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聽的之~podcast說書版
上一次,我們聊到了原來地中美術館最初之所以會誕生的原因,其實是源自於福武總一郎為了迎娶莫內的睡蓮小姐,而興起為她打造金屋(地中美術館)的念頭,當然,這座金屋不意外地又是請到他最信賴的建築師安藤忠雄來為他精心打造。這次我們就要跟大家一起進到這座藝術殿堂裡參拜去嘍~恩...我是說參觀嘍~
(以下所分享的內容,多為NANA濕婦帶團時在巴士上,或是在行程中與旅伴們分享的內容筆記,多少會參雜許多NANA濕婦自己曾經在藝術祭活動中的體驗、感想與小故事。對於實際造訪過的朋友來說,以下的內容應該都是大家最難忘的回憶與體驗;而對於正在計畫想要前往的朋友來說,以下幾篇的內容則可能會有些暴雷處,請自行斟酌要了解到甚麼程度,希望對於你/妳在行程規劃時有所幫助;最後,如果你現在正在瀨戶內藝術祭的現場,則可以邀請你一邊聽一邊體驗喔~)地中之庭
不同於倍樂生之家美術館,無論你是用步行還是搭巴士來到地中美術館時,第一棟遇到的建築物其實只是售票處與休息等候處。為了確保地中美術館的觀展品質以及進入美術館前的儀式感,參訪者必須先在這裡取票(疫情後目前都改為全面線上預約制)與等候,接著,再往上步行約150公尺後才能抵達入口。秋元先生在這150公尺的途中,安排了一座小小的花園「地中之庭」,庭園中除了能看見呼應莫內作品的睡蓮池之外,一年四季不同約兩百種的花草樹木,也都經過精心的設計,讓人在還沒進到美術館之前就自然而然地想放慢腳步,調整即將入館的頻率。
彷彿黑洞般的地下迷宮
好不容易抵達入口之後,則不免俗地要聽館方人員唸一段經文,包括館內禁止照相與可以照相的區域(非常少,僅限於入口到館內櫃檯之間的戶外走廊),尖銳與長條型物品不得外露...等(我的導遊旗幟就曾經被唸過XD)。聽完經文之後,終於可以入館參拜啦~~

剛走進建築後遇見的第一個藝術作品,便是安藤所安排的光影劇場,他從從一開始就採用了一貫地手法,運用一片大牆面阻隔了視線,以減少周遭景觀不必要的畫面干擾,同時也能誘導來訪者繞行而入。接著,我們會進入一條長廊以及環繞著四方形天井而下的半戶外空間,從這裡開始,NANA都會先給同行的旅伴一個心理建設:「接下來的路,你們得靠自己探索了!」,因為即便你手上握有館內地圖、即便我跟你全部都說一遍,200%還是會迷路XD。只要記得NANA濕婦的這席話,進到地中美術館之後,舉凡看到通道、樓梯,放膽去探索就對了。還有,這棟建築就算再複雜,出入口就只有這唯一一個,我保證你進的去就出的來,而且絕對不會找不到出口,因為,賣店就在出入口旁,而你一定會想買地中美術館限定的紀念品XD。如果真的還找不到也沒關係,館內有到處都站有不斷叫你講話小聲點、要拖鞋、不能照相的白衣教徒(地中美術館的館員),他們每天都得指引信徒們出口的方向上百次,你絕對可以向他們詢問出口的方向。總之,地中美術館的動線雖然複雜難懂,但裡頭絕對沒有黑洞,你一定可以從地底回到陸地上的,盡情探索,別放掉安藤為你準備的每個光影角落就對了。


