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平常沒什麼不同,冷空氣包覆著這個充滿惡念的城市。跟平常沒什麼不同,我溜完狗之後,將他留在家中,沒有頭的狗依靠什麼活著呢?或許是足夠的陪伴,或許是某種不可名狀的能量,又或許是,跟我一樣,存在感,只要有微薄的存在感,就讓我感覺安心自在,假如我的存在能夠造就一些情緒或者他人的思考,嗯,以一個沒有頭的男人來說,這種思維好像還可以。
我走到我唯一的朋友所開的咖啡店,也是我的辦公室。當然,在這裡的客人以你們的角度來看沒什麼正常人,都是邊緣而且存在感薄弱的尋常人,哈。我更喜歡大家都有病的那種說法,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有,有病而不自知的大有人在,現實中一直都有,沒有症狀不代表你沒有得過什麼病,是吧?我在自己虛構的腦海中和我幻想的讀者說話,一個勤作筆記的偵探就是有這樣的特質。大家都有病,我在這五個字下面利用心智圖列舉了我認識的所有人,我的狗沒有頭,而且喜歡裝死,我的朋友高飛──當然他的本名是笱松,外號老狗,最討厭別人叫他高飛,臉長的厭世而且嚴肅,但內心卻非常的正向,正向到像是得道高僧那樣。
大家都有病,每個人都是依靠自己的邏輯活著的,在意識到這點之前,大家順應著不自覺形成的習慣逐漸變形成此時此刻的樣子,而在意識到這點之後呢,或許也沒有人想要痊癒,因為那病已經根深蒂固,跟自己互相依存了,我是很想找回自己的頭,可然後呢,那會是我想要的生活嗎?我的表情會不會出賣我的心聲,如果我沒有頭都能夠這樣薄弱的活著,那我還真的需要嗎?
我準時的走進咖啡館,或許是因為爛天氣的關係,目前還沒什麼客人,這裡的擺設簡潔而乾淨,有兩三個圓桌和吧台的座位,上面擺著小巧精緻的盆栽,走進來之後會先聞到老狗自己泡的手沖咖啡,我不喝咖啡,但我喜歡那個味道。潔白的杯子外圍上寫著狗窩兩個字,我開口和穿著輕便的老狗說「你現在的裝扮很適合擦盤子,你知道的,電影上的服務生手上都會拿著一個潔白的盤子,和一塊乾布,重複擦拭,根據劇情需要,放好或者摔破它。」
「但這裡沒有什麼盤子,你知道我只賣咖啡,今天坐哪?」老狗的回答很無聊,他就是這樣的人,無趣,但我又非常需要他,跟這間店一樣。明亮乾淨,無趣,但我很需要。
「老狗,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了,你開這間根本不賺錢的店面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我問他,這在我心中是都市傳說等級的存在了,老狗從前不知道是做啥的,我只知道他並不缺錢,這店面是他買下來的,我不覺得自己有過問別人從前的必要,喔,除非我真的很想知道,像現在這樣。
「因為一則故事。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海明威寫的,你看過嗎?」老狗說的我不知道該起什麼情緒,因為一個故事就決定開店,真了不起,有錢人的生活真了不起。「沒看,我的時間不該這樣浪費,我喜歡浪費在別的事情上。」「那很可惜,那是一篇偉大的作品,我覺得那是我的使命,我是說,尋找一個屬於自己的,乾淨明亮的地方。」老狗語氣誠懇,彷彿沒看過這一個故事會讓人白活一遭似的。「你這不就完成使命了嗎?大功告成,接下來是準備退休?」老狗搖了搖他的狗頭,說「我必須開著這間店,為需要的人開著這間店,我要讓每個來這裡的人感覺安心自在,不再恐懼害怕。」有錢人就是比較高尚,老狗真了不起。「我想讓所有需要找地方安放自己的人,都有一個避風港,就是這裡,我的狗窩。我要這裡是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於是我告訴他,通常故事為了劇情需要,作者會處死一個偉大的人,造成劇情反轉,如果想留住自己的狗頭,這種話在接下來的故事要少講一點。「我不偉大,而且這可不是什麼故事,這是我的人生,我的使命。」老狗喝了一口自己泡的咖啡,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
一個有錢正向的老狗為了一個故事開了自己夢想中的店,卻因為過去的種種而開始遭遇不幸,這會是這本書的走向嗎?我希望不是,我希望故事的走向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屬於我的客人走了進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屬於我的客人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