谷

寧兒

2022/09/04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書名：梵谷

作者：威廉.費佛

出版：台灣麥克股份有限公司，國嘉關係企業出版

每一次的閱讀，都是臣服在一個偉大心靈的腳下，渴切與他對話。訴說一個故事，猶如一場夢。

今天的早餐是一杯溫暖又孤寂的咖啡，獻給梵谷。

梵谷（1853～1890）出生於荷蘭。父親是一名牧師，家族裡有長輩經營畫商的事業。或許是這樣的成長背景，在梵谷的一生裡，信仰的力量與投注在畫畫裡孤注一擲的熱情貫穿並支撐著他真摯又孤獨的心靈。

西元1857年，弟弟西奧出生。梵谷一生心靈與現實的支柱，西奧在梵谷的繪畫生涯裡，盡其所能的供給梵谷金錢上的支援，購買畫布、繪畫顏料與生活所需。而更可貴的，是他對梵谷無盡的鼓勵與精神上的慰藉。這些往來數百多封的書信裡，梵谷對弟弟傾訴著畫畫的熱情、傳達畫作裡的意涵、對自我沮喪的無助吶喊與企圖振作。梵谷說：

我對藝術有絕對的信心。我絕對相信，藝術就像是一條水聲潺潺的溪河，將把人帶往港口。

而西奧則是他心靈停泊的港口。書信持續的有來有往，在西奧的回信裡，總是會附上給哥哥的金錢，支持梵谷使他無後顧之憂，專注作畫。甚至當西奧的兒子誕生，他以梵谷的名字為孩子命名。"希望他將來和你一樣堅忍不拔，也和你一樣充滿勇氣。"西奧在信裡這樣寫著。這樣一段無私真摯的手足之情，給梵谷勇氣，也閃耀後世。令人感傷的是，在梵谷舉搶自戕的六個月後，西奧也離開了人世。

我和這本書相遇的情節沈默表露了梵谷被遺忘的有生之年。在一個二手市場，在一堆被主人遺棄的雜物堆旁，我以區區的幾張鈔票，和這樣孤寂而誠實的靈魂相遇進而相伴。如此無價，如此可貴。

在世時一聞不名，死去之後一個濃烈不假修飾溫暖而敏感的心靈，因為畫作，因為一封封如日記般如文學般的書信才為世人讚嘆，傳閱，珍藏。作為一個人的價值與意義，應該如何的被定義，或者無須定義？

這本書（畫冊）介紹了數十張梵谷的畫（梵谷遺留下八百多幅油畫和素描，寫給家人朋友的信達七百多封，尤其以寫給弟弟西奧佔了絕大部份）。書裡描述梵谷生平，他窮困的人生，未正式畫畫前不羈的年輕歲月，每一幅畫也介紹了畫作的心路歷程，並記載梵谷發人深省的思想與觀點。

溫暖又孤寂的梵谷，是我看完這本書，最單純真切的感受。

藝術之於一個人的意義，是與生俱來，還是自然而然的靠近？

我想起了榮格的話：

創意並非來自於智力，而是源自於內在本質的需求。

命運的安排，終將他牽引至繪畫的朝聖之途。

我要畫得很簡單，讓每個人一看就懂～梵谷

梵谷先是在藝術經紀公司當助理，後又在英國一間小學當助理教員，接著從事福音佈道的工作。為窮人傳道的日子我想是梵谷對生命熱愛與將福音的力量照亮底層世界的實際行動。即使他後來離開教會，行為放浪不拘，與一名妓女交往。但他以自我理解的上帝箴言示現在他每一幅的畫作裡與社會底層的人相處裡，感受著生命本質的純粹與不假修飾，這一切成為梵谷繪畫核心的養份。梵谷的畫作，尤前是前期，充滿了一種對生活的困頓與荒涼感。但是荒涼感的背後，則隱隱透露一股生命前進的力量。這也是他期許自己成為『人民畫家』的信念開端。

很長的一段時間，梵谷才漸漸的從佈道的工作轉為專心全面的畫畫。他將曾經映入眼廉的山色、田野、農村、人像、靜物⋯不段嚐試追求新的筆法或點描或塗抹盡現在畫作裡。他是一個靠著信念自我摸索慢慢前進的畫家，沒有任何正統的訓練，憑藉著意念將對人世的關懷與熱情揮灑在畫布的藝術家。

