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巫妖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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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那天,全京城的人都在歡呼。
人人歡慶,那個膽敢傷害神女的低賤女人死了。
我也很高興,我知道他們此刻的歡喜,很快就會迎來愚蠢的代價。
1
北歷二十年七月初七,巫女世家嫡系四房嫡女出生,紅霞滿天,彌久不散,百花齊放,香飄萬里。
世人都說,最強大的巫女已經出生,北歷國將迎來盛世。
北歷王龍顏大喜,賜名巫仙。
可誰又能想到,當日出生的,還有那沒了爹的嫡系大房嫡女。
只可惜,家中沒了男兒,公婆偏疼小兒子,以至於大房生產竟無一人上心。
大房夫人陪嫁丫鬟環佩跪求主母。
卻被以四夫人生產命懸一線,分不出御醫爲由,拒絕提供幫助。
可惜了大房夫人最終九死一生產下一女,卻沒熬過血崩逝去。
巫家當家主母得知後,在巫家家主面前輕輕一句:這孩子未出生逝父,出生逝母,怕是不祥。
成功讓本就沒多少感情的巫家家主,對剛出生的大房嫡女厭惡,隨意指名巫妖。
巫妖啊,巫家以除魔衛道、爲國祈福而生。
現在一個巫家嫡女竟被取名巫妖,何嘗不是將大房嫡女踩在腳底。
2
我早就知道,諾大巫家並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即使我身爲大房嫡女,即使家主是我的爺爺。
各房姐妹兄弟也從不把我當親人,只會辱我欺我。
不過還好,家規有言,每個巫族子女必須學習巫術,任何人不得阻攔。
這樣,我至少可以好好學巫術,將來,也有能力獨當一面,也好保護好環佩姐姐。
「環佩姐姐,我回來了」
「小姐,今日學的可好,可有被欺負?」環佩上前取過我的挎包,輕聲照顧我洗洗手。
「挺好的,我今天又學到了新術法。」
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有天賦,因爲我發現我永遠是巫術學的最快最好的一個。
小時候不知道藏拙,還曾想想以學的最快受到長輩的誇獎。
可誇獎不過是一句敷衍,卻引來了同齡人的報復。
她們把我推入池塘,施了才學的困術把我陷入水中。
卻害得救我的環佩姐姐因爲溺水太久傷了身體。
我怪自己鋒芒太露,也怪這羣熊孩子沒有半點親情和人性。
3
北歷三十二年春,北歷國已經許久未曾下雨。
北歷王下旨巫神殿擔起了祈雨的重擔。
可偏偏擔任巫主的巫家家主因爲久病,經不起祈雨儀式的重壓。
一時間,北歷王想到了那個出生自帶福瑞的巫仙,點名巫仙進行祈雨。
巫仙要祈雨,巫術課隨即而停,因爲家中一切都以巫仙爲主。
我有了時間可以帶環佩姐姐出門散散心。
當我們到了郊外,土地皸裂,該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春景,卻蕭條的寸草不生。
一些老伯阿奶跪在地上痛苦流涕,祈求上天快快施雨,救一救這貧苦百姓。
大概是回憶起了往昔,環佩姐姐開始告訴我和母親的相識。
「當年也是這乾旱,家中再沒有能力養育我們幾個子女,只能把我們幾個賣掉,以求在富貴人家中活下去,那時候我很幸運,遇到了夫人。」
環佩姐姐的嘴角有些幸福的微笑,大概,她和我娘真的主僕情深。
「夫人和姑爺是天下最善良的人,如果他們還在,一定會想方設法幫助他們的。」
4
我知道,環佩姐姐是想讓我試試巫術。
所有人都相信巫仙是那個被上天眷顧的孩子。
可她卻認爲,既然同時出生,那麼誰又說的定就是巫仙呢。
