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說的是用法術。」
在陽光較弱的山林中,蟲鳴聲不絕於耳,額頭上的汗珠沿著臉頰滑落,刀劍因劇烈的衝擊而磨損,看著絲毫沒有受到損傷的巨石,連對這幅光景早已看不下去,無奈地到一旁做自主練習去了。
「連,可以回去了嗎?」
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兩個小時,就算能拜託莉莉用瞬間移動帶我們到學校,但要是再不回去準備恐怕還是會來不及。
「都過這麼久了怎麼還是沒動靜啊?」連無奈地看著精疲力盡癱在地上的我,搖頭嘆息道:「如果是因為陽光才這樣那就算了,不過,」他把我一把拉起後,回頭看向那顆巨石,「至少也要留下一點痕跡吧?」
「......對不起。」我全身無力靠在他肩上,他將我負到背上,讓我在回家的這段路上恢復體力。靠在他溫熱的身體上,奔跑時揚起的風因法術變得溫柔可親,徐徐和風拂過臉頰,帶來一股冰涼清爽的氣息。
無法逃避的現實還是到來了,走在校園的小徑上,朝著應該是教室的方向前進著,但無論怎麼走,總覺得景色和前一天看到的實在有些不同,這大概又是迷路的前兆了吧。
昨天放學時,小哀帶著我從教室走到了校門,或許是察覺了我不擅認路的習性,回家後她傳了一張手繪地圖給我,在路線的旁邊還貼心地寫著接下來的指示,可是……
「到底是為什麼…… 」
小哀畫的地圖非常精美漂亮,甚至連每棟大樓的外觀也畫得淋漓盡致,明明是按照上面的圖示走的……
「為什麼還是會迷路啦!」
在山裡明明從沒迷路過,為什麼一到這種地方就變成這樣?我確實是照著上面的指示走的啊!
從校門口進來後穿過穿堂,看到紅色屋頂的樓後右轉,沿著一排長椅走到底然後左轉……
「又迷路了嗎?」熟悉的聲音穿過耳膜,喃喃嘆道:「第五次了呢。」
從第一次踏入校門至今已經迷路好幾次了,頻繁到連自己都不清楚是第幾次依著他人的腳步前進,但他卻似乎清楚的記得。
他雙手抱著一個看起來相當沉重的箱子,背上背著四把長木劍,淺淺的微笑中帶著幾分耀眼的光芒,似乎不覺身上物品的沉重。他似是想起了什麼般將手上的箱子放到地上,從背後取出一把輕巧的劍遞到我手上,我不知所措的接下它,只見他抱起紙箱朝一排椰樹走了幾步,望著他停下的身影,那眼瞳又再次投來溫柔的目光。
「連暮珅給的地圖都看不懂,看來不是普通的路癡呢!」
為什麼他會知道地圖的事?
「不見了我可不管喔。」
他用眼神示意方向,話語中不忘帶著些許壞心眼的神態,那像是在叮嚀孩童的口吻,不知為何聽來特別親近。
「早啊憐憐~ 嗯~ 很好很好!今天能這麼順利地到教室,看來我畫的圖立了個大功呢!」小哀用手指輕搓著鼻頭,似乎對我能夠走到教室感到十分自豪,看著她那副欣喜的模樣,我實在說不出口……
「看樣子是進步了不少,今天下午應該能自己走出校園了。」
「诶~ 惜楓?啊~ 你早啊!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啊?咦?你手上那什麼東西啊?看起來超重的。」她目不轉睛地瞧著他手上抱著的箱子,我鬆了口氣望向跟在身後的人。
跟著他的步伐走了一段路後,他突然要求看小哀畫的那張圖,他快速地看過之後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暮珅還真可憐呢!」我滿臉疑惑地望著他,他又再次嘆了一口長氣:「這麼好的圖都被糟蹋了呢!」
我沒辦法反駁那句話,但我卻也不能當作沒聽到,我露出不悅的神色看了他一眼,朝著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走去,原本以為他會就這麼不管我了,但他還是在我猶豫時提示方向。
「我知道要怎麼走啦!別一直跟著我。」
「剛才明明……唉,真是的,我才不是怕妳又走丟,只是我們碰巧要往同一個方向……」
「話說你為什麼要拿這麼多把劍?反正璦蜜莉也不會練習不是嗎?拿這麼多要幹麻啊?」小哀指著他背上背的三把劍問道。他輕輕搖頭道:「我只是先拿著,說不定會需要用到。」小哀因為他這麼一句話退了一步,把我拉到自己身後顫聲道:「你……你想做什麼!不准亂來哦!」
他疑惑地歪了歪頭,看著他那副無辜的表情,我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哀也跟著大笑起來。在幾乎忘記剛才的話題時,小哀終於又問起那個紙箱的事。
「這裡面的東西也沒什麼稀奇的,妳看了肯定會失望。」
「那就讓我看看嘛~ 」
小哀搶著打開箱子,只見裡頭整齊地疊著兩疊厚重的書本,上面印著「新生手冊」的字樣。就和他說的一樣,小哀看完後果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嘟著嘴將紙箱又合了起來。
