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怔著茫然雙眼朝前看去,只見袁鵬領著冥月宮一行人直朝石雨台前左側棚內走去,現已擢升至掌星使職務的湯笙,則是始終小心翼翼的護在全身素白的少女宮主身旁,宛如護花使者一般,遮掩住了她大半苗條秀麗身影。那跟隨在宮主身後的數十人男女均有,個個長劍背繫在後,步履沉穩迅捷,良賈深藏若虛,各具恢宏氣勢。
冥月宮乃當今武林盟主,門風之盛,武藝之精,唯天魔所掌魔月宮可堪與之比擬。至於冥月宮所屬六脈五嶽十一大門派,雖各具獨門上乘武學精髓,然其師徒一脈傳來,不若冥月宮廣開習武之門,編列各式練武課程與進度考試,門人弟子競爭激烈,日日勤修不息,對照六脈五嶽延續傳統授徙舊習,其質與量便遠遠不如了。
胡斐深知丐幫這回於荊州大舉召開幫內大會,名目上雖是對外宣稱遴選幫主之事,實則乃與渾幫聯手欲來對付天魔部署中原的最大勢力黑月派。雖說自己不知苗大俠何以落入天魔之手,然武林正邪大戰在即,便是無此轇轕,剷奸除惡本是俠義之所在,自當相助丐幫與渾幫畧盡一己綿薄之力才是。
正思忖間,聞得身後一陣碎步聲響來,隨即聽得瑤瑤提聲說道:「師父,你瞧,我和雙雙撿到一隻好精巧的紙鶴............」胡斐轉頭去瞧,見兩童滿臉興奮,瑤瑤手中拿著一物遞了過來,看得一眼,果真是隻做工精巧、生動活潑的紙鶴,當下接過手來笑問道:「如此做工精緻的紙鶴當真難得,卻怎麼給你們姊妹撿到了?」
雙雙睜著明亮大眼搶著話兒說道:「剛才我和姊姊在後邊林子裏正帶著咪咪四處跑著玩,然後就見到天空中一隻小紙鶴朝我們飛了過來,飛啊飛的,可有趣的緊了。」胡斐心中微微一楞,問道:「你們可有瞧見放紙鶴的是誰?」兩童面面相覷,搖了搖頭,都說:「沒見到林子裏有人啊。」
胡斐知兩童年紀幼小,功力尚淺,自是無法察覺高手來去行蹤,當下細瞧手中紙鶴,只覺入手微沉,心中不禁「咦」的一聲,忖道:「莫非紙鶴中另有蹊蹺?」當下兩指掀去,逕將鶴肚掀開,果見內藏有物,便以小指勾出,見是摺疊數層、薄如蟬翼的纖棉絲綢密紙,心中一突:「是誰費勁花上這等精緻功夫用來藏遞訊息?」
兩童見到紙鶴內竟爾藏得有物,興奮好奇之情溢於言表,迭聲嚷道:「師父,快打開來瞧罷。」
胡斐小心掀開摺疊數層的纖棉絲綢密紙,攤開後見其約莫小本佛經書頁大小,那纖棉絲綢密紙上彎彎曲曲的描繪著各種大小路徑,實線中更有無數錯綜複雜的虛線連綿開來,只是紙上雖繪有諸多山巒樣貌與屋舍建築,但卻均無字體註釋名稱,唯圖中右下角處似有針墨雕繪出一尊佛像,再無其他明顯標誌可供探索追尋。
胡斐瞧了一陣,心中茫無頭緒,又翻到密紙背面瞧了一會,不見有何異狀,當下朝著兩童笑道:「這圖上所繪路徑千轉百繞,又無半字片語註釋清楚,任誰多大能耐亦無法按圖索驥,卻不知如此藏匿有何作用?」瑤瑤側著頭瞧了半晌,說道:「師父,這圖上繪的好像便是藥蠶莊的密道圖,我在六兒姊姊房裏見過的。」
胡斐聽得心中一震,當下將圖交予瑤瑤,說道:「你且仔細瞧來,是否真是藥蠶莊密道圖沒錯?」他知瑤瑤熟悉藥蠶莊裏的各種小道途徑,更曾見過六兒姊姊所保管的莊上密道圖,若真不假,這圖可謂攸關重大。
瑤瑤雙手小心捧過,兩眼隨著圖上路徑轉來繞去,未久,左手將圖遞到胡斐面前,右手食指指著圖上路徑,嘴裏唸道:「師父你瞧,圖上這裏繪著一塊大石給削去了一半,就是關過雙雙的瀝膽石洞了........哪,從這裏再順著實線小路往西走,你瞧,這裏繪著一小座蠶狀竹閣涼亭,就是冬蠶閣了,底下虛線代表的就是這條密道通往的方向。哦........這裏我和雙雙走過的,依照這條虛線向北走,然後就可以回到六兒姊那邊....咦....這條虛線......」
胡斐聽著她嘴裏唸唸有詞,說得有模似樣,不知不覺中便隨著她的說話而頻頻點頭。這時聽得她「咦」得一聲說來,不禁轉頭問道:「怎麼了,這條虛線指的去路有問題麼?」瑤瑤卻道:「不是的,師父。這條虛線並不在六兒姊的地圖之中,你瞧這虛線劃起的位置是在兩條叉路的中間。但我記得這裏是處山壁啊,怎麼有路了?」