我笑笑不語。
可我到底沒忍過心裏的良知,在皸裂的大地上,跳起了祭祀舞。
而在我不知情的祭祀臺,巫仙也已經準備好法陣,着一身仙氣飄飄的白裙,跳起了祭祀舞已近半個時辰。
天邊迅速湧來烏雲,豆大的雨滴砸的人生疼,卻沒有一個人喊疼。
大家都在歡呼巫仙真是神女,果然是最強大的巫女。
很快地上就匯成了水流,滋養着乾涸的土地。
祭祀過後,北歷王下旨封巫仙爲神女,爲巫神殿的少殿主。
衆人歡呼巫神殿迎來了最年輕最強大的少殿主。
年輕確實是,最強大,那可就不好說了。
5
巫仙被封爲神女,擔任巫神殿少殿主以後越發神氣了。
北歷王也越發器重巫仙。
巫家更像被注入了強心脈,越發顯擺。
因爲北歷王的器重,巫仙已經逐步開始負責巫神殿各項事宜。
巫主畢竟已經年齡太大,子輩裏無一人可用。
孫輩的巫仙又得天地鍾愛,自然是要將巫神殿移交到巫仙手中的。
其實,巫族曾有一人是既定的最合適的下任巫主。
可惜,卻死在了上一次的獸潮裏。
那人便是巫妖的父親巫琪。
巫琪死後,巫家其他人巫力不足。
爲免被其他家族搶走巫神殿的掌權地位,巫家家主只得再撐十幾年,等到有能力的孫輩來繼承。
好在,巫家十幾年前就迎來了天賜巫女巫仙。
巫家的榮耀得以延續下去。
不過這些對我來說並沒有影響,我依舊是巫家的小透明。
也可以說我依舊是被巫家人踩在腳底的存在。
當然對我來說也並不全無影響。
巫家以勤學苦練不如實戰爲由,讓巫仙帶領巫家衆子弟出門歷練。
而他們爲了捉弄我,我理所當然成了她們在半路拋下的那一個。
6
遇上楚祈的那天,我正在爲荊棘森林的東南外圍加固結界。
東南面是村落聚集的地方,近百年來,獸潮爆發越來越密集,情況也越來越嚴重。
其中最嚴重的一次就是北歷二十年,也就是我出生那年。
巫家年輕一代最驚才絕世的少年郎,巫神殿即將上任的少殿主,也是我的父親巫琪,率軍抵禦獸潮。
卻因爲這場獸潮來得過於猛烈,巫琪身先士卒,以身祭陣,後方才得以保全。
而我的父親,永遠沉眠於這片土地。
他的血肉筋骨通通化爲灰燼,埋葬在這方森林,用生命守護他心中的百姓。
消息傳到王都時,我的母親,那個等待丈夫歸來即將生產的堅強女人。
終究是沒有熬過丈夫逝世的悲哀,身體健康急轉直下,最終沒熬過生產,跟着離去。
如今東南面的結界又有了鬆動跡象,萬一再次發生獸潮,東南面村民安危無法保障。
我的良知不允許我對此視而不見,我也不忍心我父親用生命守護的土地,再次被踐踏的血流成河。
好在巫家的術法都教了,平時術法殿的書,我也全部看過。
施展起來雖然費時費力,但也還算有所成效。
若無人刻意毀壞,這結界至少可再保這方百姓五十年無憂。
楚祈見我施術,便聊有興致的與我搭話。
「你是巫家人?小小年紀巫力竟如此高深。」
我撇了他一眼,不願搭話。
「在下楚祈,對巫家仰慕已久,敢問姑娘芳名?」
我並不理他,抬腿就往荊棘森林裏走。
楚祈卻跟着我一起,不斷嘮叨。
「姑娘你年紀小小就這般厲害,又有如皎皎明月般的身姿,莫非就是神女殿下?」
我頓了頓腳步,丟下一句。
「巫妖。」
只聽的楚祈呢喃:「巫妖?」
卻還不死心的追上來問「姑娘真不是巫仙嗎?」
「不是」
7
楚祈這個人大概太過自信。
哪怕我跟他說了我不是巫仙,他卻好像還是在把我當成巫仙,趕也趕不走。
我在荊棘森林裏歷練,他就在一旁看着,遇到我可能受傷的地方,他就會出手。
我真不想跟他說話,可他這樣,未免太過打擾我歷練。
「麻煩你不要搗亂好嘛?我在歷練!」我實在是有些生氣了。
「我只是怕你受傷。」他還端着那副笑意盈盈的無辜臉。
「歷練本就危機四伏,戰場也是九死一生,現在不努力歷練,巫術如何提高?如何才能更強大?獸潮之中如何存活?」
「可我會保護你啊」
楚祈一本正經道。
我發現,我與這人真的無法溝通。
若我沒有了應戰能力,誰能保護得了我?誰又能護誰永生安穩?
