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日
生日卡片帶給我的信心又開始動搖了。女孩今天似仍有意迴避,經過我教室窗口居然用跑的,不知是何居心?也許她對我仍一往情深,卻也可能變了心情。她用什麼手法如是的駕御我、捉弄我?我又因了什麼緣故對她如是痴迷、戀棧?哎!天啊!讓我緊緊攫住她的芳心,不然叫我完全忘記!
懷著鬱鬱的心情回到家裡,月前向志文出版社預約的書寄來了,其中有本海涅抒情詩選,隨手翻讀了幾首,驚訝我倆的心靈竟有幾許相通,尤其某些首情詩更吻合我目前的情境,格外能引起我的共鳴。我喜歡海涅及他的詩。
四月九日
我不好意思談「戀愛」這個名詞,也不願承認受了它的作弄,我還太小,不是嗎?但近來我精神恍忽,情緒不穩,困惑不安而且多疑,不必欺瞞自己,我心裡有了女孩,這一切心理情緒上的波濤,都是她所激起。
我時時刻刻想著女孩,擔心她忽然不理我,以許多細小的事端來懷疑女孩在逃避我,就這麼的折磨自己,其實多麼荒謬愚蠢,女孩對我仍是情深意重,她對我說話,老包含了雙重的意義,有時像是刺探著我心底的秘密,有時像是暗洩她內裡的感情,也有時啊!好似在怨懟著我不解風情。她的每一句話我都認真地聽著,敏捷地思索著,比較有意思的,則欣喜而小心地隱藏著,我的回答卻一逕是正正經經的,規規矩矩照她表面的話意解,我喜歡偷睨當她聽完後,皺皺眉略帶著失望的神情。我何嘗不想狎暱地開開她的玩笑,口頭上佔佔她的便宜,但就是說不出口。也許我們感情凝滯少進的原因在此,不過真情感應是用文火慢慢熬出來的哩!
今天考試,下午接連著考數學、化學、物理,我的腦袋快要炸裂開了。昏昏沈沈地走出考場,嘴裡咀咒著這樣的安排,赫然看見女孩一人倚著梯扶,她背對我,頭低著像在沈思,一動也不動,夕陽隔著毛玻璃,襯映出一幅悽美的畫像,我亦不禁肅默,輕輕走近她。
「等我嗎?」我柔柔地說。
「嗯!」她點點頭,很嫻靜的神情。
好久沒在一起了,我心中疑慮叢生,想她也受不住了,我們很默契地走下樓,誰也沒再說一句話,這氣氛給人多麼美好的感覺。我想起兩小無猜電影中,小女孩等待小男孩做第一次約會的那幕戲……,心中充滿詩情。
我陪她到車站去,沒有烏雲、沒有噪音、沒有其它的人與車,我只看見女孩、聽見女孩,那使我多麼愉快。
四月十一日
又想到女孩!我有時忽然覺得好迷惑、好不甘心!我與女孩之間,到底存在著什麼樣的關係呢?實在不應有這麼多操勞的,事情原本該沒有這許多顧慮的,我不禁要扼腕怨嘆。要不是她對我掉的那些淚,要不是我回答她的那句話,我絕對願意聽憑運命的安排,載沉載浮於藍色的多瑙河,直流瀉到那終點的湖泊;而如今,我在迷夢中隨波逐流,驟然驚醒,卻又不得不痛苦地划動雙臂,掙扎上游,終究我無力地發覺,河水仍一寸寸地將我推向那謎樣的遠方。誰能體會這段心路歷程的坎坷?女孩嗎?我試著分析她的心理,一是她確實相信我的「承諾」,也有心遵行不逾,但她察覺我的猶疑不定,因此也頗感徬徨;二是她原本盼望我的「承諾」是另外那個,卻因我的回答如彼,只得強自遏抑,默默駝負沈荷。我懷疑女孩真能對我的心態捉摸一分,羞怯與道學使我喜怒不形於色,站在女孩面前我總非常平穩,一付少年老成的模樣。我現在明白最大的懦弱就是不率真、就是虛偽、就是心裡想的不敢說出來。但……多可笑,我怎麼知道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呢?而若真一開始就什麼都說出來,又有何情趣可言呢?
討厭!討厭女孩用眼淚逼我說出那句話!
春之祭典全32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