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的德國豬腳，及那位追出來要小費的服務生

美國有一個壞習慣，應該是全世界最壞的：幹啥都要小費，而且無所不在。高檔餐館如果不給個 25% 好像就不符合行情。在只吃氣氛的餐館大家都裝大方，把本來的享受變成心理負擔，就怕顯寒酸。

出國前我都會打聽每個國家的小費行情。 有些菜單價已經包含服務費， 有些外加在帳單上，一般就是10%。像美國這麼變態的還很少見，在美國15%算寒酸會遭白眼。

小費的冠軍應該是紐約，如果看起來一付觀光相，再加上那張不懂入境隨俗的東方臉， 有些會在帳單上自動先加個18%，心想反正你也看不懂，運氣好付帳又給個20%⋯⋯ 我在舊金山觀光區都被當作外國人詐過。有國際遊客不懂行情留了幾塊意思意思在桌上，被服務生追出來罵的。出來玩還得受這種窩囊氣，都是小費惹的禍。

網路讀到吃德國豬腳應該去布拉格，便宜又道地。印象中東歐國家比較不誠實， 網路也提醒要提防。在墨西哥就被騙過。從旅館叫計程車去海邊，櫃檯提醒要先講好價錢。講好是$10美金， 到了目的地他要20，硬說是我聽錯了，不給不讓下車。如果堅持下去可能會演變成一場命案。最後雙方各退一步，15 塊錢結案 - 5 塊錢保了我的平安，也買了他的民族誠信。所以外出旅遊對民族性我特別敏感。

在擁擠的布拉格觀光區進了一家德國豬腳餐廳，服務生不通英文，經理出面幫我點了烤豬腳，外加一大杯啤酒。在慕尼黑同樣一份豬腳大約美金40，這裡吃完結帳才 560 克朗，約美金 25 - 這還是加了啤酒和一成服務費。捷克不用歐元，問收不收信用卡，服務生搖頭。心想不收信用卡也好，省得被盜用。

網路說一成服務費已經算在帳單裡，可以不必再留。盤算一下，我留了600克朗在桌上 - 那大約是7%的額外小費。

出了餐廳走進狹窄的觀光巷弄之間聽到後面有人追過來。服務生氣急敗壞地追上來，手上拿著那一疊鈔票彷彿要拿證據跟我爭論。我猜他想詐我，說帳單並沒有包含10%服務費。觀光客在這種地方很容易被詐。我說服務費不是已經算在帳單裡了嗎，況且我還多留了 40 克朗。

這些話全部白講，他完全沒聽懂，只是急著跟我爭論。我很後悔沒去另外一家高檔酒店的餐廳，那裡也有德國豬腳只是稍微貴一點。

在擁擠的巷弄裡爭論很難看，說不定人家以為我是個賴帳的東方人。在國外臉孔代表民族。我打開皮夾又掏了20克朗，心想就當10%服務費没算在内吧。在這種敢追出來跟客人要小費的國家，觀光客就是肥羊 - 尤其又是一張不願惹事生非的臉。

他更急了，一直大聲說 No 。

接著經理也趕過來說我付錯錢了，我付的是歐元。老天，我很瀟灑地留了600歐元在桌上就走了，那相當於美金一千！ 他把鈔票攤給我看証明我付的是歐元。我的皮夾一半是歐元一半是捷克幣。兩種鈔票大小、顏色幾乎一模一樣。

一個明明是清白的人，卻被我逼得必須證明自己的清白。希望他沒聽懂當下對他的懷疑。帶著萬分歉疚和不安我一再致謝；我不敢致歉，那是提醒他剛剛的傷害，就當他沒聽懂吧。

多年前聽Podcast，有一個美國人在墨西哥鄉下開車旅行車子壞了，在貧窮的鄉村裡找到一位年輕人幫忙。年輕人說他會修但要等天亮到鎮上去買材料。他可以住在他家裡，還可以提供簡單的晚餐。旅者擔心這會是一場趁火打劫，盤算著大概免不了一大筆竹槓。

那天晚上他睡在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就寢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早上起來發現那位年輕人也睡在同一個房間的角落。他是睡在地上。

第二天年輕人到鎮上買了材料，花了個把鐘頭把車修好了。問多少錢，他只收了材料錢⋯⋯沒收工錢、也沒敲竹槓， 連一夜的住宿和晚餐都沒提。年輕人說他只是想幫助路人。不但如此，他還把最好的留給客人 - 那張木板床。他很可能是刻意等客人睡著後才進來打地鋪，以避免對方尷尬。

主講者說40多年了，那張臉孔他始終沒有忘記。

10年了，那位追出來要小費的服務生臉孔我也沒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