好在,楚祈的師兄妹找了過來,我也能趁機離開,繼續在九死一生中歷練。
我從狼才虎豹窩中穿行而過,孤身廝殺在獸窩。
巫術越來越熟練,巫力覺醒的越來越多,與身體融合的也越來越好。
大概與巫主一戰,我也能不落下風。
8
再次遇到楚祈時,我剛從六階七訣猴羣裏廝殺出來。
而楚祈他們很不幸,遇上了猛獸圍攻,死傷嚴重,僅存的戰力也已經傷勢過重。
楚祈的一身白衣已經和血水泥土混作一團,與之前的翩翩公子,大相徑庭。
他右手持劍而立,上身已經被扎出幾個大洞。
只來得及點穴止血,嘴上還有血跡在緩緩溢出,左手扶着剛剛從五階閃電豹爪下救下的女子。
「巫妖?」楚祈有些驚訝看到我。
我只看了他一眼,估算了一下他們應當是沒有力氣再戰,下手解決了剩下的獸羣便要走。
「巫妖」楚祈再次叫我。
「我沒有療傷藥。」我認真的看他。
「可以用一下治療術嗎?」他懇求道。「我如今巫力不足,施展不出來。」
我猶豫了一下,看着這些傷員,如果一但再有猛獸過來,絕無抵抗之力。
想了想,還是跳起了有些生疏的祝福舞,幫助他們治療的同時,快速恢復巫力。
只可惜,那些缺胳膊斷腿的人我不能幫助他們重生,也不能救回那些死去的人。
我不能去想,如果我早到一些是不是會好些,有時候不得不說,一切皆有命定。
9
順手救了楚祈之後,我就繼續往森林更深處而去。
遇到一些人被獸羣攻擊,沒有抵抗之力時,我也會出手解決。
畢竟人與獸就是天敵。
越往森林裏走,靈氣越發濃郁,甚至凝結成了薄霧,沾溼了衣裙。
身體在不自覺地吸收靈氣,轉化爲巫力,隱隱有種即將有什麼東西快要破裂的感覺。
我更加賣力地在高階獸羣中出沒。
堅持一邊壓榨體內的巫力,一邊快速補給,在極限戰鬥鍾讓巫力變得更加夯實。
傳言荊棘森林的獸王是一個九階白虎,而八階魔獸已經有了口吐人言的實力。
據瞭解,獸潮爆發這麼多次,從來只有六階以下的魔獸攻擊人類。
唯有我父親巫琪那場死亡大戰,在最後關頭出現了七階魔獸九尾蛇。
而人族戰士,卻因爲之前的大戰,戰力盡失。
我父親爲了讓更多的人活下來,爲了後方領土不被踐踏,那顆剛剛升起的耀眼星星,選擇了自身爲陣,同歸於盡。
只可惜,不過才十餘年,他所保護的衆生,已經將他忘得乾乾淨淨。
而他的女兒,也並沒有得到優待,反而從來不受待見。
人類喜新厭舊的本領太過強大。
在有心人的渲染下,現在口口相傳的,只有他們的神女殿下巫仙。
10
直到那天,我又遇到了楚祈。
這一次,他待在了他心心念唸的神女巫仙身邊。
「巫妖姐姐!」上次在楚祈身邊有過一面之緣的白衣女子,高興地向我打招呼。
頭上的流蘇晃成了弧線,她向個快樂的小鳥向我奔來。
我下意識輕扶了對方一下,以免她栽倒在地,確定她穩住後,又快速伸回了手。
「巫妖姐姐,我是楚祈的師妹,我叫陳羽靈,謝謝姐姐上次救了我。」
她卻根本不認生,過來就挽住了我的手不放。
「我不是你姐姐。」我撇了她一眼,拽了拽被抱住的手,沒拽出來。
「我都問過神女姐姐啦,我比你小一個月哦。」
聽了這話,我終於看了一眼巫仙。
她依舊維持着人前的那副天仙面孔,渾身散發着虛僞的溫柔光芒,笑意瑩瑩的看着我。
如果忽略掉她手邊的衣服皺褶的與別處不同的話。
「妹妹,這段時間你還好嗎?」巫仙掛着那副完美的假笑。
她身後的巫家子弟正一臉憤怒地盯着我,彷彿我是他們的殺父仇人。
「挺好的。」我也掛起一個甜笑。
「上次妹妹走丟後,我和兄弟姐妹們到處找了你幾日,最後還是看着時間過去太久了,纔不得不先進來歷練。」說着巫仙還想過來拉我。
「大難不死。」我保持微笑,輕輕一退就避開了她的手。
她也不是誠心來拉我,自然沒有拉住。
反倒是那些在巫仙身後的忍不住了。