安藤忠雄:光的神聖性來自於黑暗的存在
很多人以為地中美術館,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所有的量體都是被埋在地底下的,所以除了地面層之外,其他的展示空間都是往下長的,分別為B1、B2與B3樓。但其實正確來說,他比較像是把一個小山丘剷平,蓋了一棟建築後,再把土運回來,堆回一座小山丘的模樣,這樣的手法與之前我們帶大家去過的MIHO美術館(1997年)非常類似。然而,這裡在工程面上比較困難的是建材的取得與品質維持,畢竟直島還是個離島,島上不僅資源有限,也缺乏相關設備,因此無法製造出滿足安藤團隊所要求的高品質混凝土。所以,當時所有的混凝土都必須從對面的岡山縣岸上製作完成後,再以混凝土車輛載運,混凝土車當然也跟人一樣,必須搭乘渡輪才能來到直島上。當時,為了打造地中美術館共計需混凝土8,000 立方公尺,但由於渡輪班次的限制,一天頂多就只能運來100 立方公尺,再加上安藤團隊對於牆面肌理的細膩度與平滑度要求甚高、還得做出不正常的切割、奇怪的角度…等設計。整體來說,雖然這是一棟看不見外觀的建築,但其建造難度可是比一般建築來得更有挑戰性,前前後後總共花了2年7個月才得以完工。
延伸閱讀:#93 那些旅行社不愛排的地方系列||MIHO美術館(2)-貝聿銘心中的「桃花源」
安藤在地下有限的空間內,盡可能地製造巡迴的廊道與階梯,為的當然還是想拉長訪客的步行距離與時間,創造出一個可以讓人轉換心境的喘息空檔,這種過程與儀式感,NANA覺得跟我們去神社參拜前必須經過的表參道很像。在步行的過程中,我們開始逐漸與外界脫離關係,走入這座地下宮殿,預料中的黑暗逐漸襲來。接著,我們會開始途經每個安藤為我們安排的光影角落,視野從戶外的開闊轉為被建築物包圍的一面幾何形狀的天空;過沒多久,安藤又適時地切割牆面,讓陽光適當地撒入原本會讓人不安的黑暗中。在地中美術館,你不會遇見全然的黑暗,安藤總是會在你需要光線的時候指引你,但我們也明白,這樣充滿神聖性的光線,也只有在黑暗的空間裡才會存在。有沒有開始有點哲學的感覺XD?沒錯,這是我在經歷過兩年多疫情之後,再回想起地中美術館的畫面時,所體悟到的。唯有經歷過這兩年多的黑暗期,我才真的「睜開眼」看見了許多人生中的貴人,他們像陽光一般燦爛,但在過去一直將光明視為理所當然的世界與生活之中,我從未如此珍惜過這些人事物。這是NANA濕婦自己對於安藤建築的感觸,不知道你/妳覺得呢?下面兩張照片中的角落,是NANA濕婦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地方,與你分享。


莫內(Oscar-Claude Monet):《睡蓮》小姐
下到地下二樓,在這裡我們會遇見兩個藝術家的作品,第一個當然是信徒們要來朝拜的主角,也就是當初讓福武總一郎心儀不已《睡蓮》小姐。相較於其他兩位當時仍在線上創作的藝術家,他們可以親自與安藤先生交流與溝通自己的想法,創作《睡蓮》的莫內早已不在人世,因此秋元先生只能從大量的莫內與藝術史研究中去尋找蛛絲馬跡,並揣測莫內本人心中最想要呈現《睡蓮》的方式為何?同時,也必須在地中美術館的策畫階段,就以莫內代言人的身分與安藤忠雄溝通協調整個空間的配置。不得不說,秋元先生雖然本身不是藝術家,在他的縝密嚴謹的個性與細膩的感受性之下所設計出來的展間,真的讓人非常印象深刻。
在進入《睡蓮》的展間之前,訪客必須在門外拖鞋後才能進入,雖然館方人員會提供拖鞋,但我比較推薦可以赤腳(穿襪)直接進入即可,因為如此一來才能感受到腳底下由義大利進口大理石所鋪成的地板觸感。他們並非直接以片狀的大理石鋪設地板,而是將大理石削切成邊長2公分的立方塊,再像馬賽克拼貼一般地將70萬顆大理石鋪設在地上,大家可以蹲下來仔細摸看看,每顆大理石立方體的邊角都必須磨到沒有直角的弧度才能使用。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讓每一個大理石立方塊,看起來就像莫內在畫中為了表現光線時而點上的白色顏料,一整面的白色光點,就像水面的反射一樣灑滿整個展間的地面。

