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子奪嫡,爲什麼最後四阿哥贏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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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找到奪嫡密碼的,自始至終都只有雍正一個人而已。
康熙朝的九龍奪嫡,其實也不復雜。
最後的贏家出場之前,我們先來看看那些被淘汰的參賽選手。
·1
嫡長子老二,年紀輕輕就成了太子,有一部分原因是康熙真的很喜歡他娘,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康熙要完善立儲制度。
老二算是贏在了起跑線上。
康熙這個人吧,對老二也向來很好,爲他請最好的老師,給最好的待遇,自己有的恨不能讓太子也全都有,大臣裏誰敢對太子不敬,康熙那比對自己不敬還生氣。
出門在外,恨不能一天給太子寫一封信,完事還抱怨太子,說你怎麼不給父皇寫信呢?
太子:……
太子本人也爭氣,小時候就賊聰明靈敏,長大後更是文武雙全,只不過這種環境下長起來的太子,當然就會嬌縱一些,他習慣了予取予奪,掌控生殺大權。
比如跟康熙出巡的時候,但凡哪個官員敢不來見他,不給他送錢,太子就能找個由頭把他弄死。
簡而言之,太子越大,就越長歪了。
這個過程裏也不是沒有人留意,康熙給太子找的老師裏面也有正臣,也會告訴康熙太子長歪了,需要教育。
奈何康熙不信。
或者說不願相信。
康熙:老子一手帶大的崽,你告訴我長歪了?那是朕的錯咯?
不存在,完全不存在。
而與此同時,朝廷上的黨爭愈演愈烈,明珠一黨跟索額圖一黨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
無獨有偶,這兩位大臣背後恰有太子跟大阿哥的影子。
太子是嫡長沒錯,但大阿哥纔是康熙真正的長子啊。
索額圖是太子母妃的親戚,明珠則是大阿哥母妃的親戚。
當然這兩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凡朝廷裏有什麼政策推行了,比如明珠免除某年江南賦稅,那明珠一黨就會說這是明珠的功績,你們這些江南官員,該給明珠大人表示表示。
索額圖家裏更是鉅富,對漢臣那是真當奴才看,自家兄弟犯了事,就連康熙都忍不了了,他還能從輕發落。
就因爲這些黨爭,太子那幾位老師既然是正臣,難免會說些公道話。
然後就被明珠一黨給翻着文字獄來打,最終一一被康熙罷了,順帶把這些老師舉薦的其他正臣也給罷了。
剩下誰來教太子呢?
索額圖本事很大,但人比太子還嬌縱,讓他來影響太子,那可不就長歪了。
康熙口口聲聲說愛太子,卻放任太子的老師被捲入黨爭而犧牲,也放任太子作威作福,等到太子黨的勢力只知太子而不知康熙的時候纔想起來發怒,他從前的愛未免太自我感動了些。
康熙從沒認真想過,怎樣讓太子成爲一個更好的人,太子本人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他只是不斷給予,又不斷試探。
直到太子黨勢大,康熙某次出征,感染風寒,索額圖都試圖推太子上位了,他才痛下殺手。
擒了索額圖,斷太子一臂。
大阿哥見狀,自然以爲有機會了,發動他的大臣開始攻擊太子黨羽。
這裏面你說有什麼手段,講什麼權謀,其實都是假的。
真要奪嫡,就兩條路。
一是討你父皇的歡心,洞悉你爹想讓你怎麼做;二是證明你的能力,在父皇交代的事務裏做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成績。
當然,要做事肯定要有幫手,要籠絡大臣。
但太子本末倒置,他不是爲了做事而籠絡大臣,他是以爲籠絡了大臣,自然就穩固了自己的地位。
大阿哥的思路就更清奇,人家不覺得奪嫡是要走上面那兩條路的,人家另闢蹊徑——只要跟我爭的人都完蛋了,我就能入主東宮。
康熙:???