「巫妖,你別給臉不要臉!仙妹妹願意和你說話,你躲什麼躲!」
我瞅了一眼,是我那二伯父的庶子巫利在說話。
「神女殿下這麼好的人,躲開多讓她傷心啊,真是沒教養。」是楚祈的某位師弟在說話。
「王嚴,你給我閉嘴!」陳羽靈呵斥道。
「巫妖姐姐是救了我們的人,你就是這麼忘恩負義的嗎!」
「她那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神女殿下才是最好的人。」那名叫作王嚴的楚祈師弟卻還在爭辯。
「你!……你真是太過分了!」陳羽靈從小嬌生慣養,從未與人爭辯,現在倒是顯得有些氣虛。
「神女姐姐,你幫我說說我師弟,雖然當日你也對我們提供了幫助,但也是巫妖姐姐先斬殺了獸羣,又給我們治療了之後的事呀。」
「是的呢,羽靈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配上那一副縱容小女孩胡鬧的寵溺笑容,知情的以爲她在說事實,不知情的人只以爲她在哄小孩。
果然,王嚴更加氣憤了。
11
我看着這樣的巫仙,只是覺得非常可笑。
巫仙她生來受盡寵愛,偏偏沒有養成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綠茶姿態倒是做了個十成十。
永遠說着似是而非的話,永遠講着「啊,你受欺負了嗎?我不知道啊!」。
實際上,卻主導着所有的一切。
只要她透露出丁點委屈,爲她討公道的人,趨之若鶩。
可這般笑裏藏刀,面慈心狠的角色,卻從未有人看透。
但是,那又如何呢。
以前我確實要避其鋒芒,但現在,大家都打不過我呀。
我根本就沒打算轉變世人對我的看法啊。
我九死一生提高戰力,不就是爲了能有朝一日不用再虛以委蛇。
所以我直接笑出了聲。
「你在笑什麼?」王嚴憤怒出聲。
我沒理他,直接對巫仙說,「玩弄人心你可真是個高手」
說着給她鼓了鼓掌。
「一個很簡單的是或者不是,一個簡單的事件經過,你一句話就變得似是而非。怎麼大家都是傻子,我可不是。」
大概是從來沒有人這麼不識好歹,巫仙的臉僵了一瞬,很快又調整好。
「妹妹,你誤會了」
「我誤會什麼了?」
「我……我就是說羽靈妹妹說的是對的啊」
「是嘛,怎麼個對法?」我盯着她眼睛。
「就……就是我到的時候,爲她們施了治療術啊。」巫仙說道。
果然吧語言這個學問,修的很好。
「那你到的時候什麼場景?」我繼續問道。
「夠了!你有完沒完,逼供呢你?」
我二伯那庶子巫利看不下去自己的神仙妹妹被我一個向來被他們踩在腳底的人逼問,趕忙上前擋在了巫仙身前。
「神女殿下再怎麼樣都是救了我們,你不要太過分!」王嚴也走到巫仙身邊,怒視着我。
「王嚴!」楚祈和陳羽靈同時出聲。
「巫妖確實救了我們,獸羣是她殺的,也給我們治療過了。」
楚祈接着說道,就像反應慢了半拍,解釋來的姍姍來遲。
「就算她救了我們,神女殿下也救了我們啊,她憑什麼這麼對神女殿下。」王嚴繼續說。
「夠了!」趙羽靈輕叱道,「誰這麼說都情有可原,被救了我們沒有資格對巫妖姐姐指指點點!」
「夠了!」我看着這鬧劇,突然感覺有點意盡闌珊。
這世上大多數人,生來便是愚昧的,因此,受人擺佈也實屬正常不過。
12
我不願與他們再做糾纏,將趙羽靈輕推開之後,繼續往森林中心走去。
既然八級魔獸就能口吐人言,那我倒要去問問,十二年前,那場生死大戰,究竟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會有七階魔獸在最後關頭出來。
我本想找八階魔獸去打一架,問問情況,
