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彩鳳與靈犀
馬告兩難。
他知道德馨被關在江府,但是他不知道這是江棣恩的私仇,還是大皇子下令湮滅人證,甚至是皇帝想犧牲一個人救自己的兒子。
證據確實找到了,卻不知道該呈給誰,才能換回德馨的人生安全。
『或者,誰都不安全,所以德馨才將東西藏得如此的隱蔽…所以,他是在救我?』
馬告倍感溫馨。
夜晚的南市有通宵達旦的夜市,所以馬匹得繞道走,停在坊區盡頭驛站外的拴馬石,徒步往裡走,才能進江家。
江家門口的侍衛彷彿被知會,見到素不往來的阜邑馬告沒有疑惑也沒有驅趕,值班的頭兒從裡面遞出一張小信
——人,你要不回去;物,你不用拿來——
掂兒著手中的清宣,那是富貴人家才用得上的紙質,而這位官家的爺兒竟然拿來做傳話用的小紙條,江家的財力之雄厚不可小覷這原本就眾所周知,只是沒有人知道江棣恩的個性,一如大家都不知甘嘎維其實只想要安安靜靜的乘著一葉扁舟喝著一盞西域來的葡萄酒無論夏涼冬霜都愛曬月亮。
『我當初是不是勸錯了,說不定葆煦姊姊應該要嫁進江家享受大富大貴的人生?』
拿著紙條,馬告恍著神,他知道這是老天爺送給自己的刪去法,選項只剩下兩個,機會百分之五十,是該要好好掂量下一步,但是馬告覺得自己累壞了,他好想見一見心上人,哪怕只能遙望一眼,都好。
腳步有點沉,馬告慢慢的踱進一間東市與南市交界處的戲館子,走進熟悉的包廂,桌上是時令的果乾與佳釀,但是今天他只是斟酒,沒有喝。
突然,廂門輕敲,不是鴇媽媽的味道,馬告有點緊張,兩個房間外的便衣更是,大家對於這個瘦瘦高高姿態翩翩的男子相當陌生。
「請進。」
只有一扇門被推開,這個男子慵懶從容,連眨眼的速度都慢悠,他提著自己的酒壺和自己的酒盞,凝視著馬告,像是望穿他深色的眼眸。
馬告沒有開口邀請,這個男子逕自走入,用身子倚門關上,倚著桌沿坐下。
馬告也沒有對家僕發出任何行動暗號,所有人繼續演著賓客,腎上腺素飆升,按兵不動。
「你,都沒有喝喔。」
男子輕輕的說著。同時幫自己斟酒。
「你還是只上自己家開的戲館子。」
「你知道得太多了。」
男子將酒飲盡。
「風聲鶴唳,你要繼續當瘋子。」
年紀輕輕的馬告像個老父親,憂心的叮嚀著眼前年齡略長的男子。
「我一直以來都是,只有在你面前例外。」
男子優雅的回絕關心。
「我可能…沒有辦法保護你…」
馬告的自責太深刻,就像無法保護妻子的丈夫。
「你要保護的人太多了,輪得到我嗎?」
男子再斟一杯酒,放到馬告從入座就沒有動過的酒盞旁。
「此言差矣。」
馬告端起男子親斟的這杯,皺緊眉頭一口飲盡,卻飲不盡力不從心的愧疚。
「哎呀,終究是錯付了。」
男子順著接話,從包廂外聽起來就只是等不回良人的幽怨。而包廂裡亦是。順著馬告的前臂摩挲到手腕,再到手指,把自己的酒盞摘走。
「對不起…」
馬告不為所動,只是一直看著眼前的男子。不是眼眸,而是整個輪廓的爛漫;不僅舉止,還有蔓延滿室的雍容。
「要怎麼樣才能讓你燒掉一切呢?我賣你嗎?」
男子伸出舌尖,輕舐剛剛馬告碰過的杯沿。
「不可以。」
馬告不想輕薄,於是有些厲聲。
「不可以燒?還是不可以賣?」
男子並沒有被威嚇,繼續撩撥。
「都不可以。」
馬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那不是你們的業,不用你們扛!」
伸出雙手,實實的握著男子的雙臂。
「伴君如伴虎,我不知道最後會落得什麼下場。」
男子從雙臂感受到馬告手心的溫度,那是能讓人寧神的力量,讓人放下戒心款訴衷腸。
「…坦白從寬,亡羊補牢,保持善良!」
馬告言簡意賅的數著手指頭,給出三個最高指導原則。
「阜邑馬告,謝謝你啊,我記住了。」
男子伸出雙手,捏起馬告的雙頰。
馬告沒有躲開,皺著眉頭地被揉著臉頰:
「…棣桐…夠久了…可以放開了…」
男子心滿意足地鬆開手,
「我來只是要告訴你,南家來的客人,我弟弟有好好招待著。」
「這樣嗎…」
馬告還洋溢著幸福的眉頭又皺了回去。
「不是反話。」
棣桐起身,拿起自己帶來的酒壺酒盞,倚向門扉。
「…等等,你怎麼知道你會遇到我?」
今晚是臨時起意,江棣桐莫非成了算命神仙?
「我知道你想我的時候就會來這裡。」
男子看著馬告的露出醇熟的微笑。
「你只是哄我開心。」
馬告看穿棣桐言語上的調戲。
「總之,事成之後,你再謝我。願我平安。」
男子變回一開始進包廂的慵懶樣態,倚門離開。
「但是我很開心。」
馬告看著江棣桐飄然離去的背影低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