自從明珠死後,索額圖倒臺,康熙看着大阿哥跟太子直接掄拳頭在朝廷裏打口水仗,又留意到各地貪腐的銀子流向大阿哥,內務府的銀子流向太子,心賊累。
康熙四十七年,令康熙更累的事發生了。
那年康熙出塞圍獵,帶着大阿哥、太子,還有他們的一個年輕的弟弟。
這位弟弟半路病死了,大阿哥還知道嚎兩聲,太子連哭都不哭。
康熙頓時就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生過一場重病,那會兒各個兒子都面帶憂慮,只有太子像沒事人一樣。
康熙忍不住大罵太子品性涼薄。
太子還敢頂嘴,說塞外苦寒,弟弟身體不好本就不該來。
康熙瞪大了眼,說這是朕的錯了?
太子能怎麼辦,太子只能說兒臣不敢。
可康熙看來,這位太子豈止是不敢,簡直是太敢了,他敢沿途勒索官員,他敢劫留蒙古進貢的馬匹,還敢在自己訓斥他以後,當夜偷偷跑到自己這位父皇的營帳外窺探。
更深露重,康熙驚出一身冷汗。
太子是怎麼過來的?
朕帳外的人手爲何沒有通報?
太子要殺朕,到底有多容易?
這一夜的驚懼過後,康熙心中對太子的憤恨便再也壓不下了。
九月初四,康熙召集心腹重臣,當場廢了太子,並令大阿哥嚴加看管。
這才正式拉開了九龍奪嫡的大幕。
跟廢太子的消息同時傳回京城的,還有兩樁案子。
有個是大案,康熙提八阿哥胤襈爲內務府總管,審理前總管——也就是太子乳母丈夫凌普的貪腐巨案。
還有個是小案子,宮中有太監曹之璜向工部索賄,又手段殘酷,時常鞭打宮女,致使后妃下葬之時,摔壞了棺材。
曹之璜已被關押,康熙令四阿哥胤禛去審。
比起四阿哥,八阿哥存在感遠遠要高。
八阿哥胤襈,是朝野皆知的賢王,對讀書人彬彬有禮,處理政務能平衡各方關係,與人交談則使人如沐春風,閒來無事還會接濟貧困學子。
此時太子被廢,由他來當這個內務府的總管,自然引人注目。
從前太子在時,能跟太子一爭的只有大阿哥,可如今太子不在了,八阿哥一下就露出鋒芒,令所有人都不能無視。
至於四阿哥胤禛,那除了十三阿哥胤祥與他關係密切,是沒多少人關心的。
怎麼說呢,當時胤禛的形象在他人眼中還不全是老陰x雍正。
十幾年前,胤禛飛揚跳脫,愛一個人就要抵足而眠,恨一個人絕不會留他性命到第二天,做事雷厲風行,醒了就一定會起牀。
然而康熙不喜歡這樣。
康熙說他,喜怒不定。
這四個字從此記錄在冊,無論以後胤禛變成什麼模樣,這四個字都會釘在他的身上。
十三阿哥胤祥想過,如果是自己少年時遇到了這樣的事,多半會自怨自艾,乃至破罐破摔,反正總歸是天潢貴胄,我醇酒美人過一生,同樣沒什麼不好的。
然而胤禛沒有。
他回書房寫了四個字,就掛在臥室之中,每日都要多看幾遍。
這四個字就是「戒急用忍」。
從那以後,胤禛精研佛法,還找人代自己出家,往來的都是高僧大賢,連廢太子這麼大的事情,都沒能驚動他。
其實從前老十三跟老四,對太子都很恭敬,他們不像老八,老八的養母是大阿哥的生母,兩人因此走得近,這可能也是康熙點老八清查內務府的緣故。
老十三去急匆匆找四阿哥胤禛的時候,胤禛還在臥室裏躺着。
老十三急了,說你怎麼這麼沉得住氣啊,老八已經是內務府總管了,四哥你再不主動點辦案,不跟太子劃清干係,焉知父皇不會降罪於你?
