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麗卿打電話回家。
父親說:「前天郵差有送來法院通知單,明天要出庭。」
麗卿嚇一跳,心中湧起一股不安。
「是誰告你?是為了什麼事情告你的?」麗卿大聲地問。
她最怕與人發生糾紛,想到沒完沒了的糾缠,不安瀰漫著。
「要出庭作證啦!文程和鴻政的房地糾紛。」父親說。
文程是麗卿的五叔,鴻政是四叔的大兒子,四叔已亡故十多年。
「唉! 五叔為什麼要回來? 回來和鴻政成了仇人。」麗卿嘆著氣說。
「你么叔會回來載我和你二叔去法院,你么叔也須出庭作證。」父親緩緩地說著。
么叔是六叔,麗卿的阿嬤生了六個兒子,三個女兒。
「五叔不應該回來的! 」她心裏想著。
麗卿一直嘆著氣,她的父親已經九十歲,二叔八十五歲,兩人行動不便,有生以來第一次要上法院。
(二)
早婚的五叔當兵回來,就帶著他的妻子和第一個孩子離開家鄉,到工業正蓬勃發展的高雄謀生。
他們先租了便宜的老舊屋子,後來存了錢就要買屋,買屋之前還請阿公去幫忙看屋。
阿公說:「看屋要趁雨天。」
於是有幾次阿公在雨天搭著客運到高雄幫五叔看屋。
五叔終於買了一棟面臨馬路的房子。
五叔母在家門口賣著粽子,她的粽子很受歡迎,端午節之前就有很多人訂貨,她一直抱怨著忙不過來。
五叔則做著兩份工作,晚上一份,白天一份。 他很勤奮工作,又非常節省。
(三)
幾年後,五叔載著一家人回來看阿公阿嬤,碰巧麗卿回娘家。
那時阿公阿嬤已搬離老舊的祖厝,住到半公里外二叔的家,二叔家小孩不是出國就是出外就業,空出幾間房間。
麗卿父母和二叔分住在三合院的兩邊,這是棟較新的三合院房子。
五叔把車停在三合院的院子,進屋去找阿公阿嬤,他的三個小孩也跟著進了屋子。
五叔母站在院子跟麗卿打著招呼。
麗卿羨慕地說:「阿嬸,你們買新車了耶! 我阿叔很會賺錢,很老實,不會亂來。」
五叔母先笑了出來,說:「你不要以為他不花心,他只是怕花錢。」
麗卿有些驚訝五叔不是她想像的老實人。
五叔母搖著頭說:「你阿叔像頭驢子,很固執倔強,講話很大聲,我都順著他。」
麗卿笑了笑,沈默著。
她從小領教過五叔的脾氣,以前在祖厝的大家庭時代,五叔最愛管她,只要她頂嘴,五叔一定追著修理她。
五叔母雖長相普通,又比五叔年長四歲,但二人相處和諧,她把他當弟弟一樣地疼著。
麗卿看到結婚後的五叔碰到她,一直都滿臉笑容,大聲喊叫地跟她打招呼。
但只要她吐嘈他,他就大聲回應,把頭別向旁邊,不理人地走開,讓她沒機會再說下去。
(四)
自從五叔母六十歲病逝後,五叔的臉上就失去了笑容,麗卿也很少再看到五叔了。
阿公往生後,家人僱了菲律賓外勞來和阿嬤作伴,並照顧阿嬤日常的生活。
那外勞就是瑪麗亞。她皮膚黑黑的,大家不知道她實際的年齡,只知道她因丈夫欠賭債五萬元,逼得她須拋下尚年幼的小孩到台灣當外勞。
她在台工作幾年期間,她的丈夫酗酒病逝,她曾回國料理喪事。
因在菲律賓謀生不易,她又來到台灣,成了阿嬤的外勞。
「文程現在常住在祖厝那邊。」二叔母說。
麗卿每次回娘家,最喜歡和二叔母話家常,她的消息最靈通,知道村裏所有的事。
「他要回來鄉下住嗎?他在高雄有兩三棟透天厝ㄝ! 」麗卿疑惑地問。
以前五叔母告訴過她,他們在高雄有三棟透天厝。
「他住在祖厝那邊,還在菜園養了四五隻狗。」二叔母說。
以前阿公分家,分了祖厝兩個房間給五叔。
「他常常釣魚來給瑪麗亞煮。」二叔母說。
「他釣魚來給瑪麗亞煮?」麗卿問。
「是喔! 常常喔!」二叔母說。
麗卿猜五叔可能喜歡瑪麗亞,但瑪麗亞不可能喜歡五叔的。
五叔已六十多歲,平常不修邊幅,講話又很大聲,是個糟老頭。
瑪麗亞靠牆的床邊放著一本聖經,麗卿曾看過她翻著聖經閱讀。
「瑪麗亞不是隨便的人。」麗卿心裏想著。
(五)
幾個月後的一個早上,二叔母神秘地笑著對麗卿說:「文程和瑪麗亞在一起了。」
二叔母伸出兩手,右手的食指和左手的食指相碰。
麗卿見到二叔母比這樣的手勢,禁不住笑出來,二叔母也笑了。
「他們兩人現在都是單身,沒關係的。瑪麗亞是個好女人。」麗卿說。
「文程的小兒子反對,怕瑪麗亞分了他們的財產。」二叔母搖著頭說。
「喔! 他那個小兒子很厲害,以前阿公住院的時候,投訴過主治醫師,害我父親趕快幫阿公轉院。」麗卿說。
她記得那時她的父親非常生氣五叔的小兒子,憤怒地駡著那年輕人亂搞。(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