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路透社》11月30日報道,3名熟悉相關計劃的阿拉伯外交官透露,沙特阿拉伯將在12月9日舉辦首屆中國與阿拉伯峰會,屆時在沙國進行訪問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將親自出席。
早在今年8月11日,《衛報》便曾發布獨家報道,稱「習近平將於一周內訪問沙特,行程包括首都利雅得、港口城市吉達以及正在規劃中的新未來城」,然中國外交部對此消息不予置評,表示關於習近平訪沙的媒體報道「沒有訊息可提供」;10月27日,中國外長王毅同沙特外交大臣費薩爾(Faisal bin Farhan)主持召開中沙高級別聯合委員會政治外交分委會第四次會議,費薩爾再次透露,「沙特正在安排習近平到訪後的兩國元首峰會」,算是8月以來沙方首度證實習近平的來訪安排。
11月22日,中國駐杜拜總領事館發布新聞稿,稱首屆中國與阿拉伯國家峰會將於12月上旬在沙特召開,彼時便有不少媒體猜測,峰會或與習近平出訪沙特一事相關;如今《路透社》再釋訊息,即便中國外交部尚未確認,結合沙方此前釋出的「兩國元首峰會正在安排」、中方近期透露的「12月上旬召開中阿峰會」等資訊,未來一周確為習近平出訪沙特的高概率時期。如若成行,這將是習近平7年來首度訪沙。
據《路透社》報道,2名阿拉伯外交官和第4名直接了解此次訪問的消息人士稱,習近平計劃於12月7日抵達沙特首都利雅得,且中國代表團將與海灣國家、其他阿拉伯國家簽署數十項協議與合作備忘錄,內容涉及能源、安全和投資等領域,「預計會有許多阿拉伯國家領導人出席,其他國家至少會派出他們的外交部長」。簡言之,不論習近平有無訪沙,中國與阿拉伯國家的首屆峰會都會有個不平凡的開場。
以中沙關係為核心
其中,選擇沙特作為首屆中阿峰會的舉辦國,彰顯北京對中沙關係的重視。
過去三十年來,中沙兩國在政治、經濟和軍事場域的合作不斷深化。眼下沙特已是中國在中東和北非(MENA)地區的最大貿易夥伴,亦是中國最大原油供應國,且中國同樣是沙特最大貿易夥伴和原油客戶,故而會有「沙特考慮以人民幣結算石油」的風聲傳出。
以2021年數據為例,中國市場佔沙特原油出口總量的27%、化學工業產品出口總量的近四分之一,兩國的同年雙邊貿易額為873億美元,與1990年建交時的4.18億美元相比,增長超過200倍。此外沙特也是中東最大的中國承包和投資接受國,從2005年至2021年額度高達435億美元;與此同時,沙特已經或計劃向中國項目投資額度亦有350億美元,其中化學品產能高達750萬噸,佔沙特生產商海外總產能的45%。
然中沙兩國的雙邊貿易額即便巨大,其基礎面卻相對狹窄,直到2021年,中國從沙特進口的產品中,仍有95%以上為石油、塑料和有機化學品。故雙方近年洽談項目除了原有的能源貿易外,也嘗試拓展基礎設施、通信、高科技、工業、金融、交通、可再生能源、核能等領域的合作機會。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中國「一帶一路」倡議(BRI)與沙特「2030願景」的對接。後者是沙特發展戰略,旨在減少國家對石油經濟的依賴,促進經濟發展路線多元化。兩個項目的對接,為能源貿易外的合作提供了制度性空間。
當然中國與中東大國的互動不僅限於沙特,伊朗亦是對象之一。2021年中國與伊朗簽訂為期25年的全面合作計劃,消息曝光一度引發了沙特緊張,一來沙特始終擔憂伊朗的軍事擴張,二來西方媒體持續炒作中國與伊朗將進行軍事合作,讓沙特擔憂伊朗尋得了有力奧援。然中伊合作計劃的本質,還是伊朗以低價出售能源,換取中國對伊朗的大量投資;面對伊朗軍事與核發展等爭議話題,北京向來態度謹慎,雖支持核協議談判,卻不願與軍事議題過度掛勾,畢竟其結果將是犧牲與阿拉伯國家的互動。故在中沙持續溝通下,中伊25年合作計劃最終並未影響兩國關係。