這會兒胤禛終於開口了,他望着「戒急用忍」這四個字,淡淡道:「其實我從沒想過奪嫡,你信不信?」
胤祥點了點頭,說我信,但這當口還不爭一爭,我都替你憋屈。
胤禛默了片刻,忽然一笑,從牀上起身道:「連你都信我,那我這十幾年就不算憋屈。」
老十三一臉懵逼,還沒揣摩過自家四哥話裏的玄機,就被四阿哥拉着去審曹之璜了。
路上四阿哥或許對老十三講過,又或許沒有,但四阿哥對這個小案子的重視程度絕不亞於八阿哥清查內務府。
四阿哥比其他人都更冷靜,更清晰,他知道奪嫡之路只有那麼一條。
討父皇歡心,並切實辦事。
討父皇歡心說來簡單,其實比辦事要難多了。
四阿哥這十幾年的觀察,只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家這位父皇,慣會給自己立慈父仁君的形象,你不能有損他這個形象。
所以太子固然被廢,康熙絕不會放任大阿哥一黨持續打壓太子。
那康熙必然會另外找一箇中立又有本事的人,與大阿哥一起看押太子。
康熙的這些兒子,有本事的可太多了,除了自己跟老八之外,三哥文治一絕,耳目衆多,老九慣會理財,老十四武功卓絕。
反觀胤禛自己,文不如三哥,武不如老八老十四。
只是三哥以前跟太子走得太近,老九老十四又與老八走得太近,自己佔了箇中立的便宜,成了康熙心中的首選。
那此時曹之璜這個案子,就是康熙的試探。
能否處理好曹之璜案,就決定了廢太子到京以後,會不會由胤禛來協同看押。
至於協同看押太子,會對未來的奪嫡之路有什麼幫助,胤禛還不清楚,但既然舞臺已經搭建好,無論你怎麼演,至少都要確保自己能被人看到。
大幕拉開,四阿哥跟八阿哥的第一場戲,就是兩個案子。
八阿哥掌管內務府,重新梳理清查的時候,才發現內務府貪腐案實在牽連太廣,無論是宗室還是大臣,都有人從這裏拿了銀子。
換句話說,都有人從這裏收了廢太子的錢。
如果要嚴懲凌普,那這些人也會心驚膽戰,而且嚴懲了凌普,不牽連一兩人,也實在說不過去。
可太子被廢,儲君之位動搖,八阿哥想了很久,還是不能在這個時候把人心向外推。
於是八阿哥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沒有嚴懲凌普,而是下獄待罪。
反觀四阿哥那邊,僅僅處理一個曹之璜,上來就扣了一個大不敬的罪名,開刀問斬,並牽連幾位工部官員,紛紛問罪。
無論這個太監是否在宮裏幫過太子,又能扯出多少污垢,四阿哥一視同仁。
這消息傳回去,落到康熙耳中,他彷彿聽到老四對自己說了一句話。
「兒臣的心中,只有父皇一個太陽,父皇交代的事便是唯一的事。」
哪個皇帝不喜歡孤臣呢?
還是一個潛心鑽研佛法,不結黨,不營私的孤臣。
康熙不僅大喜過望,還在回京之後,面對四阿哥時說起了往事,說這十幾年裏,確實沒見四阿哥有喜怒不定之處,之前這話,不必記錄在冊了。
就這樣,四阿哥初步登上了奪嫡舞臺,順利與大阿哥一起看押廢太子。
京城的清晨裏,四阿哥一睜眼又看到了臥室裏戒急用忍這四個字,是啊,是要忍,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那誰都無法回頭。
走吧,步入奪嫡的下半場。
·2
四阿哥醒來之後照常在牀上躺了會兒,他想到自己能去看押廢太子,那說明所料不錯,無論是康熙想立人設,還是二十多年養育之情無法盡消,總之父皇對廢太子還有那麼點或真或假的疼愛之心。
那天四阿哥吩咐廚房,多做了一碗羹湯。
四阿哥帶着羹湯,去獄裏看廢太子,門衛自然是大阿哥的人,還笑着臉過去攔,說四爺您何必如此呢,這當口可得小心利害。
四阿哥冷冷看了他一眼,一把推開,沉聲道:「我只知兄弟之情,不知利害得失!」
獄裏的廢太子遙遙聽見這句話,身子一震,幾乎忍不住淌出淚來,從前當太子時,他向來看不起修佛的老四,可如今卻是老四來爲他送這碗羹湯。
廢太子含淚喝湯,心中五味雜陳,無以言表。
這碗羹湯入了廢太子的腹,同時也進了康熙的耳中,只是令大阿哥一黨意外的是,康熙並沒有什麼斥責的舉動,反而唏噓喟嘆,隨口誇了兩句四阿哥仁義。
奈何有了這碗羹湯,廢太子好像又支棱起來了。
似乎從這碗羹湯裏,廢太子得了一種「我爹依然是那個寵我的爹」的錯覺。
當康熙把祭告天地,廢黜太子的文書拿給廢太子看的時候,太子傲嬌起來,說太子之位本就是父皇給的,父皇要收就收,何必告天,何必告我?