感受完腳底的觸感之後,如果你抬起頭來環視一下這個空間,敏感的人應該會注意到,這整個展間從畫框、天花板、牆面到地面全部都是白色,這是秋元先生從橘園美術館設計過程研究中得到的靈感,他認為莫內應該是希望來訪者可以在純白的空間中,以自然光觀賞作品。因此,為了呼應莫內的作品對於自然光的喜愛與呈現,這個位於地中的展間,也沒有設置燈光,而是堅持讓室外的自然光線經過多次折射後,均勻地撒入室內,以創造整個展間的浮游感。同時,透過天花板高度的調整、牆面塗料材質、轉角弧度等精密的設計,在避免自然光線對於繪畫筆觸與油彩質感造成傷害的前提之下,還能兼顧觀眾的觀展品質,將觀賞距離、光線亮度、角度調整到最佳的狀態。
當然,在整個空間裡最吸引目光的正式那幅2*6公尺的巨幅《睡蓮》,兩旁則是倍樂生集團在不同時期收藏、高度相同的2*2《睡蓮》作品,左右各安排了兩幅(是不是有點像小姐身旁的隨侍丫環呢),除了可以讓身處於展間中的觀賞者,在視覺上的有連續性之外,也會有種被《睡蓮》環抱的感覺。而且有趣的是,由於採光全來自於自然光線,所以室內的亮度與氛圍,也會隨著戶外的天氣而有所改變,這可是這個作品觀賞時的小樂趣與期待呢。
詹姆斯·特瑞爾 (James Turrell):神奇的穿牆體驗
走出莫內的展間,一旁便是我們之前曾經在大地藝術祭時就介紹過的藝術家,詹姆斯·特瑞爾 (James Turrell)的專屬空間啦。關於他的介紹,我們在之前的內容中已經有聊過,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回頭參考,而在他地中美術館裡,總共設有三個不同系列的作品,分別是(1)早期的用光線投射於牆面塑造出3D錯覺的系列作品「Afrum,Pale Blue(1968)」;(2)在大地藝術祭的光之館中也有出現過的「Open sky(2004)」系列作品;以及(3)將3D空間壓縮成2D畫面的「Open field(2000)」系列作品。其中,讓NANA覺得最有趣的就是第三個「Open field」,要觀賞(體驗)這個作品一樣需要拖鞋,而且為了確保觀賞品質,會限制同一時間的入場人數,所以可能會需要排隊一下,但相信我,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這個作品太好玩了。
延伸閱讀:#114 那些旅行社不愛排的地方系列||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8)-光の館(House of Light)
(以下這一段有雷)從下圖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螢光螢幕,螢幕前有幾個階梯。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之下,我們會先來到階梯前觀賞,此時工作人員會邀請我們走上樓梯,伸手觸碰看看螢幕。此時,你會看到所有伸出手的人都會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第一次體驗時我也好奇地趕快跟上伸出手來,這才發現到,原來剛剛一直以為是平面的螢幕,其實只是一個入口,而螢幕的後面,有一個充滿沒有方向性的光線的空間(這真的好難形容)。此時,工作人員邀請我們進入這個迷幻空間隨處走動,看著大家穿越螢幕的那一瞬間真的好神奇;在詹姆斯·特瑞爾的光線設計之下,實際走進去後,大家會自然而然地在空間裡失去的距離感,那是一種讓人想要一直揉眼睛看清楚,卻怎麼都抓不到邊界的空間體驗,NANA從來沒有在別的地方有過這種讓我起雞皮疙瘩的體驗,推薦大家這個作品一定不要錯過,太好玩了。

華特·德·瑪利亞(Walter de Maria):《TIME/TIMELESS/NO TIME(時間/永恆/瞬間)(2004)》
在體驗完詹姆斯·特瑞爾的神奇作品之後,我們可以來到地中美術館最後一位藝術家德·瑪利亞的作品入口(位於地下三樓)。這位德·瑪利亞也是一位特立獨行的美國藝術家,他的怪異程度完全不輸買下火山的詹姆斯·特瑞爾,如果我們說詹姆斯·特瑞爾是以光為畫筆、空間為畫布;那麼德·瑪利亞就是以幾何形狀的不鏽鋼、鋁、黃銅、石材為畫筆,以大地與自然為畫布來進行創作,他認為藝術是促使觀者去思考地球與宇宙之間關係的媒介,被視為大地藝術(或稱環境藝術)的創始人之一。
據說他在藝術圈也是一個超級大怪咖,他從來不公開自己的照片、不發表文章、從不在公開場合說明他的作品,而且他幾乎不跟人接觸與見面,盡可能將身旁接觸的人數降到最低。他住在紐約的一個棄置變電所裡,甚至連鄰居都以為那裏沒有住人,秋元在他的書中有提到,每當他們登門造訪,德·瑪利亞開門時總是會左顧右盼,確認沒有其他人在旁邊,才會放心地請他們進去。總之,他是一個很想要抹除自己存在感的藝術家,他希望大家在看到作品時就是很單純地專注於作品,最好不要聯想到他。
他早期最廣為人知的作品,大概就是在德國創作的《The Vertical Earth Kilometer》 (垂直地球一千米)」,他在地上鑽了一個直徑五公分的洞,然後把長達一千米的黃銅條垂直放進去,所以,這個作品最終露出來可以讓大家看到的部分,就是那直徑僅僅五公分的黃銅條切面...。另外,還有一個有名的作品叫做《The Lightning Field(閃電陣)》,德·瑪利亞在美國墨西哥州的一片荒涼高原上,用了四百根高將近70公尺的不鏽鋼柱,排列成一整面的網格矩陣,等到狂風暴雨之際,便是這個作品最精彩的時刻。當初,為了尋找這一面一望無際且毫無人造物的地點,他可是自己在美國西南部各州開著車到處奔走,找了好幾年才找到的(這跟詹姆斯·特瑞爾尋找火山、杉本博司尋找海景系列拍攝地點的執著好像)。至於想來這裡「體驗」作品的人,必須先在附近的小鎮停下腳步,並由工作人員開車約一個小時後,才能抵達這裡,同時還得在這裡住上一晚、不能拍照...等許多繁複的規定。至於當天是否能看到閃電陣上的落雷表演,就真的只能問天了。

