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核協議談判與拜登下令空襲敘利亞:衰弱霸權對上「失控」中東

2022/08/29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8月23日,在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授意下,美軍對敘利亞「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支持團體」所在的多個目標進行空襲,地點集中在東北部城市代爾祖爾(Deir ez-Zor)。
此前美軍曾在8月15日表示,有多架無人機襲擊美軍在敘利亞坦夫(Al-Tanf)的基地,但未致人員傷亡。23日空襲後,美軍則稱行動目的是「中斷或威懾」伊方支持團體,以「保護美軍」免再遭受類似15日的相關襲擊。換言之,這是一場「報復行動」,然美軍中央司令部發言人布奇諾(Joe Buccino)同時強調,拜登要求此次襲擊必須是一次「相稱、審慎」的行動,為的是管控事態升級的風險。
與此同時,眼下正是伊朗核協議談判的關鍵時刻。8月8日,歐盟向伊核協議相關方提交關於恢復履約的「最終文本」。伊朗已於15日提交答覆,歐盟與美國則在16日表示,正在研究伊朗的答覆。而從結果來看,此次空襲並未太過影響雙方談判,8月24日伊朗外交部表示,已經收到美方針對伊朗提議取消制裁的回應,並將在充分研究後予以回覆。
據《半島電視台》(Al-Jazeera)由知情人士處獲得的消息,如若雙方此次能順利簽署協議,新版本的協議將在60天內分4個階段實施,且將在協議正式簽署的第二天,解除針對伊朗17家銀行和150家經濟機構的制裁,德黑蘭方面則將立即開始撤銷為推進核技術而採取的相關措施;在協定簽署後的120天內,伊朗將被允許出口5,000萬桶石油。
而由美國上述兩方向的動作來看,不論是撤軍敘利亞後的有限度打擊,或是與伊朗進行的核協議談判,都側寫了美國的戰略趨勢:如今的華盛頓已無意在中東多做高強度軍事糾纏,更對短期內推翻伊朗神權政府不抱期待。簡言之,經歷多年的高強度投入,美國正在逐漸「放棄」中東。

圍繞「美國國家利益」的辯論

當然,所謂「放棄」並不意味全然抽身,而是美國在遭遇一系列軍事透支後,只能被迫校正戰略,逐步減少對中東的不必要干涉。
回顧過往,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伊朗爆發了伊斯蘭革命,兩處政權的變天引發美國對中東失守的恐懼,後者遂於1980年提出「卡特主義」(Carter Doctrine),強調若有必要,美國將對海灣國家用兵以保衛自身利益。此一政策雖是對蘇聯擴張的回應,卻也是美國軍事介入中東的前聲;而後2001年的「九一一」恐襲加劇了這一傾向,小布殊(George W. Bush,又譯作小布什、小布希)政府於同年發動阿富汗戰爭,推翻塔利班政權,並在2003年接續入侵伊拉克,拉開「全球反恐戰爭」序幕。
然在推翻阿富汗與伊拉克兩地政權後,美國揮霍了自己長年標舉的「自由民主」話語,也陷入「走與留」的漫長掙扎。一來,兩場中東戰爭導致數十萬人殞命,造成2至3萬億美元的經濟損失,更讓教派衝突激化、難民危機不止;二來,過度追求在中東的武力宰制,導致美國連帶提高了軍事投入,長此以往反噬了國內政治秩序,不僅排擠民生支出、加劇財政赤字,也讓奧巴馬(Barack Obama,又譯作歐巴馬)以降的歷任美國總統在「增兵或撤軍」議題上,陷入兩難的決策深淵。
而圍繞上述局勢變化,美國政界、學術界以「國家利益」為核心,裂解出了兩大辯論陣營。
對「支持高強度宰制」一派來說,雖說華盛頓在中東的紀錄好壞參半,美國卻依舊不能棄守此地。在其看來,中東是美國地緣棋盤上的重要一角,不僅是油氣等重要能源的產地,還是恐怖主義威脅的潛在來源。故華盛頓應盡一切努力,在中東打造以美國為核心的霸權秩序,保障該區政治運行穩定,同時防止「任何可能的對手」統治中東。
而在具體政策實踐上,該派往往主張,美國要保持對中東石油和水道的管控能力,並以協調油價等方式,維護中東總體地緣政治穩定,同時讓美國獲得經濟回報,也就是所謂「石油美元」(Petro-dollar)的金融綁定關係。此外,該派也主張美國應通過長年駐軍、支持以色列和其他「親美國家」共同維護中東秩序,避免此地成為針對美國的恐襲大本營。在其看來,撤軍無異於鼓勵暴力與混亂,且可能促成敵對霸權在此擴張。
然相較於「支持高強度宰制」派所說的,放棄干涉中東的正面收益,小於介入此地的戰略收穫;「支持離岸干涉」派則認為,美國長年在中東的過度干涉,誘發了許多不必要的危害與成本。。
在其看來,「支持高強度宰制」一派念茲在茲的經濟和地緣政治利益,包括穩定石油市場、打擊恐怖主義、應對敵對霸權的威脅等,其實未必要通過駐軍來維持,藉由離岸的大國博弈與對沖,同樣能保護美國在中東的國家利益。
此外,「支持離岸干涉」派也認為,駐軍其實無法顯著提升美國在中東的地緣、經濟利益,美國卻要為此付出大量預算與鮮血,而中東的連年戰亂又將華盛頓困於「維護秩序」的地緣泥淖中,導致美國國力不斷透支虛耗,甚至犧牲本國民眾的民生預算與福祉。兩相權衡下,「支持離岸干涉」派主張美國應在中東「有限駐軍」,或乾脆全面撤軍,但這並不意味其鼓吹美國重回孤立主義,而是純粹認為中東久留無益。