這態度頓時就激怒了康熙,說太子這麼狂悖,以後他的話也不必奏了!
大阿哥大喜過望,這麼一來,斷絕了廢太子跟康熙的溝通,日後成事的怎麼算都在他這一黨之中。
廢太子在牢裏冷靜了幾天,聰明的智商再次佔領高地,他對大阿哥說:「大哥,父皇說我千錯萬錯,我都是認的,但唯獨謀逆的心思,我半分沒有,還請替我奏明。」
大阿哥似笑非笑,看廢太子道:「二弟,父皇已有旨意,你是怎麼以爲我會幫你呢?」
「你就等着在牢裏了此殘生吧。」
大阿哥大笑着揚長而去,還在跟八阿哥等人的聚會中提起了此事,席間只有大阿哥在笑,笑得眉飛色舞,笑得肆無忌憚。
八阿哥跟九阿哥對視一眼,不由嘆出口氣。
大阿哥以爲自己離儲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遙了,殊不知已經越走越遠。
既然老四能送羹湯,既然父皇還給廢太子看祭告天地的文書,那證明康熙總是對自己這位一手帶大的孩子留有餘情。
這時候隔絕兩人的交流,康熙事後知道,他只會想着給廢太子多些補償。
不如此刻立即上奏。
但瞅着大阿哥的神色,八阿哥就明白這事不能跟老大提,他在宴席散後拉住老九,說你去找四哥,四哥的差事也在廢太子那,由他來奏再合適不過。
四阿哥潛心修佛,不問世事的人設再一次爲自己贏來了機會,那會兒的老八老九完全沒把胤禛當競爭對手。
這樣一個機會,就落在四阿哥手中。
四阿哥跟老九一起去找大阿哥,說要爲廢太子代奏一事,大阿哥想吞了蒼蠅一樣噁心,心說我好不容易扳倒他,豈能給他喘息之機?
大阿哥硬是不奏。
老九這會兒也沒辦法,畢竟論朝中勢力,老八老九還要仰仗老大。
四阿哥卻沒這個想法,方向錯了,勢力越大越沒用,難道太子的勢力就不大嗎?
四阿哥向前走了一步,直視大阿哥的雙目,平靜道:「大哥,你不奏,我就奏。」
大阿哥呼吸一滯,指着四阿哥想罵,最終又頹然放棄。
成成成,奏就奏罷。
這次上奏過後,廢太子一直帶着的鎖鏈就去掉了。
康熙甚至還下了旨意,說太子被廢,政局不穩,諸皇子如果有窮極鑽營,欲爲太子者,那就是國之大賊,法所不容。
大阿哥這會兒再怎麼上頭也看出不對了,但他還抱着一線希望,以爲父皇只是礙於情面,不能幹以父誅子的事。
他發動自己麾下的大臣,試探父皇關於儲君之位的想法。
比如太子之位總不能一直空着,您看大阿哥還有機會嗎?
康熙:絕對沒有。
康熙:大阿哥秉性燥急頑愚,並無大阿哥之意。
這話大臣都不知道該怎麼給大阿哥回。
大阿哥的勢力仍舊是最大的,軍功也是皇子裏最高的,可他卻在幾個瞬間覺得,似乎自己連老四都不如。
老四最近這段時間,還常被父皇掛在嘴邊,怎麼自己還燥急愚頑了呢?
