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祭典(29) 考完後

雖然才兩個禮拜不到，感覺上，和女孩分開好久了。但我心湖始終恬靜，偶爾想起那段日子與女孩交往種種，興起幾縷溫馨甜蜜。這些天看書固然專心，也沒有終止了幻想與憧憬，人世苦短，要靠希望來延長它並注入生命與活力！考完後，喔！海濶天空、鳥飛魚躍，多麼清朗、多麼昂揚，攬女孩在身邊，真不知天上人間要如何分明了！

真奇怪！女孩所帶給我的許多煩惱，我對她數不清的疑慮，現在竟似變得不確切了，我甚至想也懶得去想。陰翳是叫離別給過濾掉了吧？那麼離別真好！不是嗎？

悠悠的，在亦盼亦忌之中，聯考已來到三天之內。一年的辛苦與屈辱、恐懼與被壓迫，即將得到解脫與補償。近一個月來，心情保養得很好，在平靜與堅定中，生出一股剛強的信念與把握，三百個日子的努力，風吹、雨淋、日曬、燈灼所淬煉而成的鋼刀，豈是不堪一擊的廢鐵？喝！雖十萬人阻之於前我往矣！看到時以閃爍輝芒的青鋒，挑起那勝利的花環，痛飲成功的美酒。

考完後，是一個圈圈包圍著問號與嘆息號！

昨天下午，隨著熙攘的人潮湧出考場時，我隱隱覺得，一塊大陸自海平面以上消沈了。腦裡一片空白，回到家裡，彷然才經過一場惡鬥，精神覺得極其困乏，卻仍十分勉力地，企圖想起在這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似乎我應該非常地輕鬆並且如爆炸般地自由，但我沒有！反而感到窒息，四周空氣越來越昏黑了。為什麼呢？考壞了嗎？雖不理想，也不至於太糟呢！是我失落了，失落了一個敵人，也失落一個朋友。

去年考完，我很高興呀！我丟去一個包袱。你們要我考，我考，但考不考得取，那是與我不相干的！高中三年，我痛苦地熬過去，考完，象徵一個煉獄時代的結束，以後，要怎麼飛？往那裡去？該是我個人的事了。再沒有壓迫、沒有裂創、沒有三更半夜對月狂號的瘋子、也沒有光天化日向雲痴笑的癲人了，我是徹頭徹尾地慶幸，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要飄逸到青天上了。但我終於承認自己的軟弱，我受不了母親那過份慈祥的笑容（那笑容必需在夜幕低沉時在被衾裡，以晶瑩的淚珠換取），受不了父親以深刻的皺紋、花白的頭髮及一根接一根的香菸為顏料所繪畫出來的靜默，更受不了父母在與親朋言語時臉上忸怩不安的神情…….，我重考，我會考取，不管高中三年如何荒唐，我會考取！但我要重考，不是為了榮譽或者責任，而是由於忿恨、由於賤蔑、由於要向一切可咀咒的現實挑戰（也許我太自以為是、太孤癖，但人有時候是需要發洩一下的），於是，我與魔鬼訂下了契約，牠以聯考的姿態現身，我與牠亦敵亦友，戒慎而愉快地渡過一年，如今一旦分手，竟覺若有所失，何況沒有長著翅膀的天使來拯救我，載我飛升，考取之後的四年，就是我付與魔鬼的代價。因此，對我來說，最大的苦難是在未來而不是過去！剛才逝去的一年，將成為我生命中最可資紀念的一個階段，對的，一個階段！

聯考完了，「美好」的往日消逝了，我乃陷入無止盡的空虛裡。

春之祭典全32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