梵谷對於畫畫寬闊的胸懷，也表現在對欣賞的畫家孺慕之情上。他總是大方的表達對畫家們的欣賞。例如他期待和高更同住，他認為畫家們應該互相學習，互相切磋以使畫藝精進。這一點使我們看出梵谷是一個真情至性的人，如孩子般的坦率真誠。

後來經由弟弟的幫助，梵谷來到法國南部的城市—阿爾，住進了他所謂的"黃色屋子"。在這裡，梵谷不再執著於曾經學習模仿的印象派畫法，他以自己的方式來作畫。梵谷無法被規類，從最初的思考"如何使線條與色彩合而為一"歷經到了阿爾之後充滿希望奮力的如實畫著。他欣賞讚美許多畫家的作品，最終仍是以他不假修飾的畫法塑造出自己的風格。就如他最後一封寫給西奧的信裡說道：

嗯，其實我們能做的，就是讓我們的畫講話。

高更後來搬來阿爾，和梵谷住在一起，完成了梵谷的心願，卻也為梵谷短暫戲劇化的一生埋下一顆即將摧毀理智的火種。兩個人的性情個性差距太大，高更無法忍受梵谷率真不做作的個性，與其有稜有角，風格明確的作風，相處起來，多所爭執。因此梵谷與高更的合作，不似天真的梵谷所寄望的順遂，在一次和高更的爭吵之後，梵谷瘋狂的割下了自己的左耳⋯⋯。

在這之前，梵谷已經隱約的意識到自己時而焦躁莫名的情緒，住在黃色屋子的期間，他已經寫信吿訴西奧，擔心自己會發瘋。造成梵谷精神狀態失控的因素，多所紛云，然而讓我們致敬的，是他對於自我價值的實踐與對藝術如殉道般的追尋。敏感纖細的精神狀態，讓梵谷如走鋼索般，他不斷抽煙喝酒麻痹自己。並且不停的畫畫。他害怕停下來，因為一旦停下來，那空虛如大海般的荒寂將會吞噬了他。

我的作品就是我的身體和靈魂，我冒著喪失生命和理性的危險，全力以赴。～梵谷

割下了左耳之後，梵谷住進了法國一家聖雷米療養院。在此修養的時期，梵谷沒有停止畫畫。不能到戶外作畫的日子，他藉著自己的記憶與像像力，畫曾經出現在他眼前的風景。他也藉著臨摹其他畫家的作品，找回自己對畫畫的生命力，這一點對梵谷而言，是極大的幫助。直率的梵谷從不認為模仿其他人的畫作有何不妥，他認為模仿是一種有效的練習，保留所喜愛的方式，並加入自我的表達。

模仿是一種複誦和重複的形式，而藝術創作乃是偉大的、著名的、博愛的詩句的重複行為。～本書

在聖雷米療養院約莫一年的時間，共畫了150幅畫及100張素描。這段日子，梵谷閱讀著莎士比亞，並畫下了著名的"星夜"。

在聖雷米的那一年冬天，梵谷再一次面臨精神上的崩潰。事實上，精神上的折磨不曾離開過他。然而他依然不停止手中的畫筆，許多畫作也在此時一一誕生。隔年，他吿訴家人想回到北方，來到了法國北部的渥維斯。在一間咖啡館樓上租屋而居，並持續畫畫。此時見到"嘉塞醫生"。嘉塞醫生是精神科醫生，也是藝術家。他為梵谷看病，也成為梵谷的知音，並鼓勵他繼續畫畫。在梵谷生命的最後時光，嘉塞醫生成了西奧以外，另一盞溫暖著梵谷孤寂心靈的燈光。

在渥維斯的日子裡，梵谷完成了70幅畫，30張素描。

七月的某一天，梵谷在瓦茲河上舉搶自戕。結束了他短暫而炫麗的一生。

梵谷藉由畫布的揮灑投注他的情感，或許就像人們對現實的逃避與背對。人的所有情緒，憂懼、恐怖、愛慾一生如枷鎖囚禁了我們。我們終其一生要學習的，也就是將這些無形卻又苦痛如真的修煉逐一理解並平靜對待。所有藝術的表達，都是為了以美的存在形式，照亮亙古以來在黑暗中哭泣的心靈，穿透黑暗。

