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過去,柏壁的門,終於是開了。
一名戴著面具的將軍,領著數百兵馬,向周軍發起挑戰。
「大唐秦王李世民在此!賊將可敢與我一戰?」
周軍主營丘上,尉遲恭冷冷一笑。
「唐儉,你怎麼看?」
唐儉道:「十日來,未見糧車抵柏壁,想來唐軍糧草將盡……據聞李世民自與西秦一戰,多戴此三眼假面迎敵,應有七成可能是真。」
尉遲恭哼了一聲:「真也好,假也罷。對方禮數這麼周到,我們可不能怠慢了……來人,備馬,取我混鋼槊來!」
說到馬上單挑,尉遲恭這輩子還真沒怕過誰。
這場勝負,尉遲恭有信心一定會贏。
然後,全軍發起進攻,將會是他霸業的第一步。
「想想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單挑,都有些寂寞呢。」尉遲恭嘆了一口氣。
一旦成為號令天下的君王,再怎樣也不可能上場與人生死相搏了。
「一切,就從這裡開始吧!」
尉遲恭策馬衝鋒,手中混鋼槊直朝李世民遞去。
李世民動作絲毫不慢,也是一槊上前。
兩人交馬而過,第一回合,均感半身痠麻。
「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勇力?可惜,今日注定你要少年亡!」
尉遲恭勒轉馬頭,再次衝上前去。
這次,混鋼槊卻是凝住不發。
李世民則是毫不遲疑,馬槊直往尉遲恭身上招呼。
說時遲那時快,尉遲恭並未出槊相迎,而是緩緩的伸出了左手,輕輕搭上李世民的馬槊前端。
一握,一轉。
李世民只覺如中敗絮,手中馬槊渾然不受控制,竟是脫手而出!
第二回合交馬,李世民的馬槊,竟給尉遲恭奪了去。
周軍隨即爆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這一手,就是尉遲恭自詡無敵的本領。
都說馬上交鋒,刺擊為本,招架次之,避槊為上。
但尉遲恭最自豪的本領,不只是避。
更是奪。
尉遲恭臉上的得意之情盡顯,享受著全場的歡呼。
失卻馬槊的對手,只剩下敗亡跟逃跑兩條路。
通常來說是這樣的。
但李世民一點也不慌亂,只是緩緩揭下了面具。
「這東西太礙事了……才會著了你的道。」
面具底下的臉孔,俊朗而不顯老態,但跟傳聞中滿臉虯髯的李世民,還是大不相同。
「李世民」拋下了假面,抽出腰間雙鐧,各長二尺二寸。
慢條斯理的,擺出了架式。
居然想用短兵器再戰?
尉遲恭差點笑出來。
而且還是雙手兵器,這不連手都騰不出來握韁繩了嗎?
「呸,何方鼠輩。」尉遲恭喝道:「還不去換你家小主子上來受死?」
只見「李世民」雙腿一夾,胯下駿馬便再次發起衝鋒。
「殺雞焉用牛刀?大唐秦王李世民,麾下馬軍總管秦叔寶領教便是!」
來人正是秦瓊。
尉遲恭也不輕敵,再次迎上。
光是長度的優勢,就足以制這個名叫秦瓊的傢伙於死地!
混鋼槊以風雷之勢直刺而去,尉遲恭這一槊,當真是一往無前。
只見秦叔寶舉一鐧相迎,但交鋒的瞬間,卻是悄無聲息。
「糟!」
只有場上的尉遲恭,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秦叔寶完全沒有硬架這一刺,只是讓金鐧滑過槊尖……
使勁蕩開!
