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每道彩虹,直到你圓夢!」阿寶隨著懷孕的婦人來到森林深處的隱密小鎮,觀賞一群「森林孤兒」精心演出的舞台劇,父母雙亡的墳墓成了台上男主角的桎梏,斬斷親情的枷鎖才能繼續上路,天使亦是戴上面具的魔鬼指引他前行,主角投射成了阿寶的模樣,走過四季他來到長路盡頭的小鎮,在此成家立業還有了三個兒子,一家人竟被突如其來的洪水沖散,阿寶不得不獨自踏上尋找家人的旅程,越過丘陵走下台階,他遭人陷害關押成了罪人又成功逃獄,白髮蒼蒼的他竟奇蹟似地回到這座村莊,可惜已經沒人認得出他,於是,他投下了最後一枚硬幣來到舞台前,聽見台上的說書人正在講述自己的經歷,「這是我的故事!」他起身大喊,主角終於和台上的三個兒子相認,然而,這場輪迴依舊充滿了自相矛盾的謎團,母親口中遺傳了「心雜音」生理缺陷的阿寶,若與妻子發生關係將會立即死亡,那麼他的三個兒子又是從何而來?這份明顯的謬誤將他拉回了現實,結果卻意外遇見了被認定已經死去的父親,因此戳破了母親關入閣樓避而不談的謊言。別於亞瑞阿斯特導演過去驚悚風格的這一段落,卻是整部《寶可噩夢》電影中我最愛的橋段,近似於《奧德賽》的反英雄返鄉之旅,載體從手作的道具到畫筆繪製的背景,鮮明的奇幻色彩讓我目不轉睛,好不想從這超現實的童話故事回到現實。
當「缺席的父親」重回阿寶的生命當中,即使父親在他眼前被手榴彈炸死,依然證明了父親的存在。那麼與之相應的阿寶母親莫娜,則是「控制慾望中的母親」,對阿寶來說,既是依戀的(無法自行決斷必須打電話詢問母親、付款時依然刷著母親的副卡)也是排拒的(兒時讓母親在大賣場找自己而陷入恐慌,或是帶同學到家中偷走母親的內衣褲),他敷衍回應母親送上相同的禮物,這一舉動也呼應了「耶穌看見你憎惡的行為」這句臺詞,對母親的憎恨無形中已滋長了多年,母親才會不惜假扮死亡逼迫阿寶回家,這樣阿寶才不會愧對生父的遺願,讓母親無法下葬因此蒙羞。阿寶在治療師面前沒有說白他「抗拒回家」的理由,或許正是母親強烈的情緒勒索反應,導致他畏畏縮縮膽小焦慮的性格,成了影響他面對生活的最大阻礙,然而,在觀眾眼中阿寶並非如此惡劣,他也會擔心母親的安危,聽聞媽媽的斷頭意外後崩潰陷入抑鬱,只是母親並未正視兒子的負面情緒,反倒將兒子這些沒有攤開的創傷當成逃避自己的藉口,因此電影最終的「公審」成了最駭人的末日審判,天秤的另一端始終沒有放上「公正」的石頭,阿寶只能被母親的「深愛」給吞噬,儼然是親情人倫的一曲悲歌。
當「成群結隊的悲傷」湧入阿寶(身為子女)這具容器,一如開場填滿整個畫面的羊水、配藥的瓶裝水、滿出的浴缸水、喝下肚的藍色油漆,甚至是將他沖走的洪水,溢出的水可當成母親過度偏執的愛,讓孩子失去能夠盛裝其他情感的能力。當阿寶獨自踏上旅程,才明白泥土也能化成讓他存活的淨水,靠著自己也能有所成長,這份「覺醒」才能徹底斬斷父母扣在他腳踝的鎖鏈,也是整部電影最恐怖的核心怪物。《寶可噩夢》成功展現了這名悲劇角色「進化」的歷程,瓦昆菲尼克斯繳出了能夠「收服」觀眾的神經質演出,瀕臨崩潰邊緣的惶恐焦慮,以及到達神遊境界的精神狀態。阿寶曾迷失在原生家庭的噩夢中,每個人也都可能消失在鬼魂的夢當中,唯一不變的真理是「愛總會伴隨著恐懼與擔憂」,創作者如今依然在挑釁觀眾或與他們產生共鳴之間游移,因此更加佩服亞瑞阿斯特導演未被主流屈服,他仍在創建嶄新原創的「恐怖」作品,電影結尾圍觀的群眾散去了,他的精神猶在,彷彿導演也在說著:「絕非永別,只是下次見!」
延伸聽歌: #南西肯恩 《#惡夢 》/ #腦濁樂隊 《#天使帶著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