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末日準備者(DoomsdayPrepper)嗎?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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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突發的氣候災難將地球分爲兩個極端:
我的丈夫在高溫55℃的環境下撲救山火,
而我在零下45℃的暴風雪中徒步二十公里,
爲了活命和團聚,我們在所不惜。
「近期極端天氣頻發,請市民注意出行安全,合理規劃行程……」
車載收音機裏傳出氣象臺的預警,兒子緊緊貼着我的臉,凍得通紅的小手縮在一起:
「媽媽,我們會死嗎?」
與此同時,我的女兒爲父親塗抹着燒傷的膏藥,汗水和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流下來,
女兒問他:
「爸爸,媽媽和弟弟還能回來嗎?」
火車上妻子劉莉視角
1
三天前,我帶着還在上幼兒園的兒子回邊塞探親,
父母年邁,我又遠嫁俞成,本來說好一家四口一起回來,
但連續的高溫天氣製造了不少麻煩,身爲消防員隊長的老公只能原地待命,
剛好女兒中學組織補課,我便打算帶着兒子回家看看,再去個風景區遊玩。
誰都沒想到,上一秒風和日麗的天氣,突然變了。
從W市出發,坐火車到景點所在A市需要7個小時,遠處的雲彩大朵大朵漂浮在空中,
天藍得像是油畫顏料調出來的,
我訂的是軟臥車廂,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興奮地舉着相機對着車窗外拍個不停。
「大美邊塞亞克西!」
聽見這句話,我和兒子對視一眼,笑了出來。
兒子正是長身體容易餓的年紀,姥姥姥爺給準備了不少喫的,
爲了方便,我乾脆帶了一隻行李箱,又隨身背了個雙肩包,
景區大多是牧民和蒙古包,沒有那麼好的條件,
我從小不喫羊肉,所以箱子裏還裝了不少牛肉乾充飢。
我從揹包裏給兒子拿出一包餅乾,他津津有味地喫着,
我接了熱水,泡了一桶面坐在窗邊,
心裏想着,要是這次老公和女兒能一起來就好了。
「快看!紅旗少年!」
坐在我前面的年輕男孩激動地喊了一嗓子,他的小夥伴齊刷刷湊到了車窗前,
一個牧民少年騎着馬,趕着羊羣在草地上奔馳,
壯實的領頭羊身上拴着一根木棍,上面的五星紅旗迎風招展,
這畫面確實太美了,看着激動地年輕人,我心底的家鄉情油然而生。
「媽媽,阿嚏——」兒子打了個噴嚏,我放下面走過去,他的小鼻涕泡破了,
我笑着給他拿紙逗他:「怎麼打噴嚏了,餅乾好喫嗎?」
他乖巧地點點頭,「好喫,阿嚏——」
火車上的空調開得很足,八月的天氣還沒出伏,
我從行李箱裏掏出一件小外套給他套上,「喝點熱水,兒子。」
「怎麼有點涼了,剛纔還挺熱的。」一個老太太自言自語着,也從手提包裏拿出一件衣服披上,本來不覺得,她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點涼了。
列車員推着賣食品的車走過來,一箇中年男人站起身跟她交涉:
「咱們能把空調溫度調一調嗎?老人家睡覺有點涼。」
「抱歉先生,列車空調沒有辦法單獨調整,這個溫度是設定好的,您要是覺得冷的話,可以蓋好被子。」
男人搖了搖頭,回到了自己的鋪前。
「你們覺不覺得,是有點涼啊?」
穿着民族風吊帶裙的年輕女孩跟同伴小聲說着。
「姐姐,您露着個大膀子能不能冷嘛。」
「去你的,姐這是直角肩。」
「媽媽,我想喫藍莓。」
兒子不打噴嚏了,兩隻眼睛滴溜溜盯着列車員的推車,
我點了點他的腦殼,給他買了兩盒藍莓,又買了兩盒自熱火鍋,
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覺得有點怪異,心裏不踏實,
這種感覺多年前也有過,
那是98年,全國發大水,我當時8歲,家裏買了很多泡麪,
我媽還買了好幾個能裝下我的大盆,
雖然邊塞發洪水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住在水庫附近的我們還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現在,我又有了那種惶惶的感覺。
「我去,我也覺得有點冷。」身材有點胖的男生一邊穿着長袖襯衫一邊說道,「不應該啊,我這火爐體質,在家光膀子都嫌熱。」
「阿嚏——」
兒子又開始打噴嚏了,我皺了皺眉,問他:
「寶寶,你冷嗎?」
他點了點頭,我拿出手機點開天氣,此時室外溫度顯示27℃。
「才22℃?是不是有點低了?」
「22℃,一般火車空調就要停止工作了吧?」
不少人都站在了走道上開始議論,直到年輕人中一個小個子男生驚呼道:
「溫度還在降!21℃了。」
「你們快看外面!」
我們不約而同被聲音吸引,看向了車窗外,
只見剛纔大朵的白棉花一樣的雲朵,正快速朝着火車移動,
白色的雲也變得烏沉沉的,就好像一塊塊藏了許多污水的洗碗海綿,
「阿嚏——」車廂裏不少人開始打起了噴嚏,一股冷氣鑽過窗戶縫隙爬上我的肩膀,激得我一哆嗦。
「20℃了……天吶。」小個子又喊了一嗓子,外面的雲層壓得更低了,頗有一種風雨欲來的陣勢。
車廂內頓時一陣騷亂,大家都紛紛穿上了外套。
「吵什麼啊!沒見過下雨啊,內地人真是有意思。」
前面的車廂裏一箇中年大叔罵罵咧咧坐起來,他應該是被吵醒了,沒好氣地對着我們說:「積雨雲沒見過?冷空氣沒見過?我們每年還倒春寒呢,怕什麼?」
聽他這麼一說,大家都不吭氣了。
不對,這和倒春寒不一樣!
