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人間詞話之詞三秀

◎閱讀材料：

王國維《人間詞話》：「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 」

一、詞三秀之分析

「詞三秀」的「句秀」、「骨秀」、「神秀」隱含著一個階層的關係 。王國維藉由「句秀」、「骨秀」、「神秀」三詞，分別將溫庭筠、韋莊、李煜三家詞進行品評，以下分別論述之：

（一）溫庭筠 句秀

1. 葉嘉瑩：「飛卿之所謂「句秀」，自當指其詞句之華美如「畫屏金鷓鴣」之「驚艷絕 人」。......則所謂「句秀」當是指詞句藻飾之美。 」
2. 溫韋比較：「「畫屏金鷓鴣」飛卿語也，其詞品似之。「弦上黃鶯語」端己語也，其詞 品亦似之。正中詞品，若欲于其詞句中求之，則「和淚試嚴妝」殆近之歟? 」
3. 「溫韋之精艷所以不如正中者意境有深淺也。 」得知溫、韋之詞作雖字句驚豔動人，但詩詞應取決於意境之深遠。
4. 「句秀」當是指詞句藻飾之美。

〈更漏子〉：「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鷓鴣。 香霧薄，透重幕，惆悵謝家池閣。紅燭背，繡簾垂，夢長君不知 。」

（二）韋莊 骨秀

1. 王國維：「端己情深語秀，雖規模不及後主正中，要在飛卿之上，觀昔人顏、謝優劣論可知矣。 」（王國維評端己在飛卿之上）
2. 葉嘉瑩：「端己作風可以說是與飛卿恰好相反，飛卿濃麗，而端己清淡，飛卿多用客 觀之描寫，而端己則多用主觀之敘寫。 」故而，雖同為花間詞人，但飛卿「句秀」，而端己「骨秀」。
3. 艾治平：「溫、韋風格不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重要的一點是:溫詞多為「應歌」 之作......而且由於為人「代言」，個人主體意識不強，缺乏切身感受，如 「畫屏金鷓鴣」，美則美矣，卻不如「弦上黃鶯語」栩栩如生。韋莊不同， 他「少孤貧力學，才敏過人」......屢遭變亂，晚年生活也似不平靜，故其 與「應歌」不同，往往寓有個人身世之感。 」溫作詞多為唱和玩樂、宮廷宴會，作品中較少有切身感受；韋詞則多藉詞作表達出顛沛流離、「還鄉須斷腸」的人生之感。
4. 「骨秀」：需要有超越字句的、更深一層的直探情意的本質。

〈菩薩蠻〉 ：紅樓別夜堪惆悵，香燈半捲流蘇帳。殘月出門時，美人和淚辭。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

（三）李煜 神秀

1. 詞中之帝
2. 葉嘉瑩：「至於李後主詞則其眼界之大、 感慨之深，以及氣象之廣遠，有時竟然可以不為其所寫之現實情意所侷限， 而有著以精神之生動飛揚涵蓋一切之意，故曰「神秀」也。 」
3. 葉嘉瑩：「後主則不假詞藻之美，不見著力之跡，全以自然奔放之筆寫純真任縱之情， 卻自然表現有一種俊逸神飛之致，所以說是「神秀」也。 」意指重光詞傳達出其縱呼精神遨遊之貌。
4. 王國維《紅樓夢評論》：凡人生中足以使人悲者，於美術中則吾人樂而觀之。
5. 王國維 人間詞話：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
6. 「神秀」：精神俊朗遨遊現於作品，更懷抱因人生際遇所哀真情。

〈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闌，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

〈烏夜啼〉: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

◎補充：人間詞話對李煜之評語

• (一)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
• (二)予於詞，五代喜李後主、馮正中，而不喜花間。
• (三)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 周介存置諸溫韋之下，可為顛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流水 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
• (四)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故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 是後主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
• (五)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 水滸傳、紅樓夢之作者是也。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 情愈真，李後主是也。
• (六)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 者也68。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詞亦略似之。然道君不過自道生世之戚， 後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 (七)馮正中詞，雖不失五代風格，而堂廡特大，開北宋一代風氣，與中、 後二主皆在《花間》範圍之外，宜《花間集》中不登其隻字也。

二、「境界說」與詞三秀

第一境是指「對高遠之理想的追尋嚮往之情」;第二境是指「追尋理想的 艱苦過程中所必須具備的一種情操」，也就是「專一執著殉身無悔的精神」; 而「經過長久尋覓之後，真正的理想尋獲」則是第三境。

「境界說」中強調，文學之美需要「有境界」，而「有境界」則需 要符合「真」及「不隔」，亦即由「真切感受」、「真實情感」所寫出的「不矯揉 造作」之語，如脫口而出，又如在目前。

如同「境界說」中強調的「三境」一般，其實境界 不以大小分優劣，但是卻有高下之分，而且三境必須循序漸進，無法一蹴可幾。

三、結論

「句秀」 ：在於溫庭筠詞作的字藻雖華美但卻流失為客觀的 敘述，且難以讓人有直接之「美的衝擊」

「骨秀」 ：韋莊的詞作反而更凸顯出主觀、強烈的情感流動 ，隱隱透露的情深，如骨埋藏於體中，卻真實支撐起整個身軀一般，以情思貫串整部作品

「神秀」 ：「以血書者」以及「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的深刻情思 ，作品道盡了人類生存之悲，其悲並非是單純溫庭筠專注於女性世界的情思、與人之間的離恨，也不是與家國之間的分離的悲傷而已，後主的詞是訴諸於 整個宇宙世界的慨嘆，讀其作品能讓人內心被同理、產生共鳴，可以跳脫舊有的 綑綁而擁有嶄新的精神 。

參考文獻：

〈論《人間詞話》中的「詞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