卻不曾想,我居然陰差陽錯的遇到了當年七階九尾蛇的後裔。
仇人見面,那是分外眼紅啊,雖然彼此都不知道對方是誰。
我只是單純的揍它,它只是見到人就攻擊。
那熊孩子當然是打不過我的,被我揍的鱗片四落,最後竟然哭了起來。
……
識海中突然響起的哭聲,讓我暈眩了一會兒。
「是誰?」
「嗚嗚嗚,是我啊,你腳下的我啊」
????我低頭一看腳下的小九尾蛇。
試探性的用腳碾了碾。
「啊啊啊啊啊!痛啊!」
給我驚的腳下一頓。
「九尾蛇?你?會說話?」我盯着它。
對方卻沒回答我,繼續大哭。
一個魔獸啊,身子比我大幾倍,然後你能在識海里,聽到它哭唧唧,身體直接癱在地上,放棄抵抗,生死聽天由命那種絕望感嗎?
「閉嘴!」我在識海里叱道。
「嗚嗚嗚,我從小沒爹沒孃,別的獸都欺負我,好不容易來個人,我還打不過,我不活啦啊!」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兇,身體小小,年紀小小,這般狠毒!」
「嗚嗚嗚,要是我爹孃還在,它們一定會爲我報仇的」
眼前的小九尾蛇還在哭咧咧,我的識海被它吵的要炸了似的。
「閉嘴,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哭聲戛然而止。
13
「我問你答。」我點了點腳。
「好~」小九尾蛇的聲音糯糯嘰嘰。
「你爲什麼會說話?八階?」我盯着它。
「我不是講話,我是用識海溝通!」我看着它抬頭看了我一眼,似乎翻了個白眼。
腳下滑唧唧的感覺,真是非常不舒服,給它施了個高級困術,就撤了腳,給自己施了個潔淨術。
「都可以?」
「那當然只有高階纔可以,七階以上就可以,八階可以口吐人言。」
小九尾蛇驕傲的揚了揚頭,可惜被困着,動作受限。
「你這麼小,就七階了?」我懷疑的看着它。
「我血統高貴好不好,誰說魔獸只是靠修煉進階的啊。我九尾蛇族生來就是七階。」
我想了想,又問「以前怎麼沒聽說?」
「因爲看不上人類,不想說。」
我轉了轉手腕,又點了點頭。
「所以你現在開口,是因爲你太弱了咯,得求饒。」
「纔不是,你只是勉強配和我對話而已。」小九尾蛇有些氣急敗壞。
「哦,你無父無母又是怎麼回事?」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我纔不和你一個狡猾的人類說。」小九尾蛇把頭轉向一邊。
「哦,那就算了,死吧」我抬起手準備上手。
「啊啊啊啊,你這個人類,果然和我阿父說的一樣壞。」小九尾蛇又開始尖叫。
「你不是說自己無父無母嗎?」尖叫頓停。
「我那是誇張!」
「魔獸還會誇張呢?」我故作驚訝。
「我學的好吧,你們人類這麼狡猾,我們也在學。」小九尾蛇得意洋洋。
「所以你無父無母怎麼說。」我挑了挑眉,不太耐煩的敲了敲地。
「我阿母即將生產時,正值即將晉升時機,遭了算計,深受重傷。」
小九尾蛇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
「九死一生才生下我,我阿父當日外出,回來時正正看到我和阿母被人類轄制。」
糯糯嘰嘰的聲音一頓,又接着說道,
「我阿父爲了保下我和阿母,答應了那些人的條件」
小九尾蛇突然嗚咽出聲,
「可恨我剛出生太過弱小,空爲七階魔獸,卻什麼也做不了。人類果然背信棄義,我阿父明明按照他們說的做了,卻依舊殺了我母親,還害的我父親封印泥濘十幾年。」
我看他陷入痛苦,打斷他「什麼條件?」
「參與獸潮大戰。」
我的心咯噔一下,急忙問道,「多久的時候?」
「十幾年前」
我被突然得到的消息驚到,所以這就是害死我父親的魔獸的兒子!