看完上面兩個他的作品描述,相信大家已經可以感受到他是一個充滿哲學思考、又神秘的藝術家。但說實在的,這個藝術家的作品對我來說太難懂了,但福武總一郎卻非常欣賞他,甚至在地中美術館出現之前,就曾請他來到直島上,在倍樂生之家美術館的南邊,創作了由兩顆大花崗岩球體所構成的作品《見えて/見えず 知って/知れず (看見/看不見 已知/未知)》這個戶外作品(2000年)。秋元先生記得他曾經在德·瑪利亞家,看過類似的小型球體落下裝置,現在,那個球體放大了好幾倍變成了他眼前這個看不看得見、知不知道的作品,德·瑪利亞站曾經在作品前,悠悠地對秋元先生說了一句「這兩顆球體之間,也有著位能與重力呢!」。恩...好吧,我還是無法抵達他的境界,目前雖然無法體會藝術家的思考與想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花崗岩大球,又再次出現在地中美術館的這個作品中。

(以下這一段有雷)地中美術館裡的《TIME/TIMELESS/NO TIME(時間/永恆/瞬間)(2004)》這個作品規模非常龐大,運用了超過一層樓高度的空間,並將其中打造成如同演奏廳一樣的階梯形式;環繞階梯的牆面上,則是陳列著27根貼有金箔的木製柱子,分別以三角形、四角形與五角形等不同的規則排列組合呈現。在整個空間視線中央的平台上,德·瑪利亞放置了一顆直徑約2.2公尺的花崗岩球體(他的最愛),空間內的光源則來自於天花板上長方形的空間與四周的間接照明,根莫內的展間一樣,是一個會隨著時間與天候變化而改變觀賞體驗的作品。至於體驗後的感受,我想就如同德·瑪利亞所希望的,也就是「自己不解釋,也不喜歡別人幫他解釋」XD,所以,就留給每個來訪者的你/妳,用自己的方式去詮釋這個作品嘍。

<作品觀後感想與後記>
對於地中美術館的建築空間與作品們,NANA濕婦自己最喜歡的作品當然還是詹姆斯·特瑞爾的穿牆空間(對不起,我是腦粉),畢竟那奇幻的體驗是我目前的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不過想當年,我還不是這麼的理解印象派,也不太懂莫內,最近這幾個月在行天宮社會大學的線上課程中,聽了顧素琿老師的一系列「印象派,不只是印象」課程,才開始對印象派有了基礎的認識。我才知道,原來隨著時間的演變,現在我們常提到的印象派,總被視為是經典;然而,在印象派剛出現的當時,卻是顛覆學院畫派的創新畫風。當時的印象派畫家為了呈現光影的對比,開始大膽地使用了紅色、紫色等色彩描繪人體,因而被當時的藝評家批評說「人的皮膚上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像屍斑一樣的顏色」XD。又或是每一筆看似奔放不羈的筆觸,其實都是畫家細心安排的巧思,哪怕是很單純的白色,也可藉由不同層次的筆觸,來呈現水波紋上的反光、女人衣服上的薄紗...等不同事物。還有,畫面的安排與切割等等,也都有學問在裏頭...,原來,那些看不見的東西,並不代表他不存在;而那些看似簡單的東西,其實不簡單。
印象派畫家們在面對作品時的縝密態度,以及用極端理性的方法來呈現極具感性的藝術創作模式,這些特性其實都還能在詹姆斯·特瑞爾與德·瑪利亞,這兩位現代藝術家的身上看到,這是我自己覺得不同時空裡的藝術家讓我很感動的地方。然而,關於藝術欣賞,NANA濕婦還是個幼幼班,只希望能藉由往後不斷地接觸與學習,逐漸將這些東西內化到自己的腦袋裡。我想,下次如果可以在重新回到地中美術館,我應該會花更多的時間,多欣賞與體會一下莫內筆下的睡蓮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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