得益於老公在消防隊,我也算是跟着耳濡目染了一點氣象學知識,即便是極冷空氣,也不可能造成幾分鐘內氣溫就下降一攝氏度。
「文泰,你這個氣象表是不是壞了啊?」
「怎麼可能!這可是我新買的,氣溫真的在降。」
「媽媽……」兒子的小臉上有些不安,他拉上了外套的拉鍊,戴上了後面的帽子,偎依在我身邊小聲問我,「媽媽,冬天到了嗎?」
冬天到了嗎?
我不知道,但瓢潑大雨很快就變成了滿天冰雹。
火車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列車員推着車搖搖晃晃又來到我們的車廂,
一下就被人圍住了。
「我說服務員,咱們這是遇上暴雨了?」
「空調溫度太低了吧,凍死人了。」
「能不能給調高一點溫度,車上孩子都流鼻涕了。」
……
列車員也是一臉焦急,只能提高音量安撫大家:「我去問問,大家別急,把衣服都穿上,我現在就去問。」
「19℃了……」小個子抬起頭,瞪大的眼睛和張圓的嘴顯得十分喜感。
「能給我看看嗎?我懂一點氣象學。」我出聲詢問,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遞給了我,「您是氣象局的嗎?還是大學老師?」
真的是19℃,短短十五分鐘,溫度就下降了6℃!
初中地理教過,海拔每上升一千米,溫度就會下降6℃,
可火車經過的路線是平原地區,不存在海拔高差啊!
「都不是,但我愛人是消防隊的,他們有專業的培訓。」我將氣象表還給他,心裏慌了起來。
大家還在等待列車員的說法,我關上了軟臥車廂的門,讓兒子小口喝着熱水,撥通了老公的電話。
「滴,滴,抱歉,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請稍後再撥……」
怎麼辦,距離到達目的地還有三個小時,溫度還會再降低嗎?
我又撥給了父母,他們說忽然飄起雪花了,已經開啓了家裏的電暖氣,我叮囑別怕費電,我媽腰不好,一定要保暖。
「媽媽,是冬天到了嗎?我可以玩雪嗎?」兒子圓圓的大眼睛裏染上了興奮和期待,我苦笑一聲,「兒子,現在才8月,還是夏天呢。」
我想再給老公打個電話,手機卻彈出來一條新聞消息:
俞成無涯山突發大火,火勢迅猛,風力強勁,消防隊和民兵緊急進山搶險。
我的心一沉,果然,電話還是無人接通。
2
「各位旅客,你們好,接到氣象部門緊急通知,極冷空氣入侵,室外溫度下降過快,列車將開啓暖氣,請各位增添衣物,以防感冒。」
列車的喇叭裏傳來通知,循環了三遍,有暖氣了!
我們正要開心,我卻看見手機上顯示室外溫度已經下降到了15℃!
我顧不上震驚,當機立斷拿起我的大保溫杯和兒子的保溫杯,對他說:
「你乖乖在這裏坐着,看好我們的行李,媽媽去打水。」
火車比起剛纔變得有些顛簸起來,我挨着牆走到飲水機旁,卻發現已經排起了長隊。
「這天氣也太變態了,剛纔還萬里晴空的。」
「害,比俞成好吧,我反正更怕熱,聽說往年很少颳大風不下雨,邪了門兒,就這次,風特別大,一滴雨都沒有。」
「我怕冷啊,我寧願熱死也不想冷死。」
在我前面的兩個大哥聊着天,我心想,我們一家這是什麼命運之子,女兒和老公在最熱的地方,我和兒子在最冷的地方。
終於打上水,我有點懊惱應該多帶幾個杯子。
等我回來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走道上沒幾個人了,太冷了,大家都縮回了被窩裏,
和我們一個軟臥包廂的是剛纔那個女孩,還有帶着氣象表的小個子。
我特意買了兩個下鋪,方便照看孩子,此時兒子卻說什麼也不願意一個人躺下。
「那你挨着媽媽,睡一會兒吧,睡一會兒我們就到地方了。」
看了一眼手機,沒有未接來電,氣溫已經下降到10℃了。
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熱水,驚奇地發現,窗戶已經結起了細小的冰晶,一路爬上窗頂。
「姐姐,你是邊塞人嗎?」女孩很活潑,她小聲好奇。
「對,我在這裏長大的,你們是大學生?」
「嗯,我們幾個是一個社團的,趁着暑假來邊塞旅遊,沒想到居然趕上寒流了。」
「這可不叫寒流。」小個子推了推眼鏡糾正道。
女孩聳了聳肩,讓我別在意,「他是個理工男,就喜歡研究氣候什麼的,還總說,也許世界末日就是氣候變化造成的。」
該說不說,我此刻確實有點贊同他。
「我們都是南方人,這個溫度,還行。」小個子咧嘴笑起來,他一邊穿着羽絨服一邊說這話,聽上去不是那麼有說服力。
「哎喲。」女孩打了個寒顫,「真是太冷了,不是說開暖氣嗎?」
「暖氣恐怕,頂不住這麼快下降的氣溫。」
被我說中了,很快列車又響起了廣播:
「各位旅客,因爲氣象變化突然,列車暖氣已全力開啓,請大家不要驚惶,回到座位,列車員將爲旅客發放暖貼。」
此時,室內的溫度已經降到了零下5℃,這是南方室內纔有的溫度!