大阿哥決心放手一搏。
成,反正我是沒戲了,那鬥了這麼多年,你廢太子也別想好,老子推兄弟上位,日後怎麼也能混個親王退休。
於是大阿哥基於康熙「出於情面人設,不能以父殺子」的判斷,主動建言,私下裏偷偷拉着康熙,目光灼灼,說父皇想殺胤礽(廢太子),不必出自父皇之手,兒臣雖秉性不堪,也願爲父皇分憂,八弟曾遇相人張明德,言及八弟日後必大貴,父皇也不必擔憂後繼無人。
康熙心頭大震,身子卻沒動,他定定望着大阿哥,見到大阿哥目光裏鐵一樣的堅定。
康熙想問問他,兄弟手足,何至於此?
康熙還想問問自己,一生使大清大治,仁君慈父,怎麼會有這樣的兒子?
這些疑問還沒出口,周身的血就湧上了康熙腦門,他一把甩開大阿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說兇頑愚昧,兇頑至極!朕明白告訴你,若你真跟老八合謀,聚集黨羽,殺害胤礽,無異於亂臣賊子,不諳君臣大義,不念父子至情,天理國法,皆所不容!
大阿哥被罵得灰頭土臉,踉蹌出了大殿。
那幾天裏,八阿哥正在忙內務府的案子,凌普一案牽連甚廣,比四阿哥辦的曹之璜案要嚴重太多,多少皇室宗親,朝廷大臣都從凌普這裏拿過錢,八阿哥剛剛得勢,真要清查嚴辦,得罪的朝臣恐怕不在少數。
更何況康熙向來以仁君自居,八阿哥深思熟慮,認爲自己的處理手段也該像父皇看齊。
老九跟老十四圍在他身邊,說若是惹父皇不快,八哥會不會有麻煩?
八阿哥搖搖頭,他說內務府之所以交給凌普掌管,就是因爲凌普是二哥的人。當時二哥還是太子,在內務府予取予奪,父皇都裝作不知,今日父皇既然把內務府交給我,目的就是宣告廢太子的態度,重點並不在於我如何處置內務府。處置好了,父皇更賞識我些,便是處置得不滿意,父皇也沒道理髮雷霆之怒。
這確實很有道理,前提是大阿哥沒當那條悍跳狼。
當八阿哥對內務府的案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之後,他去查沒凌普家產,只查出了很小的一個數字。
至於剩下的那部分是交給老九做生意了,還是洗白去送給某些大臣,這種小手段都已經不重要了。
大阿哥強勢發言的第二天,康熙將諸皇子叫進了乾清宮內。
康熙先問了問八阿哥,內務府的案子,究竟查得如何了。
當八阿哥把此案的結果呈上,康熙面沉如水。
八阿哥忽然覺得乾清宮的氣氛不太對。
這時康熙的聲音響起來,淡淡的,像藏着噴薄的火:「凌普之貪,衆所周知,爾等如此敷衍朕,博取虛名,歸功於己,不怕朕斬了爾等的腦袋嗎!」
這話說完前兩句,康熙平靜的聲音便掀起波瀾,至博取虛名,歸功於己,則有如驚濤拍岸,到了最後一句,更是震得乾清宮嗡嗡作響。
八阿哥跪在地上,面色蒼白,他不理解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不遠處的四阿哥也不理解,但他也沒想理解,就靜靜看着,看了會兒猛地低下頭,輕輕蹙眉,臉上寫滿了「不忍,卻又不能爲弟弟去頂撞父親」的複雜心緒。
這大概就是影帝的自我修養。
該罵的也罵了,剩下的自然就是處罰。
康熙掃視殿下羣兒,深深吸了口氣,自己廢太子時所說的話,看來這些孩子都不願聽啊,那成,那就殺雞儆猴吧。
康熙指着老八道:「廢胤礽時,朕就告訴過你們,有鑽營爲太子者,便是國賊,法所不容。胤禩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又與大阿哥黨羽相結,意圖謀害胤礽……」
話說到這裏,八阿哥一臉茫然,扭頭去看大阿哥。
大阿哥眨眨眼,很無辜。
「把胤襈(八阿哥)鎖起來,交議政處審理。」
康熙的話音落下,透着股濃濃的疲憊,然而殿前的皇子們卻沒留意這種疲憊,鎖了八阿哥去審,那待遇跟廢太子相似,如何能東山再起?
