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以後會忘記媽媽的樣子嗎?
許淳牽著外甥女沒有回答,連她自己也在想,會不會有一天就忘記姊姊的樣子。直到喪禮結束的一個禮拜,爸媽就又搭機回美國了,許淳一直不理解美國哪裡好,姊姊離世前跟許淳說只有當了父母,才會知道父母的為難,許家其實是很溫暖很有愛的一家人,一出生就擁有台灣跟美國兩個國籍的許家兩姊妹,直到許淳決定回台灣念書才分開,一分開就是十年,28歲那年,姊姊認識了在美國出差的姊夫,兩個人一起回台灣結婚、生下兩個女兒,住在許淳家樓上,姊妹以為就此能夠互相陪伴到老。
命運。
許淳喜歡中文,寫起來比英文有重量,今天她在華語教室裡,寫下了命運,外國學生們聽得懂嗎?華語教室和英語教室最大的差異是討論的聲音,姊姊離開之後,許淳覺得很多事情是冥冥中安排好的,面對命運的安排,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抵抗,外國學生們跟她爭論著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
姊姊在病榻上也是這麼說的,姊姊說生病是命運,病死的命運也是自己造成的,姊姊一直以來都是這麼樂觀,她交代死後要把大女兒戶籍過給許淳,才有人可以繼續陪伴許淳,至於姊夫,她說如果要去找第二春記得要比她漂亮。
許淳沒有接受姊姊的大女兒過戶,姊夫也還在喪妻的悲痛裡,但是很有精神地面對接下來單親爸爸的生活。
否極泰來。
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許淳還是很難相信姊姊的離開,同時今年也是從約聘講師升為正式助理教授的一年,收到通知信的時候,許淳想跟姊姊分享,但是點開對話框,才想起來姊姊已經離開了,她點開許家的群組,把消息分享給爸媽。
生活還是要繼續。
「許老師,恭喜您!晚上一起喝一杯?」傳訊息來的是跟劉易思,從中文推敲就可以知道英文名字一定是Louis,是許淳在推廣教育開設華語課程的第一個學生。許淳回傳了一個OK的貼圖,於是飯局上有了許淳、劉易思、易思同樣來自澳洲的女朋友Amanda以及已經昭告天下要當許淳男朋友的許文,許文是劉易思華語班的同班同學,取名字的時候吵著要跟許淳同姓,可惜學習能力有限,應是選了一個筆畫比較少的中文字湊上去當作名字,許淳意外地滿喜歡這個名字,儘管許文已經上了好幾期的華語班,華語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
Amanda私底下跟許淳說,雖然很喜歡台灣,但是她很想念澳洲的家人、朋友,她很想要回澳洲生活,可是一直沒有跟易思達成共識。於是許淳在飯局上問了易思為什麼會想要留在台灣,易思只說因為工作薪水很好、捨不得回澳洲,但是明明上個月易思才跟許淳說,公司想派易思回澳洲,易思不說,許淳也就沒有多問,倒是許文要準備回韓國了。
許淳好意外,雖然一直打槍許文的告白,但是這幾年許文、易思一直是許淳為數不多的好朋友,後來姊姊回來,加入了他們幾乎每兩週一次的聚會,再後來Amanda加入了。
「只是回去看一下外公啦。」許文的爸爸是美國人、媽媽是韓國人,雖然遠嫁美國,但聽說媽媽娘家有意要許文回去接家族企業,這次回去,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飯局後,許文如同以往送許淳回家,許淳難得的開口說話「姊姊走了,然後你也要離開台灣了。」進入秋季的台灣,風吹起來有點涼,許淳拉起外套拉鍊,突然有點感傷。「不知道姊姊去哪裡?」許文用英文問著,許淳笑出來「甚麼去哪裡。」看許淳好不容易笑,許文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們去看夜景吧!」許淳提議。
陽明山上,許淳問許文「我以後會忘記姊姊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