窗外幾乎看不見藍天了,黑壓壓地一片,冰雹狠狠地砸着窗戶,噼裏啪啦的聲音就沒停過。
忽然,我聽見走道外傳來了爭執,
女孩看了我一眼,拉開了一條門縫,原來是那個有老人要照顧的大哥。
「我說你多給我幾個怎麼了?」
列車員似乎要急哭了,還是一臉歉意地解釋着:「抱歉,先生,數量有限,現在是夏天,我們並沒有準備太多,每位乘客只能拿一個。」
「你們不能照顧照顧老人嗎?我要投訴你們!」
「先生,您可以讓我先給大家發完,如果有多餘的我再給這位老人。」
「不行!要是你發完了呢?趕緊給我五個,不然我投訴你,讓你丟工作。」
他這話越說越過分,有看不過去的大姐就幫了一句:
「誰都是一個,誰不冷啊,也不能仗着年紀大就搞特殊吧。」
結果這句話徹底點燃了大哥,他跳起來就要打大姐,列車員趕緊去攔着,生生捱了一拳頭。
「吵什麼?!一幫子自私自利的人。」是那個睡覺被吵醒的大哥,他站起來像座山,身高目測有一米九,五大三粗,像個武打演員。
他走過去,一把攬住男人還要揮下的拳頭,從他手裏搶過推車交給列車員,「趕緊去發,一人一個,誰要是再不講理,就來找我。」
男人的手臂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被大哥握在手裏,臉上竟然出汗了。
「放開我……」他的氣勢弱了下去,我和女孩對視一眼,從列車員手裏接過了暖貼。
「請問有感冒藥之類的嗎?」我出聲詢問,列車員點了點頭,「稍等,我發完這些就去給您拿。」
我道了謝,關門的時候,看見那個男人耷眉喪眼地坐在過道座位上。
軟臥車廂人數較少,又有山一樣的男人坐鎮,就算有人不滿也沒鬧出太大的問題,
但我們不知道的,硬座車廂已經亂了。
3
「你的額頭……」列車員踉踉蹌蹌走到我們包廂,她遞給我感冒藥的手上還沾着血跡。
「有人鬧事,別亂跑了,把門鎖好。」面對我的震驚,她只是悽慘一笑,轉身準備走。
「你可以在我的車廂休息,」我叫住了她,指了指對面空着的牀鋪,「我兒子跟我睡一張牀就可以。」
她的神情先是驚訝,然後是感動,鮮紅色的血還在滲着,她一把擦掉血跡,露出一個堅定的微笑,「謝謝你,但我還有職責。」
「怎麼會這樣,阿嚏——」女孩瑟瑟發抖抱着被子從上鋪露出一個腦袋,「我們不會困在這吧?」
「火車還在走,還有兩個小時二十分鐘,堅持一下。」我只能鼓勵道。
「媽媽,我睡醒了。」兒子醒來伸手要抱,我連忙給他掖了掖被子,從保溫杯裏倒出一瓶蓋的水喂他喝下,「寶寶,媽媽帶你上廁所。」
我抱着兒子快速走出去,一股寒氣讓他打了個哆嗦。
必須上廁所!等一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列車員說得對,如果沒有需要,就不能再出來了。
等我返回來的時候,發現包廂門鎖了,我輕輕敲了敲,女孩開了門,她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坐在對面的下鋪,神情惶恐,眼睛裏滿是迷茫:
「姐姐,你知道現在多少度嗎?」
零下5℃,我的徹底沉了。
「看外面!」睡在我上鋪的小個子語氣驚惶,我將門鎖好扭頭看向窗外,
冰雹已經演變成了一場不知何時纔會停止的暴風雪,牧民的羊羔子在風雪中寸步難進,就連識途的老馬也被風吹得歪向一邊。
「真的要世界末日了,真的要世界末日了,我就說,極端氣候就是這一次末日的原因!」小個子激動無比地嚷着,我連忙讓他安靜,「剛纔列車員說前面車廂暴亂了,你們跟朋友說一聲,如無必要鎖好門不要出去。」
他們倆點點頭拿出手機開始發信息,手機……
我打開包找到充電寶,來旅遊之前充滿了電,這給了我不少安全感。
「火車……不會斷電吧?」女孩看着我的充電寶一臉震驚。
事實證明,當你喊出「末日」兩個字,而所經歷的現實又是前所未有,任你在歷史書上怎麼都找不到的時候,
就要做好,事情只會更壞的打算。
列車廣播再次響起,這一次,是告訴大家空調停了。
「爲什麼空調會停?!火車不是應該是用的電廠的電嗎?」
「這是老式火車,一般有三種供電方式,一種是皮帶輪發電機,是安裝在客車底架的小型發電機,車動有電,車停斷電;還有一種是柴油發電機組,一般有專門的空調電力車廂;還有一種,就是發電廠通過輸電線路將高壓電送到鐵路牽引變電所,調爲適合高鐵使用的電壓後,再通過接觸網將電供給列車。」
我一邊解釋,一邊盤算着如果列車斷電要怎麼做,「有可能是現在列車正在通過無電區,也有可能……是空調發電車壞了,或者最慘的是,變電所故障。」