「居然是這個啊!真無聊~ 不過這東西不是應該由學生會那邊負責嗎?怎麼會在你手上?」
他瞥了一眼背上的劍道:「剛才去拿它們的時候剛好遇到心妍學姊……」
「所以就被拜託了啊~ 沒辦法,畢竟只要被學姊抓到就很難脫身嘛,那麽!」小哀一面同情著他的遭遇,一面又把紙箱打開,「嘿咻!唔,好重……那這本就先幫你拿著吧~ 」她微笑著從紙箱裡拿出一本新生手冊,那本書看起來比想像中厚重得多,大小和一本辭典差不多,但厚度卻足足有它的兩倍。
「憐憐~ 接著!」
「啊!怎麼……」親手拿著那本書才發現它的重量實在不容小卻,接過它的瞬間雙手沉了一下,望向抱著箱子卻依然神態自若的他,我再次對他的力量感到畏懼。
「校規……劍士的級別,诶?原來還有這些啊……還有……!」
翻開那本相當厚重的新生手冊後,裡頭出乎意料地寫著許多從沒聽說的事,然而看到目錄的下半部時,一道冷風狠狠從背脊上劃過。
「關於鬼的……所在地!」
我著急地翻著書,看著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標題,仔細的檢查書裡面寫的內容:
鬼為害怕陽光之生物,白天不易找尋。平時多出沒於山林、溪水或山壁岩穴中,亦有偽裝成人生活者,現多分布於燬燫山中,亦有少數分布於浯嶺斷崖……
「憐憐,妳在看什麼啊?」
「哇啊!小、小哀,那個……沒、沒什麼。」
「嗯~ 很可疑。」她將臉頰吹得鼓鼓的,伸手要奪我的書,我趕緊將那本厚重的書闔上,收到一旁的抽屜裡,看向四周尋找能夠轉換話題的契機。
「才、才沒有什麼可疑的呢……啊!那個……是不是該去晨練了?」
啊~ 怎麼辦……
她對我好不容易擠出的一句話皺起了眉,雙手撐著鼓起的臉頰,眼睛直直盯著我,害得我緊張地臉微微發燙,一陣沉默後,她輕輕將嘴裡的氣吐出來,「昨天不是說過今天因為朝會所以晨練暫停嗎?」她露出不信任的眼神朝我逼來,嚇得我趕緊縮起身子。
「憐憐,」
「什、什麼事?」
她突然用十分嚴肅的語氣叫我,緊接著朝我伸出手……
「妳今天看起來有點累,一直恍神,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溫熱的掌心摩擦著我的前額,一股暖呼呼的感覺讓我稍微放鬆下來。
「沒什麼,……可能真的有點累。」
大概是因為一大早就被連叫起來,還劈石頭劈了兩個小時的關係,總覺得今天頭特別重。
操場被清早的陽光照耀,一吋吋綠意被晶瑩的露珠點綴得閃閃動人,學生們依照班級座號排成一列列井然有序的隊伍,等待朝會開始的前夕,一股奇怪卻熟悉的感覺向我襲來。
只要立在陽光下一動不動超過十分鐘,我就隨時會暈倒,這個症狀從我適應陽光以來就一直伴隨著,上小學和國中時也因為在朝會上昏倒幾次,經學校許可不必出席集會。
記得上次參加朝會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
今天的太陽也十分勤奮地為大地帶來溫暖,讓生活在大自然裡的生命獲得能量,陽光從斜前方刺痛雙眼,視線慢慢變得模糊,頭感覺越來越重,身旁傳來不和諧的樂聲,在腦海中載浮載沉……
「啊!……憐憐……好……?」
好像有誰……在叫我……
「圖學,你還襖嗎?」
聲音變得好模糊,感覺自己正被什麼人牽著手,感覺好像在走路……什麼都聽不見,眼前一片去黑,只覺得身體裡一股熱量湧上喉嚨,所幸將它壓了回去,旦覺刺在身上的痛楚不再那麼劇烈,自己好像坐在一個地方,身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握著我的手,不斷地在說些什麼……
「憐憐,好點了嗎?」視野逐漸添上光芒,耳鳴也慢慢退去,眼前一位銀紫色頭髮的少女睜著那桃花似的眼睛溫柔地望著我。
「來,喝點水,小心燙。」小哀捧過杯子,將它穩穩放在我手上,另一人則在我身旁坐下,用手輕輕拍著我的背。我喝了一小口溫水,覺得那股熱量再度湧上喉嚨……
「來,沒事了喔。」那人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撫著讓我將那酸酸的液體吐到一個水盆中,小哀則拿著紙巾輕柔地擦拭我的嘴角。
結果還是沒能忍住嘔吐,這次似乎較之前來得嚴重,發作的時間也更快了些,一定是因為今天太過疲累了。
眼前的景物好不容易變得清晰,開始能分辨電風扇運轉的聲音以及外頭吵雜的樂聲。小哀蹲在我面前,臉上掛滿擔憂的神色,身旁那人仍輕輕撫拍著我的背,我轉過頭,發現那對眼神看起來比那天晚上更加溫柔。
「感覺好點了嗎?」她用手指梳理我的頭髮,輕柔的語聲在腦海裡迴盪。
「嗯,感覺比較舒服了,謝謝妳。」
「真的沒事了嗎?剛剛差點嚇死我了!」
「對不起……還有謝謝妳,小哀。」