所使手法,與尉遲恭方才無二。
但在交馬瞬間,尉遲恭手持長槊,不可能再發起第二波攻勢。
持短鐧的秦叔寶卻完全可以。
尉遲恭只覺腹部一痛,已經被秦叔寶打得整個人飛離馬鞍,重重落到地上。
周軍一片譁然,連忙有人出來將尉遲恭搶回。
秦瓊並不追趕,只是立在原地,朝地上呸了一口血。
「奪槊是滿漂亮的,不過打仗,求的就是勝利。」
秦瓊勝得並不輕鬆。
第一回合交鋒,尉遲恭其實就已經打傷他了。要不是尉遲恭太過相信自己的絕技,秦瓊也沒有信心再多走一回合。
要不是過去在瓦崗寨,跟各路高手切磋過……也許,現在被抬出去的就是秦瓊了。
秦瓊身後的唐軍,此時一片安靜。
戰鼓聲,隨之響起。
唐軍的旗幟,跟著出現。
「叛賊獨孤懷恩業已伏誅!降者不殺!」
李世民的聲音,迴盪在戰場上。
唐軍跟著呼喊,跟著推進。
周軍主營的山坡上,也已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而唐儉,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剛剛才抵達戰場的李世民一眼。
唐儉是太原晉陽人士,本是當地出名落拓子。是個不服爹,不從官,市井鄉里聞名見面,無不走避的混混。
李淵入主太原後,李世民奉命招兵買馬,自是以唐儉這種逞兇好鬥之輩為優先。
加上唐儉的父親,也曾與李淵同朝為禁衛,憑著關係,唐儉的母親也希望新任太守能照料這個兒子。
唐儉雖然叛逆,對母親倒是挺孝順的。
加入李世民旗下後,其他人都說唐儉好說大話,言過其實。但李世民幾次與唐儉深談,才知實有大智,兼有大膽,遂推薦給父親。
畢竟當時李世民還沒能培養自己的班底,就是操練士兵而已。
能行大事者,都是要往李淵那邊送的。
跟貴戚出身的獨孤懷恩相比,唐儉才是真正的大唐開國元勳,李淵的親信。
李淵更提醒過唐儉,求明主時以狂放之行掩蓋自己的智慧,是正確的。但想在朝堂中走到最後,那就應該要內斂而尖銳。李淵自己就是這麼活過來的。
當唐儉跟元君實一同被尉遲恭召見時,兩人著實都嚇了一跳。
唐儉驚訝的是,獨孤懷恩竟有意謀反,更與賊兵合作。
元君實驚訝的卻是,獨孤懷恩終於下定決心了。
過於興奮的元君實,在唐儉若有似無的套問下,將獨孤懷恩的計劃全盤托出。
另方面,唐儉專心努力為尉遲恭辦事,奪取唐軍兵糧,更得信任。
開戰之前,唐儉便建議尉遲恭再派一員,向李淵商談罷兵,以拖延時間。
尉遲恭不疑有他,任唐儉挑選使者。
唐儉便趁機交付獨孤懷恩有變的消息,讓使者帶去。雖只隻字片語,但李淵隨即了然,命人詐賺獨孤懷恩,就地正法,重新恢復對柏壁的支援。
而尉遲恭不明就裡,還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李世民這邊,索性將計就計,以秦瓊假扮主帥,吸引周軍注意力,進而反攻。
眼看就是一個大獲全勝之局,東北方向,隆隆戰鼓聲又響!
宋金剛,到了!
唐軍陣營中,只見杜如晦一揚馬鞭,趕到李世民身旁。
「元帥,請即下令退回柏壁,不可硬戰。」
李世民道:「我軍士氣正旺,反觀敵軍遠行方至。不趁此良機擊潰敵軍先鋒,更待何時?」
杜如晦急道:「宋金剛善於秘密行軍,我軍已三番兩次敗在他這伎倆之下。如今及時出現正面來迎,只怕其中有詐。」
李靖也趕了過來,正打算勸說李世民撤兵,便聞杜如晦所言。
正猶豫著是否要上前,就見李世民舉手下令。旗官與吹角官同時領命,吹響退兵號,更依旗指揮各隊,順序撤退。
「看來,世民羽翼已豐……」李靖的心中,滿是惆悵。
當年初見,李世民不過一飛揚少年。與今日善納建言,指揮若定的神貌,實是判若二人。
「我等老將,可還不到乞骸骨之時啊。」
說話的,卻是屈突通。
他是唐軍陣營中,除李淵之外,唯一知道李靖過去之人。
李靖也明白,李淵派屈突通來到前線監軍,要監的不是李世民。
而是他李靖。
也罷。
若不是李淵生性多疑,今天倒下的,恐怕就不是尉遲恭了。
「等等……尉遲恭親身犯險,不就表示宋金剛的伏兵,在他的預料之外?」李靖的心中,突然亮起了一點明悟。
或許,也將是突破戰局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