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度廬《寶劍金釵》賞析——人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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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劍金釵》是王度廬第一篇武俠小說作品,相對於後來的新派武俠,《寶》書更接近古典章回小說中的俠義小說,加上作者拙於描寫武打技擊,而多用心刻劃人物形象,以下對各重要角色加以分析。

首先分析是全書主角:李慕白、俞秀蓮和孟思昭。慕白一開始頗有自負之氣,飽讀詩書、武藝冠絕同儕,堪稱文武全才。慕白年近三十尚未娶妻,源於其對於伴侶有種近乎完美的期望——既是絕色女子,又要武藝高強。慕白個性正直,對自己有很高的道德要求,對朋友則真摰誠實。慕白起初護送俞家到宣化府,一是對秀蓮有好感,二是仗義而為。俞老鏢頭臨終時知道一家難以報答慕白,便讓慕白與秀蓮以兄妹相稱,直至書末,慕白仍然遵守着俞老鏢頭的遺願。當時慕白不娶秀蓮的原因有二,一為秀蓮已許配給孟思昭,二為慕白不願使人認為他是貪圖秀蓮美色,才一路護送俞家。

原來李慕白心中有一個志願,娶妻必想娶一絕色女子,而且必須是個會武藝的女子。若是不合這兩個條件,無論什麼名閨淑媛他也不要。因此他的婚事總沒有著落,一般同學和朋友也莫不笑他。——《寶劍金釵》第三回

愈到書末,慕白的正義感愈強,得知黃驥北各種陰謀和詭詐的手段後,慕白極度憤怒,但殺掉黃驥北後,慕白又甘願自首入獄,其中頗有武松殺西門慶和潘金蓮後自首的俠義味道。在慕白的朋友們看來,他在用情方面卻是優柔寡斷,其實不然,慕白所堅持的只有「於心不忍」,良心過意不去,秀蓮在這一方面反倒是慕白的知音。

俞秀蓮在全書前、中、後都展現出不太相同的個性,但讀起來十分合理,是角色隨着情節發展的成長歷程。秀蓮在故事前期主要生活在父親的鏢局裏,極少出門,父母既疼愛她,也沒有展露太多武藝天賦。中期的轉折出現在梁文錦夜闖俞家及仇人追殺俞雄遠之時,秀蓮開始變得急躁、好鬥,梁文錦闖進俞家,秀蓮幾乎要把梁殺掉。而路上遇到何三虎等人追殺,秀蓮以寡敵眾,顯示她在武學修為上有過人之處,使她進京後仍帶着一股銳氣,絲毫不怕苗振山、張玉瑾等人。

殺死苗振山時,正值秀蓮銳氣的高峰,過後接連聞知孟思昭死訊、李慕白對她的冷淡,以及對自己身世遭遇而傷感,秀蓮回鄉過了一段平靜日子。及後重返北京,秀蓮顯然把自己的情緒安定下來,成熟沉穩了許多,最終長留在德府教授武藝。在愛情方面,秀蓮對於慕白由感激到愛慕,最終得知真相,也接受現實,與慕白處於兄妹友情的層次。

李慕白追了半天,她也不理。可是往西南行了六七里地,回首看不見李慕白的馬影,她又不禁有點後悔了。暗想,我為什麼冒雪連夜追下他來,不就為的是向他詢問孟思昭的事情嗎?就是對他翻了臉,也得先把話問明白了啊!——《寶劍金釵》第二十八回

孟思昭重情義、個性剛烈,尤在慕白與秀蓮之上,可惜在書中出現的時間很短,更多是透過其他人的描述來讓讀者認識思昭。思昭年少時在家中得不到父母的愛,後來又在家鄉激於義憤殺人,家人對思昭更為厭惡,他只好逃亡外地,來到北京的貝勒府。鐵貝勒雖然愛結交江湖豪俠,但忽略了思昭的武藝才能,只讓他在馬廐中刷馬,思昭因而心灰意冷,更不願意借顯露武藝來贏得重視。當慕白來到貝勒府,思昭叫破慕白的劍招與身法,慕白立刻與思昭結交,推心置腹無話不說,讓思昭非常感動。