「如果變電所故障,應該會緊急搶修吧?畢竟路上不止我們一輛車啊。」
「天氣太惡劣了,溫度下降太快,我們還是做好斷電的準備吧。」
好的不靈壞的靈,僅僅間隔了五分鐘,所有的燈都「啪」地滅了。
車廂裏不斷髮出驚叫聲和安慰的聲音,我將手機調整到低功耗模式,此時腦子裏第一件慶幸的事居然是還好我不是蘋果手機用戶。
在這樣低溫的環境下,估計手機肯定用不成了。
我用微信跟父母聯繫,叮囑他們實在不行叫個物資外賣,他們拒絕了,說家裏的大冰櫃和冰箱都塞滿了食物,我前幾天買的大桶飲用水夠喝好久。
「天氣這麼壞,不要麻煩外賣員了,太危險。」
我爸在鐵路上幹了一輩子,我向他請教了列車停電以及後續如何自救的知識,最後,我再次給丈夫發了個消息:
你在救火嗎?我看到新聞了……
我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內心焦灼和不安讓我下意識開始咬指甲。
「媽媽,爸爸說不咬指甲。」兒子的小手攀上我的指頭,一臉認真地看着我,和丈夫七分長相的臉蛋讓我心頭一酸,我吸了吸鼻子,在對話框重新打下:
「注意安全,老公。」
Y市消防大隊張楊視角
1
我是俞成市消防大隊的隊長,本來這個暑假要陪着老婆孩子去探親,
但整個俞成市就像老君的煉丹爐,
高溫天氣已經持續了68天,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連續45°以上的高溫導致河流水位嚴重下降,河牀露出,對以水力發電爲主的俞成來說,停水停電只是一個開始。
老婆走後的第二天,路面溫度已經到達了接近50攝氏度,有好幾輛車發生自燃,
我帶着幾個人去滅火,
踩在地面上隔着膠鞋都覺得燙,更何況我們個個穿着厚重的防火服,抱着高壓水槍,水汽蒸發的瞬間有一絲絲涼意,但很快就被熱風撲滅。
摘下帽子,一個隊員說了句:
這也太熱了。
不對勁,這種極高溫天氣不是沒有過,俞成地區本來就有「火爐」的名號,
但往年即便是熱,也不會連續這麼多天,更嚴重的是,只有風,沒有雨。
市裏已經緊急通知間歇性斷電,爲了保證居民用電,許多商場白天都關閉了大門,寫字樓也寥寥無人,隊裏的空調常年都在26℃以上,我跟領導在會議室說明了情況,在他的默許下,我通知大隊所有消防員輪流值守,確保緊急火情能夠第一時間到達現場滅火,大家輪流有四個小時的時間回家儲備飲用水和食物,冰箱無法使用,就多買一些可以放的食物。
「隊長,我們可以住隊裏。」
我拍了拍愣頭青小陳的肩膀,笑罵道:「你個光棍兒,那也得回家去看看老孃,給他們都安排好,」我抬頭看向隊員們,「兄弟們,家人是我們最堅實的後盾,也是我們的軟肋,這四個小時,是給大家安排好他們生活的。」
「是!保證完成任務。」
一水的年輕小夥子散開,只有一個比我大兩歲的老大哥,他是我的戰友,「弟妹帶着小的回家了?」
我點了點頭,這纔想起來,今天忙得腳不沾地,竟然沒有打電話給她,昨天晚上跟兒子視頻,他說今天他們要去木湖玩,現在應該在火車上了吧。
我先給女兒發了條信息,告訴她下課了不要亂跑,給我發消息我去接她,
接着給妻子回了個電話,看着手機上顯示的兩通未接,我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無人接通。
「隊長,你怎麼還沒走?」一個兄弟換了衣服走出來,「這就走了,抓緊時間,整點回來。」
我想了想,還是先回父母家。
我開着車去了本市最大的超市,米、面、油、各種調料,俞成人喫飯口味重,這些東西是萬不能缺少的,我爸愛喫紅燒肉,我就買了半扇豬肉,又在滷店買了三斤豬耳朵,兩個醬豬肘。
估計也可能停水,我想了想,又拜託超市小哥幫忙搬了幾箱水上車。
做完這一切,我驅車趕去父母家,正好輪到他們停電。
「就兩個小時,沒事,你隊裏不忙了?兒媳婦和乖孫怎麼樣了?」
「爸,你能先讓兒子喝口水嗎?」
牛飲一大杯茶水,我幫着把東西放進冷櫃和冰箱,「打了電話,沒接通,可能是火車信號不好,我等會兒再打個電話。」
「我們瑤瑤呢?你要是忙,就我去接她,別讓孩子大熱天兒等你。」
「我跟她說了,還有一個小時她就下課了,」我低頭看了看錶,「上次答應她去買樂高沒去成,今天剛好有時間,得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我開車前往學校的路上,接到了隊裏的通知。
無涯山突發大火,火勢兇猛,速回!
