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獎|關於身後的那些事〈百夜縫生〉&〈After Life〉 南山公墓造墓師金太郎與遺體修復師萍姐

2023/05/07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我們大部分的人,終其一生並不會給世界帶來什麼改變,不會留下偉大的成就、也不會創造驚人的發明,或是造成可怕的破壞,而被後人記得。大部分的人(包含我在內),在死去幾年後就會漸漸被世人給遺忘,世界上也很難找到我們曾經活過的證明,唯一留在這個世界的,大概就是一塊墓碑、或是一甕骨灰,一個人的死亡只是死亡,一群人的死亡才會成為歷史。
墳墓不只是緬懷先人的地方,還是一個銘刻歷史、保存記憶的所在,台南市南區的「南山公墓」,佔地將近100公頃,為全臺灣最大規模的明清時期墓葬群,自17世紀使用至今,有超過300年的歷史,已知約有6萬門墳墓,一代又一代生活在塊土地的人於此長眠,就像是一個超大的檔案櫃,留存了人類的共同記憶。
隨著都市開發,土地的需求愈來愈大,活著的人都買不起房子了,只好跟死去的人借,連墓區都開始被要迫遷、要都更,「南山公墓」也是面臨都更的墓區之一,這幾年文化人士四處奔走,希望能留下更多歷史的遺跡。

〈After Life〉留下造墓師的身影,和他所造的墓

金穗獎學生實驗片入圍作品〈After Life〉,片名意指「身後」,正是以南山公墓為背景,不談那些迫遷的紛紛擾擾,而是單純的聚焦在一個造墓師的故事,金太郎是一名南山公墓的造墓師,從十幾歲就開始跟著老師傅學做墓,每日與亡者為伍,南山公墓的每塊一墓碑他都認得,有許多人要找祖墳,都要請他幫忙找路。
〈After Life〉導演薛若儀和黃聖鈞說,從多年前就開始跟著金太郎一起拍攝南山公墓,當時腦中並沒有計畫,而是看到什麼就拍什麼,累積了很多素材卻不曉得該如何處理這部片。拍到後來,年邁的金太郎也離開了。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金太郎的離世反而給了這部片一條路,薛若儀和黃聖鈞決定重製往年的素材,並以停格動畫及實景動畫的方式,重新呈現金太郎爺爺的樣貌,實驗影片選擇以一個年輕的聲音作為旁白,穿梭在虛構與真實的邊界,遊走在生前與身後的空間,交錯縫補著屬於金太郎的記憶。
活人都無法抵抗都更,更何況是無聲的死人,南山公墓總有一天會被改建成公園豪宅,這些留存生命記憶的終點也會被一併抹除,〈After Life〉這部片看似是保存金太郎的個人記憶,其實也是整座南山公墓集體記憶的切片,〈After Life〉既是記錄一個過去已經消失的生命,也是留存未來即將消失的公墓。
公墓是一個把許多個人生命集結成集體記憶的所在,而〈After Life〉這部片也透過詩意的影像,從個人走到集體,由內而外地記錄下南山公墓的歷史紋理。

〈百夜縫生〉(Relife)揭開大體修復師的神秘面紗

你有想過,自己死掉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嗎?
喜歡看犯罪電影的觀眾應該知道,沒有人會死的會很好看,即使是因病身故、壽終正寢,失去血色的皮膚也會泛粉紫色,放在常溫空氣中很快就會滲出血水、開始腐爛、散發屍臭,更別提是火災、車禍、墜樓等意外身亡,血肉模糊、皮開肉綻、骨肉分離都不無可能,死狀悽慘大有人在。
為了死者出殯的時候可以體面一些,讓家屬可以安心的往生者最後一程,屍體都需要經過特殊處理,這正是送行者—遺體修復師的工作,透過他們的巧手,往生的大體得以保持和善、完整的面容,讓他的最後一程好好地走。
金穗獎學生紀錄片入圍作品〈百夜縫生〉(Relife),深入記錄了遺體修復師「萍姐」的工作與生活,從她如何接洽葬儀社、殯儀館和家屬,到她評估報價、和家屬討論、分配人力、著手修復,到最後順利完成都如實記錄。
遺體修復老師絕對不是一個輕鬆的工作,宗教信仰不提,光是膽識就不容易,大部分人連自己親人的大體都不太敢看,修復老師則要與天天長時間和屍體為伍,手機裡存滿了屍體的照片,所有修復都要親手處理,每個修復師的身上常常都會沾染肉體腐爛屍臭味,他們的工作還會日夜顛倒,出殯通常都選在一大早的良辰吉時,為了讓屍體保持好的狀態,通常都要徹夜進行修復的工作,那樣的生活真的不是人人能做。

修復往生者的身體 也縫補家屬破碎的心 

〈百夜縫生〉記錄下這個職業不為人知的艱辛,拍他們熬夜、嘔吐、修復的過程,還拍出他們休息時候拍短影音苦中作樂的模樣,拍出一個職人的多面性。
關於死亡的題材,其實可以拍得很誇張、很煽情,但這部紀錄片的導演薛若儀和黃聖鈞很明確知道他們想呈現的作品,鏡頭沉著穩定,避開了生離死別的哀戚情節,避開了大體修復前的血腥畫面,而是著重在修復者的身上,不是要拍死亡,而是要拍修復,讓整部紀錄片更加內斂,也反映出遺體修復師在經歷一次又一次地死亡後,內心的堅定冷靜和專業。
紀錄片的最後,有一位高雄城中城大火的罹難者,家屬見到修復後的親人隨即泣不成聲,這時修復師冷靜沉著,安慰她說:「有什麼不滿意,都可以告訴我。」
聽到這句話,我也哭了出來,原來萍姐他們修復的不只是死去的人的身體,而是在縫補家屬的破碎的心,剛剛經歷過喪親之痛的他們,身體看似完好,其實內心早已千瘡百孔,不夠勇敢去面對親人的死亡、害怕看到一動也不動的親人,而遺體修復師分擔了家屬的悲傷和恐懼,讓對死者的告別可以順利完成。

新銳導演薛若儀、黃聖鈞 金穗獎紀錄片、實驗片雙料入圍

金穗影展今年邁入第45屆,曾一度面臨斷炊的金穗獎在金馬影展團隊接手後一年比一年更加熱鬧,金穗獎國內最重要的學生影展,可說是台灣影視人才的搖籃,李安、蔡明亮、魏德聖等知名導演年輕時都曾獲的金穗獎的肯定。
入圍金穗獎可說是年輕影人的一大肯定,今年入圍名單中更出現難得的雙料入圍,台南藝術大學的新銳導演薛若儀和黃聖鈞雙導演組,以〈百夜縫生〉入圍紀錄片組、〈After Life〉入圍實驗片組,兩部作品都以死亡為共同主題,紀錄下造墓師及大體修復師的職業點滴,期待能獲的評審團的肯定。
幾年前在南藝大同學的引薦下,我有機會參加烏山頭影展看了黃聖鈞執導的紀錄片〈古著少年〉,而有幸可以認識這兩位新銳導演,當時即對他的詩意而穩定的影像敘事風格感到印象深刻,如今看到他們持續在影視產業發光發熱真的很開心,那天在〈百夜縫生〉的映後,他們也透漏手邊還在持續拍攝萍姐的故事,或許不久的未來,我們就有機會可以看到一部完整的紀錄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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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是一頭愛看電影的鹿🦌 不是影評人,是電影導覽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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