中東正在「失控」

平心而論,與其說「宰制派」與「離岸派」是水火不容的對峙雙方,不如說是歷屆美國政府面對中東的真實反映:既對中東的複雜難控感到沮喪,又對放手中東感到無比懼怕,只好在兩派間持續搖擺。
而就現實發展來看,「宰制派」與「離岸派」之所以先後成為美國的中東政策主軸,關鍵還是國際政治格局的變化:後冷戰時代的前二十年,美國沉浸於「歷史終結」的大勝氛圍中,深信自己有能力任意形塑國際秩序,畢竟連蘇聯都敗下陣來,其餘地區又如何能與美國為敵?在此氛圍下,中東成為美國一展霸權野心的逐鹿場,除了阿富汗、伊拉克兩場反恐戰爭,美國亦持續拉昇與伊朗的地緣對抗,意欲瓦解反美的神權政府;即便後期美國戰略有所收縮,卻仍要介入2010年以降的「阿拉伯之春」,目的同樣是為催生「親美政權」。
但「離岸派」的批評亦是奠基於現實之上:在中國崛起後的今日,沉溺於中東的地緣遊戲,似乎正讓美國白白錯失圍堵中俄的戰略機遇。在「離岸派」看來,中東恐怖主義再如何甚囂塵上,都不比東亞與歐洲,具有將西方捲入系統性大國戰爭的潛能。而美國在中東的多年經營,乃是以最大成本換取最小利益,用漫長的戰爭應對較小的威脅。
眼下「離岸派」正在成為美國的中東政策主流,但「宰制派」的部分擔憂也逐漸成真:簡言之,中東正在「失控」。
以海灣地區為例,眼見美國有意進行戰略收縮,沙特短期內雖不至於動搖石油美元的綁定關係,卻已不願再全然配合美國的戰略要求,而是開始耕耘後美國時代的多極化中東布局:在俄烏衝突下,其多次冷待美國的石油增產要求,極力在美俄之間保持略平衡;在區域對外政策上,其先是與土耳其進行和解,又通過伊拉克、科威特等國居中引線,緩和與伊朗的多年敵對;在國際博弈上,沙特與中俄交流日漸頻繁,並在2022年傳出考慮以人民幣結算中沙石油貿易的計劃。
與此同時,美國的撤軍確實導致部分國家急於填補秩序真空:不僅俄羅斯、土耳其、伊朗持續拉昇在敘利亞的軍事存在,土俄兩國更是先後介入利比亞內戰。美國儘管還能從敘利亞持續偷油,卻已難回過往大手一揮、伏屍千里的宰制狀態。
當然,所謂「失控」仍是以美國為主體視角而發出的喟嘆。對中東國家來說,其正在經歷的並非區域秩序的「失控」,而是新大國秩序催生而出的地緣板塊調整,正如美國短期內無法重回以「宰制派」為主軸的中東政策,在可見的未來內,多極的大國互動秩序,也必然是中東的區域發展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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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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