我一個方向盤急轉,掉頭趕往隊裏。
山火?並不罕見,往年夏天高溫的時候都會提前做好氣象預報和火災預警,可今年的溫度實在太高了!一整個夏天,幾乎沒有下過一滴雨,我調出天氣預報,心直往下沉。
今日7級大風,這是山火最好的助燃劑!
「喂,珊姐,是我,張揚,無涯山大火,我趕不過去接瑤瑤了……」
「什麼?學校封校了?那瑤瑤就拜託你了!」
陳珊,我老婆的好閨蜜,是女兒學校的老師,有她在,我稍稍放心些。
回到隊裏,車已經開出,換了衣服,我一步跳上救火車,副隊長解釋了情況,所有人的臉色都無比沉重。
「同志們,就算是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翻了,這個火,我們也要撲下去。」
還沒到山腳下,熱浪就如火舌一般舔了上來,一種要命的窒息感讓我不得不深呼吸。
「航空救援隊已經到了!武警兄弟也在趕來的路上。」
在來的路上,我們根據無涯山的山脊、山谷地形制定了緊急方案,分別在四個地方設置觀察哨。
現場指揮部告訴了我們一個非常嚴重的消息:有兩位護林員被困在山上了。
「我帶一個小隊去救人,其餘小隊配合航空救援隊和武警按計劃撲滅山火,隨時保持通訊。」
地表火的蔓延速度爲8Km/h,樹冠火蔓延速度達25Km/h,速度極快,所以遇到山火想要逃生,一定不要順風而行,你一定跑不過大火,向山上逃生也容易造成人員傷亡,火勢上山最快,速度與坡度成正比;火勢在平地速度居中;火勢下山速度最慢,
護林員自然是接受了消防知識的,我根據地形,選了一條較爲容易的下山路,希望途中搜尋到下山逃生的他們。
一進入火區,熱,太熱了,要燒起來了!
「小心!」我一把拉過一個年輕隊員,他今年才畢業來到消防隊,性格很開朗,沒想到第一次出任務就遇到這麼大的火情,剛纔一時呆住,沒看到旁邊燒得發灰的樹木。
「集中注意力!跟上!」我怒喝一聲,他的眼神一下清醒過來,「是!隊長!」
熊熊大火稀釋了氧氣,本來這裏是極好的天然氧吧,可如今,卻要嚴防死守才能不會中毒,火星跌落灌木叢,乾燥的樹枝交錯爆裂的聲音刺激着鼓膜,連手持吹風筒都被燒得變形。
「隊長,快看!」
謝天謝地,遠處一個小黑點快速向我們移動,「這裏!!!往這裏來!」
「還有一個人呢?!」隊員快速拿出一瓶礦泉水澆在毛巾上捂住護林員的口鼻,他大口喘着氣,我乾脆拿出兩瓶水順着他的頭澆了下來,「還有一個人呢?!」
「他,他回去搶資料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資料,但這太危險了!