思昭樂意成人之美,聽見慕白對秀蓮念念不忘,以為秀蓮也對慕白有情,故此立即離開北京,期望慕白與秀蓮結為夫妻。思昭此舉包含着一種自卑感,自以為不及慕白,亦配不起秀蓮。由思昭的成長歷程就可以理解這種自卑感,從小不受疼愛、重視,長大後重視自己的人惟有慕白,於是思昭以他的生命來報答慕白。思昭以一敵眾,期望為慕白擋住苗振山、張玉瑾等一行人,以結果來看雖是不自量力,但行為的本身是「士為知己者死」,又是「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孟思昭如此一想,就覺得自己十分慚愧,十分傷心,暗中責問自己說:「我雖然自幼與秀蓮訂婚,但我們卻未曾見過一面。我在家中不見容於父兄,得罪了豪紳,闖下了大禍,不敢出面見人。如今做著刷馬的賤役,自身衣食都不能維持,我又哪一點配與秀蓮姑娘成為夫婦呢?反觀李慕白,不但他人才出眾,武藝高強,而且在京中又有很大名聲,認識許多好友。秀蓮若嫁了他,也不辱沒了她的才貌,我何必在其中作梗呢!」——《寶劍金釵》第二十六回

慕白、秀蓮、思昭都散發着同一種「俠氣」,皆是重情義、守諾言、衛正義。

接下來談談反派角色。苗振山號稱是河南的惡霸土豪,蠻橫、好色、暴戾、好打群架不講武德,幾乎所有反派特色都在他身上,張玉瑾與苗振山形象相近,只是稍比苗多一點公子氣,作起惡來較為收斂。

黃驥北則是陰險小人、裏外不一,本身武功不高,最常使用出錢收買的手段,四海鏢局的冒寶崑以及河南的苗振山、張玉瑾都是靠花錢請來的。其外號為「瘦彌陀」,表面上多做善事、賙濟乞丐,實際上人面獸心,例如聯同徐侍郎、盧三誣告慕白為江湖大盜,又收買官兵暗算慕白,反過來誣蔑慕白打傷官兵,最後還要派人趁德嘯峰流放到新疆的半路上將其劫殺。以上可見黃驥北狠毒地陷害慕白和德嘯峰,與其外號的「彌陀」絕不相稱。

除了正派和反派以外,作者還刻劃了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市井人物。謝翠纖登場時由德嘯峰向李慕白介紹,以「俠妓」來稱呼翠纖,似乎是個很有個性的妓女。歸納起來,翠纖既有剛烈的一面,也有優柔寡斷的特質,與母親時有意見不合,但最終會儘量配合母親。翠纖身世可憐,父親謝七被苗振山打死後,被苗擄為小妾。一次趁機與母親逃離苗家,在北京投靠親戚,成為寶華班的名妓。翠纖與母親因吃過苗振山的苦頭,從此不相信江湖人。當慕白與翠纖兩情相悅,要想辦法從妓院裏把翠纖接出來,翠纖的熟客徐侍郎與同黨盧三大灑金錢,納翠纖為妾,翠纖順着母親意願,嫁入徐家。慕白偷進徐家找翠纖,翠纖冷言相向,傷透慕白的心,此時翠纖仍只願嫁入豪門後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可惜,史健刺殺徐侍郎和盧三,翠纖又被徐家趕出來,才發現自己錯看了慕白,最終在重病之中自殺而死。

李慕白立時大吃一驚,趕緊跟著于二搶回到屋裡去看,只見炕上,被褥上濺了一片鮮血;纖娘頭髮散亂,兩手緊抱著前胸,渾身亂顫著,連呻吟全都呻吟不出,一口匕首橫放在枕畔。——《寶劍金釵》第二十七回

謝老媽媽在全書中皆是愛財如命的嘴臉,她在作者筆下幾乎每看一個人就先判斷他是否有錢,其次就是盤算在他身上能賺到多少錢,連看慕白、秀蓮也是如此。謝老媽媽極力主張翠纖嫁給徐侍郎,寧願當豪門的小妾,也不要跟窮小子結為夫妻,最終也是害了翠纖。

整體而言,人物正邪分明,好人完全好,壞人完全壞。除了慕白等人的俠義頗值得細味,反派人物許多都不堪一擊,讀起來有點單調。

2021.7.27 臺北

書籍資料:
書名:《寶劍金釵》
作者:王度廬(批校:葉洪生)
出版資訊:臺北,聯經,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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