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來客東海東
椰子樹依然,紅樓依然,只有操場不再風沙。
轉眼三十年,建中的建築物增加幾棟,以前荒廢的游泳池下面是管樂社,現在改建成高一教室,據說也要再重建。在校門口,蔣介石依然站在哪裡,無視風雨。
在我們那個年代,進入大學窄門的機會決定於高中三年畢業當年的七月的一次聯考,其他的入學管道如保送等少之又少,因此對很多建中生而言,高中三年的成績其實微不足道。真正的考試準備期是在聯考前三個月,所以有接近三年的可以大玩特玩。尤其是高一,一星期只考一次狄克生片語,其他的時間都是在快樂的學習,所以在高一時,第一次月考前,建中生都是走路有風的,老師上課時也是半上課半聊天的。數學老師,同學叫他狐狸,有天不知為何,講到推背圖,他說他父親在八年抗戰時,就從推背圖預言,日本在雞年會投降,說的活靈活現。
平常放學時,我多半是穿過植物園坐公車回家,可那天心血來潮,往反方向的牿嶺街走去,看看舊書店中是否有推背圖。在舊書店找了半天,沒有,想開口問又不好意思,想到歷史程老師開了一些書單,就問老頭老闆,「有沒有國富論?」,老頭老闆拿了一本資本論給我,我每天上下學都會經過警備總部,那時小蔣猶在,「不是啦」,老頭老闆白了我一眼,「沒有資本如何富?」,我一聽,有意思,就直說要找推背圖,老頭老闆看了我制服上的名字,「那個字怎麼念?」,我說那是一位唐朝詩人的姓,老頭老闆看了我,久久,點點頭用鄉音嘟噥著「是時候」或「四十後」,聽不清楚,隨後拿了本用舊布包的書,告誡我回家才能打開,否則會交不到女朋友。
一走到南海路,看到一家「四海」冰店,心中竊喜,便迫不急待的打開舊布包,所謂「四海為家」啦,這裡就是家囉,布包裡只見一本線裝書,封面標題竟是唐詩三百首,而且首卷有人用毛筆寫著「二弟,尋春三陽忽秋風」等字,一時心想被老頭耍了,「這哪是推背圖」走回舊書店,老頭不在舊書店裡,有個穿制服的女孩在等我,一言不發把包著書的布包拿走,也把之前我付的二十塊錢還我,因為對方是個女學生,也不好說甚麼,心想這事也就算了,暗罵幾句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社團活動結束後,懷著怒氣,因為剛剛被圍棋社社長大宰兩盤,想找老頭出氣,結果一如預期,舊書店沒有開。而後接著遇到月考,等到考完,想要買幾本小說來看,再一次到牿嶺街,卻景色大異,賣書的成了賣麵的,問了問老闆娘,她看了看我,小高一,這裡賣麵十幾年了,要找書店,下一個巷口過去才有,嗄?我突然想起那個女孩制服上繡著名字是徐蘭英,一時秋風颯颯,天涼好個秋。
註 徐蘭英是唐詩三百首的編輯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