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日常不日常 Day108：曾經我以為的瀟灑
前陣子有幸做了一次工作經驗分享，談話中我告訴大家不要成為民眾的情緒垃圾桶，遇到無解的事情一笑置之即可。
我認為這些年的訓練，已經可以讓我面對民眾時處變不驚、不合理的事情都能夠坦然面對。
但這幾天我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如想像的那麼瀟灑。
那天同事小孟出差不在，一位民眾前往公所詢問農用證明的事情，有承辦經驗的我理所當然上前受理。
民眾一開口就相當不客氣，質問農業設施怎麼申請、時間要多久，聽到我的回答更是不爽。
「這樣我根本來不及，沒有別的方法？」民眾問。
低頭看了他拿來的資料，是農用證明的補正公文，小孟在上面詳細說明退件的理由，也附上照片為證。
嗯，農地上有不合法的建物。
「如果可以檢附資料證明是法規發佈前就蓋的話，可以算合法建築。」說著，我白話的向他說明怎麼申請相關資料，但他不領情。
「這我沒辦法，沒有別的方法？」
上網申請個圖資很難嗎乾。你不努力我沒辦法幫你努力啊。
一來一往，我告訴他補救方法，而他拒絕。
「你們公部門都不便民！都不會為民眾想一想！」
「什麼都要等、等、等，我就很急啊！」
一字一句，都是尖銳的語氣，不知不覺，我被他的情緒影響，整個心跳不舒服的加速起來。
理性告訴我這位民眾只是在無理取鬧，感性卻讓我忍不住生氣了。
冷靜、冷靜，我沒必要為了這種人生氣。
但好生氣啊，我好聲好氣說明，換來一頓臭罵。
我以為我可以坦然面對民眾的怒火，但其實我無法。我依舊隨之起舞了，隨著對方的情緒一同氣上心頭。
「目前可以處理的方法就是這樣。」我的語調加快，聲音也變大了一些。
「葉子，電話。」同事的聲音緩解了氣氛，我聞言，順勢結束這邊的話題。
「有疑問都可以再問。」雖然我不想聽。
「政府惡意刁難……」民眾將文件塞回公事包，一邊碎念一邊離開。
但他留下的影響已經造成，我整個就是很不爽。
這個心情可不能影響無辜第三人，我接起話筒，迅速轉換語氣。
電話只是討論簡單的事情，我不動聲色的結束電話，嘆氣，將方才的事情簡單寫在便利貼上。
等小孟回來要記得告訴她這件事，難保民眾不會再度上門，讓她先做好心理準備。
一通電話後著實冷靜不少，我也很清楚剛剛的氣憤完全沒必要。
不過是個不理性的民眾，我幹嘛跟著生氣啊？
我以為我會很瀟灑面對，但根本沒有。
又過了兩天，另一件事情。
以往密切合作的廠商，因為預扣稅的問題跟我嗆聲，但我沒辦法解決。
如果在估價時就知道會有爭議，就估個含稅的費用呀。可是我根本不知道這條規定。
出納同事說得模糊，我也聽得一知半解，只能照實轉達給廠商。
於是換來廠商一陣罵。
「不能通融一下嗎？以前從來沒有扣過這筆錢！」
這倒是真的，廠商已經合作多年，都沒有聽說這條法規。
會不會是出納誤會了什麼？
我查了查，再打給出納詢問，在稅務的法規中尋找蛛絲馬跡。
乾啊，如果要我查作物的栽培方法我可能還比較好理解。要我算試驗設計也沒關係，但稅務的東西也太難懂！
最後結論是，確實要扣那一筆費用，至於為什麼之前沒扣，不得而知。
再度無力的回覆廠商，電話那頭依舊憤怒不解，也拒絕理解所謂「預扣後之後可以申請扣抵」這回事。
明明一週前還和顏悅色的互相稱讚活動成功，現在的態度卻像遇到仇家一般，形成強烈對比。
被罵著罵著，我自然而然心情又不佳了。
一樣的情形，理性告訴我這不值得生氣，感性仍讓我不自覺想發怒對抗。
冷靜、冷靜。
況且這件事，我沒有權利改變啊。
我想辦法結束通話，逼自己抽離煩躁的心情。生氣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想想還是好生氣，到底乾我什麼事啊？
早知道將出納承辦的電話給廠商。
可以的話，真想做個冷漠的人。
我想起前幾天才因為朋友說了重話而耿耿於懷。
我一直希望自己擁有被討厭的勇氣，但其實我仍然在意他人的看法。
明明她只是明白講出來、我也將話說開，那些刺耳話語卻會讓我兩三天都難以放下。
——大不了不要做朋友。
我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如此瀟灑，但真的遇到了，又直覺想要挽留。
果然要實踐瀟灑太過困難。
現在的我只能嘗試不要與對方起舞，保持基本的心情穩定，以免影響判斷與應對能力。
不過仔細想想，假如有一天，我成為一個就事論事的公務員了，似乎也挺冷血的？
或許這是保護自己的方式，卻不是我樂見的相處之道。
這幾天遇到幾次明顯情緒起伏的瞬間，讓我不禁反思自己想成為的究竟是怎樣的公務員、怎樣的人？
雖然還沒有結論，接下來的我，會繼續收拾好心情，面對不同的人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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