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生」與「存在」─《龍的牙醫》觀後感

《龍的牙醫》很正經(？的心得

（涉及討論劇情，一開始就會提到結局，大雷注意）

這部算是冷門作品，感覺網路上討論的人並不多。當初之所以會接觸到這動畫，還是因為木棉花貼出了即將下架的影片資訊，才有機會看到。

在寫分析文之前，也看過一些網路上的評論，發現蠻多人從反戰的角度來評論這部動畫。不過這邊想從關於「生」與「存在」的意義，來對這作品做個小小的討論。《龍的牙醫》確實具有反戰的色彩。不過個人覺得這篇最大的聚焦點，還是集中在對於「生」的討論上。

-------------------底下開始暴雷，介意者右上角有叉叉可關掉謝謝-------------

故事始於男主角貝爾的復活，最後結束在他的死亡。由貝爾對「生」之意義的疑問，開展敘事，再交錯插入許多人於「生」中做出的選擇、努力存活的影跡，刻劃一群在命運面前盡力生存的人們。

龍的牙醫是由龍親自選擇的，條件是：面對命運而不反抗。每位牙醫都知道自己的臨終之期，他們在龍給予的考驗中，看見自己的死亡，並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在不知何時會面臨自己所預見之死亡的情況下，牙醫們努力工作、生活著。

為何成為牙醫？野之子的答案是：可以每天吃到香香的白米飯。當貝爾問她：「為何明知道自己會死，卻不去避免？」野之子回答：「活著的目的難道是活久一點嗎？」在這部作品中，野之子展現出的「生」，就是每天活力滿滿地工作、吃飯，善盡龍牙醫的使命，盡情度過每一天。

悟堂、修三也是活在當下類型。天狗蟲事件中，修三泡在一堆牙菌裡搶救龍牙時，痛快大喊：「超有真實感的！這表示我們還活著。」（大概十幾分鐘後，修三就被天狗蟲吃了。他死前淡淡的自言自語和表情意外平靜。二刷龍牙醫時不禁想，當看見天狗蟲的那刻，修三是否就隱約知道，今天是自己的臨終之期呢……）

悟堂的話，這角色有些特別，感覺像是站在觀眾和作品之間的解說人。他不像野之子和修三，個性外顯而顯得比較好理解、想像。不過對於命運，也是隨順而接受的類型。當野之子通過龍的考驗，從龍牙裡浮出來後，來接她的悟堂對野之子說：「就讓我們一起工作，直到臨終之期到來。」

柴明和悟堂一樣，都是老資歷的牙醫，不過竹本的死，讓柴名決定擺脫牙醫的身分，擺脫這不合理的唯「命」是從。「只是一直等待著死亡來臨的人生，有意義嗎？龍選擇的那個我……已經不存在了。」「我一直緊緊咬住的，是牙醫這個荒唐的生活方式本身。」從愛上竹本的那刻起，柴名的人生擁有了新的意義，而隨著竹本的死亡，那個意義也隨之消失。所以柴名決定反抗龍，變成牙菌，試圖用一生去追尋竹本。對柴名而言，那樣才算真正地活著吧。

被自己的同伴殺死，於龍牙中復活。對於自己為何復生，貝爾毫無頭緒。他只能接受眼下的現實，成為牙醫，為龍牙裡的靈魂工作。對於「生」的意義、自己復活的原因，貝爾雖然想知道，卻總是找不到答案。然而，面對「死亡」，貝爾卻能明確地說出：「明知自己會死，卻不去避免，這不就是自殺嗎？」對於野之子他們接受命運，繼續當牙醫，貝爾無法認同。不過「生」的意義，就是儘可能延續生命？對於野之子所說的：「難道活著的目的，就是要多活久一點嗎？」貝爾先是睜大眼睛，而後沉默。

貝爾的第二人生，結束在昔日同伴的槍口下。不過這次的死亡，他的心情意外平靜。在肺部湧入大量血液，而無法呼吸的當下，他想到野之子，想到在第二段人生中與她相遇。曾經的迷惘忽然煙消雲散。「活著的理由，已不需要答案。能夠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花垣八塚王佩多瓦薩，是一個有龍棲息的國家。人因為與龍簽訂契約，得以借用龍的力量。龍是因是戰爭，才變成兵器。不過即使作為兵器，龍也不會直接參與戰爭。在戰場上，龍負責移動、開防護罩。除了這些事之外，牠一直作為靈魂的引渡者，讓大量的亡靈穿越龍牙。

「牠」，或者是「祂」？龍既是生物，在戰時又被當成兵器，然而，祂也是有若神一般的存在。牙醫要由住處走進龍嘴裡工作，需要先淨身，經過鳥居，走過人境與神域的分界。人們還蓋了神社，由神官供奉龍的智齒。

既是生物，又是神明，從這裡便導出龍的形下與形上義（希望這詞可以這樣用，用錯的話，哲學課老師們不要打我拜託）。於形下，龍是一種生物，被當成神膜拜。於形上，則象徵著命運，或可說成天意。

而牙菌與龍的互動，也就可說是人與命運、與天的互動。

牙菌，是人類的靈魂、人類思念的殘塊。一旦牙菌過於活躍，破壞了牙齒，龍便蛀牙了。龍的弱點是牙，一旦蛀牙，龍便會喪失力量。牙菌讓龍蛀牙，這是形下層面中，牙菌與龍的互動。而在形上面說，則成了人與命運、天的互動。