胡斐「哦」的一聲,伸手搔了搔頭,心中不禁唸道:「我又沒走過藥蠶莊裏的密道,卻如何知道這裏到底有沒有其他路可走?」當下想了想,說道:「或許........這條虛線指的是密道中的密道,就是連六兒姊姊都不知道的那種密道也說不定。」瑤瑤側過頭想了想,不一會拍手笑道:「師父說得定然不會錯,一定是這樣的了。」
這時雙雙插嘴說道:「可是師父啊........如果連六兒姊姊都不知道有這條密道中的密道,那麼難道畫這圖的人要比六兒姊姊還要熟悉藥蠶莊的密道了?還有啊........這人幹嘛要把這麼重要的圖做成紙鶴丟給我和姊姊來撿?」
胡斐聽她一連串話語問來,微微笑道:「師父正在想哪,不過你們姊妹向來聰明伶俐,或許可以幫師父想出個頭緒來。那你們認為送這圖過來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兩童異口同聲說道:「當然是好人啦。」胡斐笑道:「何以見得?你們倒是說來聽聽。」雙雙說道:「這是藥蠶莊的密道圖,所以這人一定是跟藥蠶莊作對的人。」
謠謠沉思半晌,這才發話說道:「我說師父啊,送這紙鶴過來的人,應該是認識師父的人,不然不會借由我和雙雙的手來將紙鶴交到師父的手中,否則給別人撿到那也沒用,看也看不懂,最後只好隨手扔了不管。」胡斐頷首笑道:「你們姊妹觀察入微,分析有道,可謂天資聰穎,日後闖盪江湖亦須得如此小心在意的好。」
兩童受到師父嘉勉,臉容笑得天真燦爛。瑤瑤當下拿起絲綢密紙再瞧了一會,小手食指順著圖上虛線左彎右拐,一路來到圖中右下角處,滿臉疑惑著說道:「這尊佛像繪得一點都不像,那有佛像的手畫得這麼大?」胡斐聽她唸來,好奇心起,當下趨身探去,果見圖中所繪佛像雖是盤腿而坐,然右手卻呈出掌拍擊之狀,掌形之大更是超乎尋常,竟是佔去了佛身繪圖極大比例,大不相同於佛書廟宇所繪佛像,不禁咦的一聲,定睛細瞧清楚。
胡斐愈瞧愈驚,心中念頭倏起:「我忒地糊塗,苗大俠素有金面佛之稱,送圖之人為免此圖落入不相干人之手,這才特意不加字體註釋,僅在佛像上加以變化提醒。先前我卻只在意圖中叉路密道,便是見到佛像亦只當作標誌地物,若非瑤瑤女孩兒家心思細膩,看出所繪佛像異狀之處,想來至今仍不解此圖所為何來,當真該死。」
跟著蹙眉忖道:「送圖之人不露面相,但想來極為熟悉藥蠶莊一切事物,更是對我現下行蹤瞭若指掌,方能透過兩個童兒之手轉交紙鶴密圖,莫非是袁鵬前輩要我私下前往藥蠶莊救出苗大俠?」想了想,又覺不對,袁鵬其人雖是潛伏藥蠶莊數年之久,密道或可知悉大概,若是真知苗大俠受困所在,以他丐幫人手規模,大可按圖索驥,直趨藥蠶莊救出苗大俠即可,何須如此大費周章的透過紙鶴傳圖於我?心中困惑,拿起紙鶴瞧了又瞧。
瑤瑤見師父拿著紙鶴恍然出神,趨前說道:「師父啊,這紙鶴做的這般活龍活現,精緻動人,男人家可沒這等巧手功夫呢。」胡斐聞言,宛如大夢初醒般一拍額頭,喃喃說道:「是她!」他口中的她,自是現為天魔麾下所屬「天山魔影」袁紫衣,她既拜天影紅魔為師,自是黑月派重要人物,凡藥蠶莊密道事物豈有不知之理?
胡斐盱衡眼前一觸即發之正邪大戰局勢,尋思道:「袁鵬前輩如何獲悉苗大俠受困藥蠶莊之事不得而知,但他深知黑月派部署藥蠶莊人馬非萬即千,絕非丐幫一己之力便可從容應付,當須聯合渾幫與五湖門以壯聲勢,如此或可一舉殲滅天魔部署中原之勢力,並乘機救出苗大俠。但現下天魔既已派出黑月派人馬大舉前來,藥蠶莊留守人力勢必不多,袁姑娘必是因此而借紙鶴相告,要我乘機潛入,救得苗大俠脫險歸來。」
想到這裏,兩眼不禁朝著冥月宮憩息所在棚內瞧去,心中忖道:「這少女宮主是否便是蘭妹,這些日子來我總殊無把握,但苗大俠父女情深,自無錯認之道理,屆時冥月宮便再強詞奪理,當是難以自圓其說的了。」
胡斐心意已定,當下起身逕朝徐幫主身處走去,見他正與張波久共議對敵佈署之事宜,便欲稍後再來,卻聽得張波久朝他招手笑道:「胡兄弟,你來得正好。」胡斐拱手走上前去,說道:「打擾了。」張波久笑道:「咱們幫主正要找你商量,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了。」胡斐臉朝徐幫主望去,問道:「不知徐幫主找兄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