「這沒什麼啦!不過妳要好好保重,剛剛量體溫好像有點發燒。」她將手貼在我的額頭上,冰涼的觸感傳來,我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額。
「我想應該是中暑了,只要多休息、補充點水分應該就沒事了。」
「謝謝妳哦心雨姐姐~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她面向我繼續說道:「我會幫你跟惜楓說妳今天身體不舒服,今天就先別練習了,好好照顧身體比較重要。」
「嗯。」
才剛開學就給人家添了這麼多麻煩,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小哀將我留在保健室,要我先躺一節課,雖然我堅持自己已經沒事了,但她卻說:「反正待會的體育課也上不了了,妳就先在這裡休息吧!那我就先去上課了,有什麼事都可以和心雨姐姐說,她人很好的。」
房間裡一片沉寂,電風扇枯燥的運轉聲在耳邊環繞,我盯著什麼也沒有的天花板,外頭的樂聲早已停歇,只剩鳥兒的鳴唱聲。
「怎麼了嗎?水夏小姐?」心雨端過一杯溫水坐到床邊,「來。」
「……謝謝。」我慢慢喝下那杯水,身體已經感覺不到不適,然而那股緊張感卻沒有消失。
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表情裡參雜猶豫與不安,我低垂著頭盡量不與她的視線接觸,但聽她輕嘆一口氣,用下定決心似的口吻說道:「這兩天過得還好嗎?」
我表情僵硬地點了點頭,她繼續說道:「那就好……水夏小姐,我可以請教妳一個問題嗎?」我對她的詢問沒有做出回應,過了一段時間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為什麼……明明知道是陷阱還是來了?」
我對她的疑問感到驚訝,本來以為她會問我是怎麼適應陽光或是關於這方面的限制之類的事,但她卻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壓著顫抖的聲音這麼問。
「妳應該也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吧?為什麼要來?」她說出的這番話和那天晚上根本是天與地的不同。她緊咬著嘴唇注視著我,我微微頓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就在我絞盡腦汁編織話語時,一個念頭打亂了我的思緒。
「那個……我自己也不是很了解,不過我聽說在這裡白天和晚上是兩個不同的世界……」聽了這句話,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頭,我趕緊解釋道:「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將緊緊交握的雙手握得更緊,睜開眼睛道:「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我實在沒辦法就這麼放著這件事不管。」她抬起頭看向窗外,露出安穩的微笑說道:「因為水夏小姐實在太溫柔了,要是放著不管會被欺負的。而且規定畢竟只是規定,有許多人根本不把它當一回事,要是水夏小姐出了什麼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夫人呢!」她的表情逐漸緩和下來,露出甜美的笑容望著我,她伸手握住我的手,柔軟的指尖傳來一股溫熱的暖流。
「謝謝妳願意來,其實有件事我希望能讓你知道……!」
她的話語突地停頓,她表情凝重地望向緊閉的門,只見門被人推開一角,一位少年走了進來。她鬆開我的手,對那人說道:「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沒事,只是拿個冰敷袋,請別在意我。」他向她投以銳利的視線,走向冰櫃取出幾塊冰放入夾鏈袋中。
「有誰受傷了嗎?」
「不,只是稍微被球擦到手,沒有受傷。」
「這樣啊!那就好,如果需要塗藥再跟我說,請她保重。」
「嗯。」
門被溫柔的闔上,但剛才的那對卻令人有些在意。
「請問、」
「剛才的事……請當作我沒提過。」
走在寂靜的迴廊中,下課鐘聲響起,我朝著一排椰樹走去。
他離開後,心雨的就沒再和我說話,直到我推開醫護室的門……
「水夏小姐,剛才真的很抱歉,說了些奇怪的話……」她低垂著頭悠悠說道:「有些事雖然不能讓妳知道,但接下來妳或許會遇到許多危險,希望妳能平安,還有,」她抬起頭來露出溫柔的微笑,眼裡的光輝早已變得明亮。
「我相信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