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Amy說她也引用了訓練師的格言:「永遠不是動物的錯。」以這種方式訓練自己成為婚姻中的受益者以及讓先生成為受益者。文見【講義雜誌B】第240期 馴夫記 Amy Sutherland/陳靜妍譯 2007-03-07
我在廚房洗碗,先生在我背後焦躁地踱步:「你看見我的鑰匙嗎?」他發出挫折的咆哮,長聲歎息,愛犬迪曦則跟在他的腳邊,對主人的情緒不知如何是好。
以前的我會和迪曦一樣焦慮。我會關掉水龍頭,一邊幫他找,一邊老套地安慰他:「不要擔心,一定會找到的。」但這樣只會讓他更生氣,找不到鑰匙這種小事,會演變成兩人一犬之間的憤怒戲碼。
現在,我則專注在手上的碗盤,既不轉身,也不發一語。這是向海豚訓練師學來的技巧。
我愛我的先生。他飽覽詩書、性喜冒險,結婚十二年來,他模仿北佛蒙特州的口音仍能使我捧腹大笑。但他也很健忘,遲鈍卻活潑。我在廚房對著爐火忙碌時,他會纏著我,問我是否讀過《紐約時報》上的一篇文章,所到之處總是留下一團紙屑。對我說的話經常充耳不聞,卻永遠聽得到我在房子的另一頭咕噥,然後大喊:「你說什麼?」
這些細微的煩擾,不足以成為分開或離婚的理由,但加總起來卻令我對他的愛意漸失。我想要,也需要,將他送往完美之路,將他變得較不惹人厭,不讓我在餐廳苦候,比較惹人愛。
如同前人,我對於專家的建議充耳不聞,開始改善他的大計畫。然而我的嘮叨只讓他的行為更嚴重:要他車開慢一點,他就開更快;要他經常刮鬍子,他就愈不常刮;他騎單車的髒衣服,留在臥室地板上的時間愈來愈長。
為了這些小衝突,我們去見了婚姻諮商師。但她完全無法理解我們的問題,只是不斷地讚美我們的溝通技巧。最後我放棄了。也許她是對的:我們的婚姻比大多數人都要好。我又回到舊有模式,一點一滴的怨懟,伴隨偶爾出現的冷嘲熱諷。
然後奇妙的事發生了。為了寫一本關於野生動物訓練學校的書,我開始在緬因州及加州之間通勤。在加州,我整天看著學生做幾乎不可能的事:指揮土狼用腳尖旋轉,讓美洲豹伸出腳來剪趾甲。
當訓練師解釋他們如何教海豚翻筋斗、教大象畫畫時,我全神貫注地傾聽吸收。最後我想到,同樣的技巧也許能用在另一個頑固而可愛的物種——美國老公身上。
我從這些動物訓練師身上學到的主要課題是,我應該獎勵喜歡的行為,對不喜歡的行為則置之不理。道理很簡單,因為光靠嘮叨,無法叫海獅將球頂在鼻子上,對美國老公也一樣。
回到緬因州,如果先生將一件髒襯衫丟到洗衣籃,我開始會謝謝他,如果丟了兩件,我會加上一個吻。同時當我走過滿地髒衣服時,也不再抱怨。雖然有時我會將這些髒衣服踢到床底下,不過隨著我的出聲感謝,他的髒衣服也愈來愈小堆。
我使用的方法是訓練師所謂的「漸進法」,獎勵學習新行為過程中的每一小步。我們不能期望一隻狒狒一聲令下就學會翻身,同樣地,讚揚美國老公撿起一隻襪子也不會直接使他養成習慣。對付猩猩,一開始獎勵小小的進步,然後再進步一點,再進步一點。對付老公,我開始讚揚他所做的每一件小事:就算開車速度只慢了一英里,就算他只是將一條短褲丟到洗衣籃,或是準時完成任何事。
我也開始像訓練師分析野生動物一樣,分析先生的行為。受到啟發的訓練師,藉由認識體內構造、社會行為來了解動物如何思考,牠們的喜惡及優缺點。例如,大象是群體動物,有階級意識,不能跳,是素食者。