我讓兩個人送他下山,帶着剩下的四個隊員繼續向上搜尋。
地面指揮部傳來訊息:風力已經到達了8級,火勢擴大了,指揮長叮囑我們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務必找到人。
看了一眼地形圖,我決定換一條路,這條路更快,距離更短,但唯一不確定的是,風向。
「這裏是玉澤消防隊,我是隊長張揚,現有民衆困在山頂護林員小屋,請求航空救援先行救人,我們將從山脊一側上去,請告知風向,風力。」
很快,耳機裏就傳來了來自天空的聲音,「這裏是航空救援隊,我是隊長劉英,收到,風力八級,風向東南。」
我們順着路線一路避開火勢迅猛的地方,這個時候,救火不是我們的目標,不能耽誤時間。
「隊長小心!」
一棵被燒禿了樹冠的樹徑直倒了下來,我們迅速散開。
「都沒事吧?!」
得到了答覆,我深吸一口氣,腦子裏竟然想到了老婆。
去邊塞前的那個晚上,孩子們睡下,我們倆在陽臺喝啤酒。
「你又欠我一次了。」她仰頭喝下一口冰啤酒,發出一聲滿足的「啊」,忽然說道。
「什麼?噢,是啊。」
我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這次沒能和他們一起去邊塞探親。
似乎從談戀愛起,我就變成了一個「不遵守承諾」的人。
爲此,我們吵了很多次架,我剛工作的那段時間,隊裏訓練很累,平時任務也忙,有一次說好去遊樂園我卻突然接到緊急任務,等我脫了工作服洗完澡,才終於想起來今天是有約會的。我忐忑不安地給她打去電話,做好了被罵一頓的準備,電話那頭是嚎啕大哭的她。
「你嚇死我了!我以爲你死了!」
我的父親,也是消防員。小的時候的我,還是長大了的我,都以他爲榮,然而就是老婆大哭的那一晚,我忽然想到了,那麼多個日日夜夜,那些我驕傲地把父親寫進作文裏的時刻,我的母親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那是我唯一一次想要分手,我開始冷淡,電話不回,微信敷衍,我希望她能對我失望然後離開,然後,就被怒氣衝衝的她殺來了隊裏,當着所有兄弟的面打了響亮的一巴掌。
「啪!」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你死了只能我來收屍!」
她紅着眼,拒絕了我的擁抱,然後一腳踹彎了我的膝蓋,從外套裏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打開後,是一枚戒指。
「愣着幹嘛?給老孃戴上!」
她面上兇狠,目露兇光,卻不小心冒出一個小鼻涕泡,她愣住了,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周圍認識、不認識的兄弟們開始起鬨,
我拿起戒指,紅着眼睛給她戴上,媳婦兒的手指蔥白,情不自禁的,我吻上了她的手背。
「老婆,嫁給我,我一定努力活着!」
腳下的火星子和灰燼厚厚一層,我們終於在半途中找到了另一位護林員,他的手臂和背部燃着火,懷裏還緊緊抱着一疊資料。
火勢依然很大,地面指揮部召集了緊急會議,因爲無涯山北面有村落,所以優先控制火勢向北突進,因爲山谷和岩石溝壑較多,滅火難度加大,我們可能需要更多的人力。
「鄰近省份的消防隊伍正在趕來的路上,還有,附近的居民都聽說了,除了緊急疏散的羣衆外,一小部分熱心市民騎着摩托車,電動三輪車幫助我們運送物資。」
總指揮官面色凝重,又無比堅定地提高聲音:
「同志們,我們一定要把山火撲滅,保衛人民和森林安全!」
2
無涯山的第一個夜晚,看不見星星。
滿天的灰燼和火焰遮蓋了天空,很熱,溫度已經來到了53℃!
「哥,嫂子這次不是去火焰山玩吧?火焰山是不是都沒咱這熱了。」
晚飯之前,志願者趕上了山,送來了一箱一箱的飲用水,他們幫忙將水一瓶一瓶倒在我們身上降溫,我深呼吸一口氣,感覺肺裏都快燒起來了。
「不是,他們去的是木湖,那很美,湖水和天空是一個顏色。」
我一邊大口吃飯,終於有時間看眼手機,女兒發來了短信,說她們被困在學校了。
什麼叫困在學校?
我連忙喝了口水,撥了電話過去。
「寶貝,你在珊珊阿姨身邊嗎?」
「嗚嗚,爸爸,我們被困在學校了,珊珊阿姨在幫忙救護車運送暈倒的校工和同學。」
是中暑了嗎?
「爸爸,你在哪?我看新聞了,你是不是去救火了?」
聽着女兒的哭腔我心裏真難受,但此時只能先安撫她:「嗯,爸爸在無涯山,山火很嚴重,不過爸爸和叔叔們很厲害,你要乖乖的,喫好飯,等爸爸去接你。」
「爸爸……」她開口叫我,語氣裏有着迷茫,卻遲遲沒有下文。
「寶貝,要堅強,你是最堅強的大女孩,等爸爸接到你,帶你去買樂高。」
「爸爸,珊珊老師偷偷跟我說,要帶好口罩,喫飯去沒人的地方。」
發生疫情了?