「龍是用牙齒哭吼的。」每個牙醫都要認識這點。然而哭吼的是龍嗎？其實也不能這麼說。這些叫喊，應該來自於裡面的人類靈魂。（寫文之前也參考了許多評論，發現某網友表示哭吼的是人類，覺得有被點醒到。）人類在命運之中不停翻動，就像是牙菌，跑出龍牙外，有的甚至破壞牙齒。然而命運，卻好像不為所動。在故事裡，龍確實曾因嚴重蛀牙而墜落地面，不過牙菌被收拾完後，牠又恢復力量，再次飛回天空。彷彿那些震盪，都是命運中的一環。個人不負責任地解釋一下。龍是用牙齒哭吼，然而真正發出聲音的是人類。這或許可以解釋成：編織出命運的，是人。

「勇敢」這個詞，在故事裡總共出現三次，都是由悟堂說出。當了十二年（或者更久）的牙醫，他肯定經歷過許多生離死別，擁有豐富的閱歷。這三次「勇敢」的稱許對象，分別是貝爾、沒通過牙醫試煉的人，以及柴名。

「祝賀不會很奇怪嗎？修三哥自己也不會想死掉，他一定也會想活久一點。」當修三迎來臨終之期，悟堂要大家乾杯，為他慶祝。只有貝爾大聲抗議，摔了杯子就走。悟堂看著他的背影，淡淡地說了一句：「真勇敢。」說罷，一飲而盡。

當野之子通過試煉，詢問其他受試者去了哪裡，悟堂回說：「他們化成龍牙了。」接著又說：「他們沒辦法接受命運，所以反抗了吧。真勇敢。但龍不許人反抗命運。」

故事末尾，變成牙菌的柴名決定要用一生的時間追尋竹本。望著她飛遠的身影，悟堂欽佩地說：「真勇敢呢，我可想不到那種方法。或許有一天她會成功的。」

在龍的面前，對命運提出質疑。形同在天命面前，掙扎反抗。那當然稱得上勇敢。

不過個人認為，像野之子、悟堂、修三那樣，直面命運而活的人生，也是勇敢的。在命運面前，不論順應還是反抗，只要能表達自己所想、敢於去追尋自己的想望，都是勇敢的。

成為龍牙醫的前提，是接受自己的命運。不過貝爾顯然不是隨順命運的類型。對於牙醫的臨終之期，他所表現出的，便是抗拒。那麼為什麼貝爾還能當牙醫？

「從龍牙裡出來的，都是龍的牙醫。」悟堂這麼跟小澤長官說，不許長官將貝爾當成戰犯帶走。作為黃泉歸魂者，貝爾的復生並非出於自願，而是龍的意志。那麼，是因為龍要貝爾復活，所以貝爾就能當牙醫嗎？

個人覺得關鍵在這句：「黃泉復活，選的是即使復活，也無處可去的人。」無處可去，意指沒有別的選擇。除了眼下的現實，別無其他。因此只能認命，只能活在眼前的現實中。這樣，該也可說是無法反抗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即是命運）。所以悟堂會要貝爾當牙醫。

（希望這樣解釋沒有超譯。）

至於《龍的牙醫》，是個描述人們反抗命運，最後成功開創新未來的故事？還是人們在命運中努力生存的故事？個人是偏向後者。

爬過一些網路上的心得文，感覺蠻多人認為龍之所以復活貝爾，是要他改變命運。然後因為貝爾的復活，野之子就不會走向她在龍牙裡看見的結局。不過個人是持相反意見。

在《龍的牙醫》裡，命運就像條鎖鏈，每個環節都互相關聯。比如，如果柴名沒有選擇背叛龍，修三就不會被天狗蟲殺死。修三的命運與柴名綁上關係。然後，野之子的命運也跟柴名相關。

野之子在龍牙裡看見自己被敵國士兵殺死，那個士兵右臉有道明顯的疤痕。而在故事尾聲，那個青年因為在戰場上沒有殺意，而沒被殺戮蟲收割。殺戮蟲也是因柴名跑進牙裡意圖找到竹本而產生的，如果殺戮蟲沒有出現，沒有殺死那些滿懷殺意的人，那麼，那個青年有極大的可能會死於戰場。畢竟在兩軍交鋒的戰場上，沒殺意的人真的是坐等被別人屠殺。然後，故事末尾帶到一個重要的畫面：那青年從屍堆中起身，右臉上有一道血還沒乾的傷口。所以命運並未改變。至於沒殺心的青年，最後為何開槍殺死野之子？因為他看見龍因為蛀牙而墜若地面。為了讓戰爭結束，他選擇殺掉牙醫。這也寫出戰爭的殘酷─為生存被迫殺人。

野之子、修三的命運，因為柴名的背叛而注定如此。那拋開牙醫身分，選擇變成牙菌的柴名，是否走出那被注定的結局？很難說，畢竟沒有人知道柴名的臨終之期是怎樣的光景。她到底是走出命運？還是奔向命運？變成牙菌的柴名，身上的牙醫印記仍未消失，從這裡也或許可看見結局。

結果打了超長一串，沒想到自己看了這部竟有這麼多話想說www

這算是我目前寫過，最長的心得文了，感謝閱讀到這裡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