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正在日蝕——專訪歐陽羽倫〉

2005年，羽倫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為世界帶來溫暖、善良與力量。在16年後的2021我們結識，從此我的世界有了太陽，照亮我人生中每一幀快樂和悲傷。我們無話不談——談家庭、談課業、談感情、談世代、談未來、談死亡、談自己⋯⋯像麻雀一樣，只要湊在一起就會吱吱喳喳地聊個不停，發現彼此其實相差無幾，就以為自己已經透徹對方的每一根羽毛。

羽倫是眾人眼裡的模範生，總會認真把每一件任務做到極致、主動對團隊裡的夥伴伸出援手、成績永遠都在前段班⋯⋯讓人不知不覺就把所有光芒冠在他身上，渾然成了一顆迸發金光的太陽。

可他從來都不願正視自己的模樣。

他躲在月亮的背後，讓月亮掩住散發的光。他總害怕被看見，因為眼裡那些閃得刺眼的的星球，在遙遠的彼方被崇拜著。「我能擁有一樣的成功嗎？」害怕自己的努力還不足以入得了別人的眼，所以將自己推進影子裡，隱藏身上的還不夠明亮的火光。

太陽被割了一小塊，剜了一半，直到全部消失。

就這樣不斷失去著，他的世界正在日蝕。

【我是一顆太陽】

「我想應該是溫暖、善良、自卑。」

在訪談的開始，我邀請羽倫給自己三個hashtag。既溫暖又善良很好理解，他沒有一刻不是在照顧我的——當我看著牛皮紙上手寫的飲料品名，猶豫要點哪一樣飲料才不會花光我身上全部的錢，又可以請他喝上一杯喜歡的飲料時，「你喜歡喝什麼？我也點一杯你喜歡的吧！」眼睛瞇成月牙般的縫隙，斜豎的眉毛有了柔和的弧度，他笑著對我說。

【日蝕】

談起自卑的原因，他留給我一片短暫的空白，然後淺啜了一口蜜柚冰茶，再輕輕把自己埋進沙發裡。「可能是家庭背景的關係吧。」他淡淡地說。

小的時候在鄉下學校讀書，總能登上校排前三名的寶座。可當他歡欣地把成績單遞到家人手中，結局常是以被潑上一桶冷水收場，稚幼心中跳動的小火苗漸漸地，也就那樣死去了。

「『幹嘛跟那些阿貓阿狗比？』、『怎麼不來跟台北的學校比？』好像我考到第一名，對他們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開始質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真的不夠好，視野是不是真的太小了。即便在國三的成績已經近乎滿分，還是擔心自己能力不足，比不過其他人。就這樣一直汲汲營營地活著， 在質疑和努力之間不斷徘徊。

【還不夠明亮】

我問他，除了讀書以外，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原因？

「有啊。」他果斷地點點頭。「長大之後發現，別人都有一項拿得出手的才藝，而我自己什麼都沒有，只是拼命地在唸書，書還念不好。」呵呵笑了聲，笑意卻不達眼底。

跟大多數人一樣，在小時候有機會學習才藝，但都只是淺淺的學，長大後也不過就把它當成一個經驗，沒有持續進修。然而，這大多數人的思維對他來說，反倒成了扎進心頭的一根刺，一碰就隱隱作痛。

在我的記憶裡的他，除了考完試後必會陷入擔憂，還有初入吉他社，表演一項自己不擅長的樂器時的焦慮模樣。他就好像一隻貓，不停的舔舐著我們認為已經光滑平亮的皮毛一般，重複撥弄著我覺得已經足夠好的單音。問他怎麼不繼續讓曲子走下去，得到的總會是搖頭和沈默。我想那時候的他，只是還沒有繼續下去的勇氣而已。

「我真的是一個很沒用的人，除了讀書以外什麼都不會。」氣氛越盪越低，講到這裡，飲料冰塊再也鎮不住回憶翻起的情緒。他不禁哽咽，而我看著他眼睛裡泛起的水光，眼淚仍是倔強地不願流下。

好想要追求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是心裡一直很痛苦的回憶吧？」

「是啊。」他輕輕地說。

【日蝕的你依舊很美】

在訪談的最後我告訴他，他在我心中是優秀到別人難以並肩的。那種不管什麼事情都是全力以赴、照顧到團體裡的每一個人的態度尤其珍貴。好想知道為什麽能達到這樣的態度？他的心裡在想什麼？

做事情要做到最好，是因為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完美。看見別人的作品閃閃發亮，除了發自內心地讚嘆以外，剩下的就是質疑自己的能力為何只能這樣。直到捧著完美的作品呈現在大家眼前，雙臂也早已顫抖不堪，可臉上的笑是真切的，是滿足，是對得起自己的模樣。

【我要成為真正的太陽】

希望自己變得更好，是他滾動的17年的人生裡，從來沒有停止做過的事。但我還是問了這樣的問題，「你希望你可以成為怎麽樣的人？」

「不管遇到什麼問題，永遠保持善良溫暖，」他頓了一下，「藉由對這個社會有所貢獻，從中獲得成就感，成為真正有自信的人。」

【後記】

「怎麼辦，我會不會講的不好讓你沒東西寫？」

「才不會，你講的超好，很完整。」

「好吧，那我們回去唸書，我的段考要爆炸了。」

⋯⋯

「還是想問你怎麼會想採訪我？我沒什麼故事，又不像你會講話。」

⋯⋯

⋯⋯

「我真的不會講得太少嗎？我都不知道我在講什麼欸。」

⋯⋯

⋯⋯

⋯⋯

「謝謝你喔。」

【作者介紹】

鄧謙實，雖然只認識不到兩年，但感情超好的羽倫的朋友。亮語文創資深亮孩，喜歡用攝影、文字記錄生活，節錄每一個不想遺忘的時刻，珍藏到一百歲也不想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