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閲讀空氣】公車上的女子

窗外灰濛濛天空，還是一樣的冷，預報不是應該要回暖的嗎?

注意到手機上的簡訊，提醒今天要回診拿藥。

要回診拿藥嗎?還是打電話改時間?情緒又被自己提出的兩個問題弄的煩躁不安。出門嗎?現在外面空氣的味道，讓我覺得難過，但想到更改門診時間，也許會造成後續行程不可預測的變化。拿著電視搖控器，眼睛盯著電視，腦子又像燒掉的ＣＰＵ不斷的想著那兩個問題，並加入其他令自己心緒更低落的元素，不自覺的折磨自己，直到預約時間前一個半小時，出門這個想法似乎高於待在家，打開手機的公車ＡＰＰ，查找著到診所公車的班次，還有9分鐘到站，今天就坐公車吧，在這種空氣味道中騎車，冷冷孤單的想像，我應該會更難過吧。

穿上赭紅色的連帽棉外套，這外套並不擋風，也有點舊，但雙手放入這件外套口袋，有一種安心被保護的感覺。公車站牌離家約5分鐘的步行距離，運氣很好，剛到站牌就看到公車緩緩靠站。

上車後，視線直接往車廂最後排看去，最後排靠窗的位子沒有人，比鄰的坐位也是空的，這是想坐這班車的原因，窩在那個角落可以倚著窗戶假寐、放空看著天空，少幾個不安的方向。

我就靠著窗、閉著眼隨車廂晃動，沒印象過了幾站，在恍恍中聞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微睜眼看到前方座位，坐了兩個女子，左邊女子的黑色烏亮長髮靜靜的順過左肩，露出白皙後頸，右邊女子及肩的短髮，穿著淺色毛衣。原本，對她們的印象應該就到此爲止，而我應該繼續對著窗外發呆，但長髮女的的一個單詞，那個單詞我有聽過台語，有看過emoji，但我沒聽讓我耳朵的收音，不自覺的往她們方向接收，我暫稱長髮女爲J，短髮女爲F。

「［哭死］（國語）他那天和妳談分手！！」J驚訝的說。

「對，就星期二情人節那天。」F略帶鼻塞無力的回應。

這星期竟有比我還要慘的人，我心裡這樣想著。

「他的理由是什麼？」

J這個問題我也想問，畢竟在那個日子提分手，理由應該要很『充分』，空氣中安靜了一陣，遲遲等不到F的回應，是F不想說，還是下車了，好奇心的驅使下，我睜開眼睛將視線飄往前座，還好，兩位女子還在。我隱約看到J在滑著手機，F的視線也朝向J的手上，應該是F直接將分手訊息拿給J看，我閉起眼睛，心想「用訊息談分手，現在都這樣嗎？覺得感情的重量好輕」，雖說我也是在日常中，用訊息溝通大部份的事，但只限非情感事件的詢問或決定，我ㄧ直認為面對面用言語，感受對方的語氣、溫度的溝通，都可能誤解，更不要說是用冰冷的文字來傳遞，試想，用文字如何知悉對方眼裡的淚水，我替F感到難過。

「他應該是有其他人了吧？」突然聽到J說。

「其他人？為什麼？」F的鼻塞音更明顯。

「很明顯啊，他的訊息裡寫『我不想再等了，家人的因素，還有妳給不了的，這些事都壓得我無法呼吸，我想找一個可以呼吸的地方，也希望妳可以找到妳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我想，我往後要一個人走下去，就算很苦也要堅強的走下去，至於學妹，我沒有喜歡她，因爲，妳在的話，其他人都無法進入我的心』，妳不在的話其他人就可進入他的心。」

「七年⋯我七年都放在他身上，我還好愛他，我沒法去想他身邊的人不是我。」

「哈⋯七年之癢，你們交往七年都沒分過？」

「中間分過兩次，但都很短的時間」

「你們誰要求復合的？是妳還是他？」J問

「很難回答，最後開口的都是我，但我不知道⋯，分開的期間，我們似乎可以感受對方的難過。」

「他回來後沒有變的不一樣嗎？」

「不一樣？」

「啊，就像一開始那樣愛的甜蜜蜜的。」

「還會和以前一樣嗎？，都交往這麼久了，以前他是不會對我亂發脾氣，也會有興趣陪我看我喜歡的事，會聊他的事，什麼都會說，但這次復合後，他卻常說他就是這樣的個性，只是我不知道。常常無理由對我發脾氣，又說是，因爲把我當最親的人才能把情緒發在我身上，我又高興又難過⋯⋯。」

「就說是，我前男友也是這樣，我愛他愛到命都給他，他在我面前劈腿，第一次我哭到死，後來，他回來找我，我還原諒他，但他又再一次給我劈腿，我這一次哭過後，就和他切了」J繼續說著。

「又不一樣，我們的分開不是他劈腿啊」F的聲音越來越越小

「那裡不一樣，分開復合後，新鮮感也不會像以前一樣，我和前男友復合後，他沒事也都在手機上和別人聊天，我對他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的死心眼，人都是會變的。妳要學我果決一點，哭完後就切了，要從難過中走出來」J說。

「妳當時哭了多久？我才過三天，可以再難過幾天嗎？」

聽到J忍不住的笑聲，我的目的地到了，按了下車鈴，緩緩走向車門，目光刻意避開那兩位女子的方向。

下車後，診所就在站牌的斜對面約莫一百公尺，診所還沒開門，門口已排了一些人，走到隊伍的後面，診所正好開門，雙手仍舊放在外套口袋，走到掛號窗口，拿出健保卡遞給櫃台小姐，看到今天已掛號的看診人數名單，心裡想著，今天輪到我看診至少是兩小時後吧，嘴上立刻說出「拿藥」，櫃台小姐也熟稔的接過健保卡，放入插卡機，看著螢幕回應我「ㄧ樣，ㄧ個月？等會問過醫生，再開藥給你，你先坐一下」。

今天侯診間人有點多，最舒服的沙發有人了，僅剩靠近門口的ikea松木圓板凳，我坐在那張板凳上等著藥劑師的叫名，不自主的回想公車上兩位女子的對話。

「你提早回診，要填寫理由」櫃台小姐的聲音引起我的注意，抬頭往櫃檯方向望去，見到了熟悉短髮女子的背影，語帶哽咽的說「狀況不好」，是剛才在公車上的F女子，在她身旁的就是長髮的J女子，好巧，更巧的是J女子和我的眼神對上，有一瞬間我看見她眼中的尷尬，黑色的口罩遮掩住她一半的容貌，但我仍自行腦補，她，是個好看的女子，是個小我快30的女子，我好奇的想問她，妳哭了多久？妳「果決」的與男友結束後，心裏還會掛念他嗎？就只是好奇，我閉上眼睛，等著藥劑師的唱名，空氣中飄著J女子淡淡的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