事實上不僅是伊朗,中國與中東國家的軍事往來一向有限。以沙特為例,儘管經濟和外交接觸有所增加,兩國的防務關係仍然僅限聯合演習、反恐合作、部分武器系統的銷售以及武裝無人機(UAV)的聯合生產。關鍵原因在於,沙特軍方長期依賴美國軍火,導致中國產品難與現有系統進行整合。以2017年至2021年的數據為例,沙特是僅次印度、世界排名第二的武器進口國,佔全球主要武器進口的11%,但其中購自中國的武器不到1%,美國則供應了該國82%的武器進口。當然中沙防務合作並非毫無前景,尤其沙特或可藉由強化與北京的戰略伙伴關係,來獲得部分無人機、輕型武器、裝甲甚至導彈的技術轉讓,只是短期之內,美沙軍事貿易仍會是主流。
作為「中間地帶」的阿拉伯國家
而中國與沙特的互動,堪稱其與泛阿拉伯世界的合作縮影。
如今的中東秩序由兩股力量所建構。第一,域內大國的崛起與博弈,主要體現在沙特、土耳其、伊朗的彼此競合中;第二,域外大國的進入與退出,近年最明顯的便是美國在「印太戰略」下尋求轉向、俄羅斯在「阿拉伯之春」後強化軍事存在,以及中國在「一帶一路」等項目下的各式挹注。簡言之,在多極化的國際秩序下,中東也出現了域內秩序的多極化。
受此結構影響,阿拉伯國家作為「中間地帶」,最高目標仍是在各大國間尋求某種地緣平衡與對沖,極大化自己的國家利益。以沙特為例,美國退出中東使其感知到安全隱憂,沙特雖為此疏遠美國,並逐步深化與中國的經貿互動,卻也認為中國無法取代美國,為自己或其他海灣國家提供安全保護傘,且北京亦缺乏上述戰略動機。
故觀察沙特近年對外政策可以發現,其正朝兩個方向努力:第一,加強自身的獨立軍事能力,且愈發尋求與中國、印度、俄羅斯的多元防務互動;第二,在深化與最大經濟夥伴中國的關係時,抗阻美國「要求減少對華合作」的政治施壓,從過往的戰略依附,逐步走向戰略自主。
而上述第二種傾向,同樣適用當今阿拉伯世界。在經濟發展上,多數阿拉伯國家深化了與中國的經貿互動。2021年,中阿雙向直接投資存量達到270億美元,比10年前增長了2.6倍,中阿貿易額則達到3,303億美元,比10年前增長了1.5倍;2022年前三季度,中阿貿易額高達3,192億美元,同比增長35.28%,接近2021年全年水平。
在科技合作上,中國亦展現了崛起大國的實力面,並吸引到阿拉伯國家參與。在5G通信領域,中國公司成為阿拉伯國家5G通信領域的關鍵合作伙伴,在埃及、沙特、阿聯酋、阿曼、巴林等國據有高市場份額;在核能領域,中國企業與阿聯酋、沙特、蘇丹等國簽署了和平利用核能協定,並在鈾礦勘探、核燃料供應、核電站運維等領域達成合作意向;在航太衛星領域,中國同阿拉伯國家創建中阿北斗合作論壇合作機制,在突尼斯落成北斗衛星導航系統首個海外中心,並同阿爾及利亞、蘇丹、埃及、沙特等國簽署航太衛星領域多個合作項目,成功將阿爾及利亞一號通信衛星、「沙特—5A/5B」衛星、蘇丹科學實驗衛星一號等發射升空。
而在政治場域,阿拉伯國家愈發不配合美國的反華動員。2010年「阿拉伯之春」後,西方宣稱的現代化路線、普世價值、顏色革命等自由民主符碼受到重創,不少阿拉伯政治精英由此留意到「中國模式」,認為此一體制較能避免政治動盪,同時帶來穩定經濟增長,是更適合自身國家的參考類型;且中國「不干涉他國內政」的政治原則,亦有助於擴大與阿拉伯國家的互動,在新疆、香港、台灣問題上,多數阿拉伯國家亦支持中國立場。
歸根結柢,謀求發展、尋求戰略自主,才是當今阿拉伯世界的「普世價值」,而中國作為新崛起大國,既不要求他國選邊,更可在基礎建設、經貿合作、科技發展等領域,提供阿拉伯國家更多選擇,自會在多極化的世界變局下,成為阿拉伯國家的重要合作夥伴。由此視角觀之,不論是習近平出訪沙特,或中阿召開首屆峰會,皆只是這一變局的階段性節點,新時代的中阿互動與合作,正在逐步邁向深水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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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