我抬起手裏的劍,比在了它的頭前。
「你怎麼了?」小九尾蛇從痛苦中脫離出來,看着我突然變臉,害怕的抖着。
「我要見你父親」,我用最大的力氣剋制着自己的殺意。
「好,我帶你去。」小九尾蛇弱弱的說。
14
我用劍壓着小九尾蛇一路往封印九尾蛇的地方去。
我不怕它騙我,深入中心,本就是一場豪賭。
不過半個時辰,小九尾蛇帶我到了一處泥潭。
我感受到周圍波動的靈力,試探性的摸了摸,果然有父親巫術的氣息。
可我不懂,爲何這封印,竟然沒有殺氣?
「你父親呢?」我看了看泥塘,拿劍敲了敲蛇頭。
「阿父阿父,你仇人來了,你快出來啊!」小九尾蛇尖聲高叫!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隨即,泥潭翻滾,一個大蛇頭露了出來。
隨後就看見兩父子不知道說了什麼,大蛇盯着我看了會。
「你跟巫琪什麼關係?」
我在識海里聽到了它的聲音,悄然把手中的劍握的更緊。
「他是我父親。」我盯着他眼睛。
大蛇微微傾身低頭,「果然有着巫琪大人的風采。」
「巫琪……大人?」我有些呆愣,這不應該是魔獸的話,更不應該是被我父親封印的魔獸的話。
「是的,即使作爲人類,巫琪大人也值得尊敬。」
我沉默了一會,坐在了泥潭邊的樹上,放開了轄制的小九尾蛇。
「說一說我的父親和那場大戰吧。」
出生以來,我只知道,父親戰死,還有人怪我父親巫力不夠高強,擁兵自重,才讓那場大戰,死傷無數。
環佩姐姐告訴我,父親天資聰穎、巫力高強、善心仁德,是這世上最完美的人。
可這一刻,我很想再瞭解一些父親的事,知道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15
大蛇望了望遠方,低沉道。「巫琪大人,你的父親,是個非常有遠見,並且真正仁德的人。」
「其實,十幾年前那場大戰,並不是我第一次見到巫琪大人,我們相識於更早的時候。」
我眨了眨眼睛,等着他繼續說。
「當年,巫琪大人還小,也是來荊棘森林歷練。那日我心情好,正好看見他被人欺負,顯出身形,嚇唬他們。那羣人被嚇得逃跑,把他一個人撇下。他竟然也不害怕,不趕緊跑,明明害怕的握緊了手裏的劍,還怯生生地對我說『謝謝』,我那時候就覺得這小孩有點兒意思。」
大蛇眼裏浮起思緒。
「後來有一次,我中了人類算計,不小心受了傷,又被獸羣圍攻,傷勢加重,那日剛好遇上,於是幫了我。巫琪大人成長很快,那時已經是個很厲害的巫者了。」
大蛇眼裏有了笑意。
「後來,一來二去,我們之間成了不用多說的朋友。識海溝通也是那時候,我和巫琪大人研究出來的。」
我驚訝的張了張嘴。
「是誰欺負他?」
「是他的兄弟姐妹」大蛇瞧了瞧我。
「後來,我也問過巫琪大人,他告訴我,那些都是他繼母所生的子女。他們向來不和,從小到大一直欺負他。」
繼母……原來如此。