至於名為史考特的野生動物是獨行俠,具男子氣概的雄性動物;有階級意識,但在團體中則不重要;具有體操選手的平衡感,但動作緩慢,尤其是穿衣服的時候;滑雪對他很容易,準時則很難;他是雜食者,不偏食的人,訓練師口中的食物驅動者。
我對這樣的思考方式欲罷不能。在加州的學校,我不停地做筆記,記錄如何帶鴯鶓散步,或讓狼接受自己成為團體一員,但心裏不住在想的是:「趕快回去用在老公身上。」
在一次與學生同行田野之行中,我傾聽職業訓練師講解,如何教導非洲皇冠鶴降落在墊子上,而非降落在他的頭或肩膀上。他解釋,這是「相剋行為」的概念,簡單美妙。
訓練師並不直接教導非洲鶴停止降落在他身上,而是教牠們一種新的行為,使得舊行為變成不可能,這些鳥無法同時降落在他的頭上和墊子上。
我想到一個方法,讓先生不再打擾我烹飪。我在廚房的另一端準備好食材,讓他幫忙處理,或在房間的另一頭放置一碗玉米片加沾醬。這個方法快速見效,煮飯時先生不再糾纏不休。
在聖地牙哥海洋世界,一位海豚訓練師向我介紹「無反應法」。當海豚做錯指令時,訓練師不做任何反應。他靜止不動數秒,注意不要望著海豚,然後回到工作。這種概念背後的意義是,無論正面或負面反應,都會形成一種行為模式。一種無法引起反應的行為會自然消失。
我在筆記上加註:「試用,史考特。」
沒多久,先生又開始到處找鑰匙,這時我不發一語,繼續手上的事。要維持緘默與鎮定真不容易,然而成效卻是立即且驚人的:他的脾氣不如往常大,卻走得比往常快。我感動得想丟一條魚獎勵他。
現在他又來了。我聽到甩門的聲音、在櫃子的紙堆中翻找、上樓的腳步聲。我在水槽邊故做鎮定,然後一切突然寂靜無聲。一會兒之後,他走進廚房,手裏拿著鑰匙,平靜地說:「找到了。」
我頭也不抬:「太好了,待會兒見。」
他和我們溫馴的家犬出門去了。
經過兩年的動物訓練後,我的婚姻平順多了,先生也更惹人愛。以前我覺得他的缺點是針對我而來:地板上的髒衣服只是引子,其實代表他有多麼地不愛我。然而,當我以動物觀點來觀察先生的行為時,這樣的距離使我能客觀地面對我們之間的差異。
我也引用了訓練師的格言:「永遠不是動物的錯。」當訓練失敗,我也不怪他,而是想出新的策略、更多行為,使用更小的漸進法。我分析自己的行為,想像自己的行為是否有可能無意中造成他的舉動。既然無法阻止美洲獾挖洞,也沒有辦法防止我的先生不掉皮包和鑰匙。
職業訓練師曾說,被訓練的動物最終會了解訓練原理,學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的動物也不例外。當我學到的技巧,如此完美地套用在老公身上時,我忍不住向他透露訣竅。他並不覺得遭到冒犯,只覺得有趣。然而我所不知道的是,在我解釋那些技巧和術語時,他吸收的程度遠超過我的想像。
去年秋天,早已步入中年的我發現牙齒需要矯正。戴牙套不但丟臉,也很痛苦。有好幾個星期我的牙齦、牙齒、下巴和鼻竇不斷抽痛。我不停地大聲抱怨,先生不斷向我保證我會習慣口中的金屬。我沒有習慣。
某天早上,我如常抱怨牙套有多不舒服,他只是空洞地看著我,不說一句話,沒有任何反應,我很快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離開。突然了解發生了什麼事,我轉身問道:「你是不是在對我行『無反應法』?」
他終於笑了,但「無反應法」已經發揮效用。他也開始對我——美國老婆展開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