光必亮於暗處，穿透黑暗才有光。～梵谷引述聖經之語

無奈這道光於梵谷終究微弱如風中之燭，抵抗不了命運的擺佈，無法跨越內心世界的孤寂，帶給後世無盡的感傷。

沉浸在藝術裡的人生，始終像是在攀爬著一座高山，像欲淺進深不可測的海洋。像走進一座森林，只為喝一口湖泊的湖水，呼吸一口樹木的生機盎然，悄然離去。

執意的靈魂，為了慾望而創作，為了探求而創作，為了理解而創作。

沉浸與抽離，憑空與運用，現實與夢幻。

讀完這本書，於我而言，或許最重要的不是寫出來。而是感受著一個葬身於藝術版圖的遠去靈魂，想要傳達給這個世界的寂寞與愛。

隨手翻閱書本裡的每一幅畫，都足以也都不足以將浩翰的生命篇章濃縮為眼前的方寸意象。我們能夠抵達畫家生命核心的，也許不及千分之一。

我們永遠能夠做的，是在創作在藝術的面前接受美的指引，感受理解著生之苦痛生之喜悅。

以下挑選三幅收錄收錄在本書裡我喜歡的梵谷畫作：

—唐奎老爹的畫像（1887～1888）

畫這幅畫時的梵谷，尚未來到阿爾的"黃色屋子"。梵谷總是樂於嚐試各種新學習的畫法，筆觸落點，色彩運用。不拘泥於形式，畫風獨特。畫筆下更引人凝視遐想的是深深的感情。他喜歡畫人像，生活周遭的人都有他想要表達的感受、關懷。唐奎老爹是一個顏料商，梵谷口中"有趣的傢伙"，梵谷死去的時候，唐奎老爹是冷清的葬禮上為他掬一把淚的摯友。這幅畫以"點描法"畫成，背後的風景是梵谷喜歡的日本浮世繪，色彩繽紛，櫻花、富士山、傳統服飾的人物。梵谷喜歡日本文化，他不曾到過日本，卻為日本文化裡神秘而純樸，嚴謹並且凝聚，生活處處是藝術的美學而深受吸引。

他心目中的日本代表著某種和諧。～本書

他將唐奎老爹與日本景物凝聚在一起，似乎透露出一股他想表達的平靜的心境。彷彿現實的生活可以和他的藝術使命並存，和諧而美好。

—有蔥與書的靜物（1889）

畫出這幅畫的梵谷此時已經歷經了割下耳朵的激狂。畫裡呈現沒有蓋子的水壺、酒瓶、數顆洋蔥、一本關於醫療健康的書、西奧的信以及一根燃燒過的火柴。我不免以看圖說故事的粗荒來幻想梵谷的內心世界。那可以用來食療的洋蔥，那魚雁往返的信件，那陪伴他渡過難以入眠夜晚的煙斗和酒瓶。世界之大，而一個人在振作邊緣屢屢跌倒又爬起之際可以依恃的物品不過是如此的平凡無奇，卻又彌足珍貴。

—在阿爾的藝術家臥室（1889）

梵谷曾經在"黃色屋子"時期第一次畫這個題材的畫。那個時候，他想像著ㄧ本他很喜歡的小說《費力克斯.霍爾特》的結局。女主角答應男主角的求婚，陽光從窗外微微照射，衣物擺放整齊，日常用品井然有序。色調溫馨充滿一種日常的安然，或許和他欣賞的日本東方文化和諧之美帶給他的是一樣的平靜氛圍。

在聖雷米療養院修養期間，梵谷又畫了關於藝術家臥室的畫。

梵谷認為：

能夠把自己房間裡自己所有的東西詳細列目，畫在畫裡，然後複製給親朋好友是相當愉快的。就像音樂帶給人的那種快樂。這樣做對我自己很好，至少能夠去除我心中的雜念。

看到這一段文字，我興奮異常。我著迷於梵谷所謂"比字義上的真實更真實"的表達。一如我始終在重複的道路—整理，記錄，書寫—。藝術家舉重若輕的口吻，再次照亮了後世探尋的路途，也成為永恆的救贖。無論是遙遠的亙谷，當代，抑或不可知的未來。始終會有一個個真摯而單純的心靈，不停梳理糾結苦痛的纏繞直至將心中的意念隨表達的儀式，飛入天際，沒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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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並哀悼我所有哀傷的夢。若你曾經凝視,謝謝你的停留。那是我生命中一次次的飛翔與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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