如果現在的當家主母不是我的親奶奶,不是我父親的生母,那一切就能夠說的清了。
爲什麼我母親生產的時候,不肯派出御醫。
爲什麼兄弟姐妹那麼多,只有我一個是被冷落的,這些事都有了出口。
這些年不被關愛的過往,連同曾經被家人背叛的怨怒好像突然得到了釋然。
16
「我的祖母是誰?」
「巫琪大人說,你的祖母是上一任巫主。當年你祖父作爲巫神殿首席騎士,與你祖父的結合最初只是爲了巫神殿的戰力延續。」大蛇頓了頓。
「後來,你祖母在相處中,慢慢動了情。」
「可是生產之際,因爲獸潮來襲,你祖母領軍上陣,隨戰勝獸潮,卻也是受了重傷,危難之際生下了你父親。」
「後來不知怎麼的,從你祖母戰場歸來之後,巫力一日不如一日,身體更加衰弱,而你祖父此時也因爲民衆呼喚『巫神殿不能一日無強主』登上巫主之位。」
大蛇嘆息道,「你的祖母,最終沒熬過兩年,就去世了。」
「不過一年時間,你的繼母,原本的巫神殿第一巫侍嫁入了巫家,連生四子,爲了對外宣傳她對所有孩子一視同仁,故意模糊巫琪大人的出生,從不允許任何人討論巫琪大人非她親身。」
怪不得,我從不知道,父親與叔伯竟不是一母同胞。
「好在巫琪大人天資聰穎又刻苦努力,年紀輕輕就巫力極高,遠超同齡人,在民間享有極高聲望,被北歷王封爲巫神殿少殿主。」
原來父親真的這麼優秀。
「這和你稱呼我父親巫琪大人又有什麼關係?」我問它。
「其實我們魔獸,並不是你們以爲的那樣。」大概是覺得我打擾了它講話的雅興,微微翻了個白眼。
「獸潮之所以只有六階一下,是因爲七階以上的魔獸已經脫離了被本能支配的領域,我們和你們一樣,也是在修煉,通過修煉來爭取進階。」
它接着說,「六階以下的魔獸會發起獸潮,最初獸潮發生時,是因爲森林中心靈氣噴發,低階獸羣承受不住靈氣的威壓,往外逃離,進入人類地界。」
「後來呢?」我追問。
「後來,我們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六階魔獸中出現了幾個領頭人,它們嚮往征服人類世界,肆意帶領獸羣向人類發起戰爭。」
「更加讓人想不到的是,它們居然開始和人類做交易。」大蛇憤怒的甩尾,泥巴濺了老高,還好有結界擋着。
17
和人類做交易?我心頭一震。
「低階魔獸對高階魔獸有些天然的壓制,具有命令指揮的能力,你父親的最後一次戰役,就是人獸交易的結果。」
大蛇頓了頓,
「那天我因爲妻兒被人類轄制,這些人中就有你父親的那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們用妻兒姓名要挾我,讓我出現在大戰中出現,擊破人類防線,擊殺你父親。」
那些叔叔!我的心中湧起怒氣,比我自己被背叛傷害更加生氣。
他們怎麼敢!怎麼敢與獸謀利!怎麼敢因爲一己之私,把這麼多人的性命不放在眼裏!