我緊張起來,連忙詢問,她卻否認了,「不是……但是,他們都暈倒了,老師們以爲是中暑,可是我看到了,有個男生的胳膊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小紅點,他,他感覺喘不過來氣。」
我的心逐漸沉底,就連對面的同事也看出我臉色大變,「老師有告訴你們,是什麼病嗎?」
「沒說……但是,我們封校了,有警察來拉了警戒線,不過學校有食堂,還開放了體育館和游泳館,幸好暑假只有我們年級補課。」
「你一定聽珊珊阿姨和老師的話,帶好口罩,別離同學太近,好好喫飯,有雞蛋嗎?嗯,好,爸爸答應你,火滅了,我就去接你回家。」
掛掉電話,我有一瞬間呆愣在原地。
「哥,出什麼事兒了?」
「我女兒他們封校了,說是有人暈倒,120去把人抬走了。」
「啊?新冠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醫生還沒說是什麼。」
我再也喫不下東西,但理智告訴我,我必須填飽肚子。
晚上的氣象變化更快,東南風之後是東北風,風力有增無減。
「真他媽操蛋,這妖風啥時候能停啊!」
有人罵了一句,其他人也紛紛預測起來。
我看了眼手機,再次撥通了老婆的電話。
火車上劉莉視角
1
車廂徹底亂了。
騷亂先從硬座車廂開始,很快傳導到了前面的軟臥車廂。
這種老式火車不會嚴格控制超發站票,人擠人的硬座車廂原本應該依靠着人數的優勢,會比我們這裏暖和一些,但食物成了他們大打出手的導火索。
餐車在第5號車廂,此時已經一片狼藉,之前女列車員就是在餐車被人用紅酒瓶子打了頭,很多特產都在哄搶的過程中破了包裝,座位底下紅棗、葡萄乾、巴旦木滾了一地。
「還有一個小女孩,太慘了,找不到媽媽了,細胳膊細腿兒的,就被人推搡着,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撈了她一把,給她放到了行李架上,她估計這會兒沒命了。」
我們車廂有一個身材苗條,有些賊眉鼠眼的大哥剛剛從餐車回來,他的臉上掛了彩,衣服也破了一邊,但他手裏提着兩袋辣條。
「可別小看這辣條,垃圾食品的熱量纔是最高的。」
不得不說,他此刻的形象有些滑稽,但每個人都爲他剛纔的英勇事蹟歎服,人性吶,是最微妙的,也許是一次降溫,也許是一次酷暑,就足以摧毀人類幾千年來的文明與禮貌。
「他們就打着,列車員也不管?」
「怎麼管?要你你敢管嗎?」辣條男懟了一個大嬸兒的問題。
「這就是暴亂了啊!」戴眼鏡的小個子男生也跑到了前一個包廂,他忍不住吐槽,被辣條男人瞪了一眼,「天真,暴亂哪能就是搶東西,看着吧,早晚出人命。」
不知道是不是「人命」二字太過沉重,大家都安靜了下來,那個家裏有老人的中年男人想起了什麼,忽然站起來,把車廂門鎖上了,辣條男看了一眼,對着小個子使了使眼色,他一臉懵懂,倒是他身旁的那個話少的紅帽子男孩轉身走向另一頭,鎖上了車門。
更冷了,我穿着羽絨服,都覺得寒氣直往身體裏鑽。
火車還在前進,風雪之中,我似乎聽見軌道上發出了些細小的摩擦聲,這讓我心中警鈴大作,不會要出故障吧?
列車的防寒防凍措施是會嚴格定期檢修的,即便是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氣,也不大可能出問題,但現在,已經是零下40℃了啊!
「媽媽,看龍捲風!」兒子被我用兩牀被子緊緊裹成了一個大糉子,只露出兩隻眼睛,興奮地看向窗外。
我趴到車窗上,哈了口氣擦了擦,黑色的風雪之中,遠處似乎有一個小點正在快速旋轉着朝火車奔來。
那不是龍捲風,而是塵捲風,可是這裏是綠洲,怎麼會形成這麼大的塵捲風?
「天吶……真的要完蛋了嗎?」女孩捂住了嘴巴,聲音由尖利逐漸轉弱,她看着我,眼神裏的無知和恐懼讓我心頭一震。
「不知道會不會遇上……」我喃喃自語,「如果遇上,很有可能會被掀翻,必須讓列車加速或者減速等待暴風過去。」
頭頂傳來刺刺拉拉的電流聲,很快,斷斷續續的電光閃爍在車廂裏,接着,廣播再次響起:
「各位旅客,因爲強冷氣流和暴風天氣的關係,列車出於安全起見,將會降速直至停下,避開暴風中心……」
「快,鎖門!」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喝蓋過了廣播的聲音,我還沒反應過來,小個子就一個箭步衝進來,利落地鎖上了車門,接着,在我們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開始從行李架上把箱子翻下來堵在了門口,我一下子清醒了。
我也將行李箱從牀底拖出來懟在了門口,「還有箱子嗎?!」
女孩如夢驚醒,從牀底又拉出一個小行李箱,小個子直接坐在了我的行李箱上。
「臥槽!臥槽!臥槽!」
這是我一路上第一次聽見他飆髒話。
「還沒被暴風弄死,就要被這羣暴民乾死了!」
我倒了一口熱水遞給他,他擺了擺手,「不喝了,剛纔這麼一折騰,身上還有點熱。」他看了一眼女孩,又看了一眼我兒子,「你們也儘量少喝,這個門不能開了。」
原來,暴亂果真發生了。
「聽說他們已經砸碎了前幾節車廂的門,咱們幸好是在最後,不過也不好說了。」
就在這麼短短的時間裏,一些人通過拳頭的較量,達成了協議。
「他們這就是搶劫!是犯罪!」
小個子義憤填膺地比劃着,女孩在短暫的驚慌過後,卻比我想象中要更堅強,「行了,這會兒還講什麼道理。」
我詢問外面的情況到底如何,他說辣條男講完話,大家都回了各自的包廂苟着,太冷了,有人一直在喝熱水,水喝多了就要上廁所,結果就聽見前面車廂裏爆發出的慘叫聲,還有一句「死人了!!」
嚇得他立刻連滾帶爬回到了包廂。
「那個壯漢哥,」小個子嚥了口口水,「他剛好在我們前一個包廂,我進來的時候看見他沒睡覺了,從牀底拉出來一根雙節棍。」
窗外的小點已經成了大點,疾風驟雪中越來越近,車速確實減慢了。
「這樣下去,就算車躲過了暴風雪,我們也躲不過外面那羣人,總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吧?」
女孩睜着大眼睛,向我們尋求意見。
「看羣裏。」小個子說了句話,手機的光反射到他的臉上,那一瞬間的恍惚,我以爲我看到我老公。
手機還是沒有信號,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女兒呢?現在應該下課了吧。
「媽媽,我們會死嗎?」
4歲的兒子在他父親的薰陶下格外早熟,似乎很多時候,都是他和父親照顧着我和女兒。
我不知如何張口,女孩放下手機,露出一個純真的微笑對着他說:
「小弟弟,不會的,你要乖乖的,不吵不鬧,你做得很好,聽媽媽的話,我們等會兒,一起下車。」
然後,她又看向了我,「姐姐,我叫林如雨,他是楊曦,跟我們一起的還有三個人,我們打算等會兒車停了就下車,你跟我們一起吧?」
我心裏有點震驚,這羣00後的大學生看上去不諳世事,十分純真,但緊急狀況下卻能如此快速決斷,實在是讓我有些佩服。
他們向我伸出了橄欖枝,我當然是願意的,但我一個婦女還帶着一個幼童,就這樣下車真的沒問題嗎?