「我答應了,出現在戰場上,在與你父親交手中,將這件事傳音給你父親。」
「原本想讓你父親將我打敗,乘機撤離,可沒想到他們在遠處看着,看我有了退意,竟直接出手害死我的妻。」
「你父親也看到了,本想去營救,卻沒想到突然吐了黑血,暗處飛來幾處攻擊傷到要害,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就中了毒,被人算計,而這場大戰也不可能讓他活着回去。」
「最終,你父親以全身巫力爲代價,施法獸羣絞殺,爲荊棘森林外圍設置了結界。將我和小一送回了森林深處,因我受傷太深,還爲我設置了這方結界。」
大蛇聲音有些哽咽,「而你父親巫琪大人,以身殉陣。」
怪不得,怪不得以父親的巫力不過區區十幾年荊棘森林外圍的結界就有弱化的傾向。
怪不得,父親巫力向來高強,可那些不過一般的叔叔卻一個不少,而只有父親一人永遠留在了這裏。
我恍惚的摸了摸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大蛇輕輕悲鳴,良久他才說,
「其實那日,我還聽到了一句,那些人說,準叫巫琪有來無回,就和他那母親一樣。我想,你祖母的那場大戰,或許也是人爲。」
我閉了閉眼,突然就笑了。
原來整個巫家,早就爛透了。
或者說早就劃好了界限,我們家幾人是一個羣體,祖父和他那一大家子是一個羣體。被拋棄的人,從來就只有我們。
「哈哈哈哈哈」我笑的眼淚都止不住了。
恨意好像回到了五年前。
18
五年前,我十五歲,天賦巫力,讓我比巫仙更有能力,那時候我還向往着得到家人的認同。
楚祈,八年前我就認識了他,和現在一樣,我被巫仙她們在半路拋棄,入荊棘森林歷練,遇到了楚祈。
他跟着我身邊,保護我,照顧我,和我聊天,我曾以爲,他會是我的救贖。
可就在我依賴他,慢慢接受他的時候,巫仙出現了。
小白蓮多設計了幾場戲,裝了裝善良可憐。
他就相信是我頑固不化,善妒,惡毒,企圖教導我,要我跟巫仙道歉,伏低做小。
我自然不願意,於是我們分道揚鑣。
巫仙抽我神骨那天,他替巫仙送來了所謂巫仙的示好禮物,還讓我懂些事,和家人好好相處。
可他卻不知道那個所謂的示好禮物,讓我渾身無力,剋制了巫力,讓我變得任人宰割。
楚祈走後,巫仙父的祖母和父母帶着她走了進來,抽了我的神骨,融在了巫仙身上。
「神女是巫仙,也只能說巫仙」巫仙的祖母的話在我瀕死之際映入了我的腦海。
大概是覺得我快死了,他們肆意的討論這這些算計。
「你親如姐妹的環佩姐姐,這些年也不過是我們放在你身邊的狗而已。」
我聽到他們在哈哈哈大笑,可我沒有力氣說話。
「你的環佩姐姐,愛慕你父親,嫉妒瘋了你母親啊,哈哈哈哈,這些年,她都是聽從我們命令試探你,可笑你還最是尊敬她。」
「你這一生,和你父親、祖母一樣失敗!」
耳邊的嘲笑已經遠去,我清晰的感知到,我要死了。
可就在瀕死之際,被封印的記憶被衝破,突破天道的壓制,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巫神。
因被道德星君愛慕,帝后撮合,下凡歷情劫。
可歷劫就是歷劫,如今我神骨被剝離,如若我過不去這坎,也將在神譜上消失。
好在存在心臟中的神格還在,我拼盡全力動用了神格里封印的神力,逆轉時空,回到了十一歲這年。
可惜,即使逆轉時空,被抽走的神骨,終究是被抽走了。
巫力不夠,終究還是懷着恨意,做着隱形人。
19
如今我只有一個想法,破情劫。
往日,道德星君我本就不喜歡。
現在的楚祈,我更加不可能喜歡。
若不是天帝和帝后想要我們日久生情,這情劫本就不用經歷。
現在我沒了神骨,又歷不了情劫,只能想辦法破情劫纔行。
「你還好嗎?」腦袋裏那個糯糯嘰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低頭,看見了兩蛇都擔憂地看着我。
我抹了抹眼睛,笑了。
「再好不過了,這些年,沒什麼什麼時間比我現在更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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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見所聞,皆是感悟,人來人往,萬物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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