我不能拿兒子冒險。
「姐姐,你很懂氣象學,而且,」小個子叫楊曦的男生推了推眼鏡,「你的箱子裏有衣服和喫的對嗎?不會給我們增加負擔。」
「姐姐,你不用怕,」女孩瞪了男生一眼,「我們也帶了很多喫的和衣服,我們各自顧好自己的能量儲備,互相幫助,你是本地人,我們都是外來戶,是真的很希望你跟我們一起走。」
我思忖了片刻,點了頭,「如果確定我們所在的位置,就能找到這條路上的下一個哨所。」
邊塞和其他地區最大的不同,就是國家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資,在每隔幾十公里的地方,就會建起一個邊防哨所,屯墾戍邊,那裏有最可愛的人,是能救我們的人。
「王勉去問壯漢哥了,他也願意跟我們一起。」
我和女孩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一絲安心和害怕。
安心的是,有他的幫忙,我們應該可以順利下車,害怕的是,他如果想要搶奪物資,我們勢必會受傷。
車廂外已經有打鬥的聲音,我不能閒着,收拾好所有的東西,我撕開了棉被,車上的棉被質量雖然很差,但總比沒有強,我們將網套拆出來,在每一件衣服裏都塞進了棉花,我又撕了布條,將兒子連着毛毯緊緊捆在了我的背上。
「母愛真的很偉大。」女孩兒忽然說道。
她見我有些詫異,指着我身後裹成球的兒子,「這份重量,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2
「我看誰敢動!」
伴隨着玻璃破裂的聲音,一聲中氣十足的暴喝響徹車廂,是那個壯漢哥,他居然跑到了前面一節車廂。
此時,我們已經收拾好了箱子,列車正依靠慣性緩慢滑行,紅帽子大學生帶着我們到了另一端的門口,中年大叔揮舞着胳膊「等等我們!」一邊扶着一位老太太向我們走來。
雖然他本人素質不高,但這份孝心還是讓我們願意給他留個門。
「跳!」
兩個男生使出了喫奶的勁拉開門,冷,刺骨的冷讓我差點想回去!
然而我還是跟着跳了下來。
箱子摔在地上,那個紅帽子男生伸手接住了我,有了力的緩衝,我不至於帶着孩子摔跟頭。
「跑!」
壯漢哥一個跳躍,邊喊邊向後跑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男生們拖着箱子,我緊緊拉住了綁着兒子的繩子,也跑了起來。
後面還陸陸續續有人跳車,奇怪的是列車明明應該停下,卻還是以極慢的速度向前滑行,暴風雪在身上宛如惡魔般追趕着我們的腳步。
跑!跑起來!
求生的希望讓我顧不得冰峯劃傷的臉頰,只能大聲喊着:「兒子,臉埋好!」
不知道跑了多久,但當我們回頭去看的時候,發現列車並沒有距離我們很遠,風暴真的來了,剛好,擦着前面幾列車廂而過,火車直接被強壓的氣流掀翻,爆出的火花很快就熄滅了,就像在冰川裏爆炸的煙花那樣,一瞬間就被凍住。
「45℃」楊曦看了眼氣象表,牙齒打着哆嗦,「好像溫度下降慢了。」
但零下45℃的氣溫,加上暴風雪,也足以要人命。
「你還好嗎?」紅帽子男生手裏拿着我的箱子,我喘着粗氣,對他點點頭。
雖然因爲嚴重的低溫和急速奔跑,我的肺快要炸了,但我不能露出一點「我不行」的表情,我必須讓他們放心。
「能定位嗎?」我問楊曦,他搖了搖頭,忽然眼睛亮起來:「我箱子裏有個指南針!」
他們一共兩個箱子,一個裝着男生的東西,另一個則是兩個女生的。
「先找一個背風處吧。」我們幾個人躲在一塊隆起的山坡下,冰雪厚厚地覆蓋了地面原本的草地,雪已經沒過了小腿。
還好,臨出門前,因爲怕弄髒白色的單鞋,我換了一雙旅遊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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