九阿哥跟老十四對視一眼,老九一咬牙,你我此時不言,等什麼呢?
老十四重重一點頭。
八阿哥再想攔,已經來不及了。
於是兩人越衆而出,跪在地上說八阿哥實無此心,兒臣願爲八阿哥擔保。
原本已經把情緒壓下去的康熙終於大怒起來,他指着二人道:「你以爲你們都是好漢子,都是義字當頭的好兄弟嗎?以朕看來,不過是梁山泊的義氣,是反賊的義氣,不過是想着等老八成了皇太子,日後熬死了朕,好封你們當親王,是也不是?」
老九面對父皇暴怒,身子抖了幾抖,不敢說話。
老十四習武之人,性情剛烈,當即仰頭髮誓,說兒臣要是有依附他人謀求親王的想法,願一死以報父皇!
康熙氣極反笑,拔刀丟在老十四身前,說好啊,那你死啊!
眼瞅着事情要鬧大,五阿哥纔上去抱着康熙,請求寬宥,四阿哥不當出頭鳥,就跟着諸皇子一起跪下求情。
老十四的目光飄過來,四阿哥看都不看他。
這兩人是一母同胞,只是自幼不在一處長大,兄弟感情淡薄,可老十四也沒想到自家這個修佛的親哥哥,能淡薄到這種程度。
四阿哥:……廢話,這會兒我再給你出頭你死得更快。
總之在老十四沒有繼續頂撞,所有皇子都叩頭求情的狀況下,康熙打了老十四二十板,把老大老九老十四逐出宮外後,終於結束了這次召見。
不久後,八阿哥的案子收尾,八阿哥承認自己聽了張明德的相面,凌普案也有力不能及之處。
顯然,康熙不信。
你八賢王的名號那麼響,你告訴我是因爲你力不能及,纔沒查出來?
康熙沒理會他後面這條,只以「貝勒胤襈聽張明德狂悖之言,竟不上報」爲由,革去了八阿哥的貝勒爵位,從此成了一名閒散宗室。
四阿哥人在貝勒府中,敏銳得察覺到這事並沒有結束。
·3
之後的幾天裏,老十三又來找過四阿哥。
老十三壓低着聲音,說最近京城的風是真冷啊。
四阿哥喫着瓜果,說跟你我何干啊?
老十三皺着眉頭,說我總覺得這個氣氛不對勁,父皇肯定還會做些什麼。
四阿哥點了點頭,乾清宮裏老十四以命作保的那一幕,在父皇心裏必然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四阿哥對老十三說,父皇爲了不讓咱們真走到自相殘殺的地步,只敲打一個八阿哥肯定是不夠的,像三哥,像你我,或許也會受到懲處。
老十三差點被瓜種噎到,他說那你還這麼悠閒?
四阿哥淡淡道:「不悠閒有用嗎?父皇一念之間的打壓,不妨事的。」
老十三還是有些不安:「我聽人說了,老八那邊的大臣已經在相互串聯,準備重扶老八,四哥你不準備結交些大臣嗎?萬一你陷進去,也好有人搭救。」
四阿哥笑了笑,眼角眉梢都帶着點嘲諷。
大臣搭救皇子,還是那麼多大臣串聯起來搭救皇子,這是想做什麼呢?即便父皇能妥協一次,過後也一定會來翻舊賬。
目前這些皇子裏,沒人能當李世民,父皇也不是李淵。
四阿哥深深明白一點,如今想要奪嫡,那就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能越雷池半步。
至於結交朝臣,現在還不急。
四阿哥又望了一眼臥室裏的「戒急用忍」,把眼角眉梢的嘲諷也壓下去了。
不久後,老十三的擔憂果然成爲現實,由於跟太子走得近,三阿哥、四阿哥跟老十三分別被關押起來,審理是否與廢太子結黨。
四阿哥很坦然,就說自己一直潛修佛法,二哥從前看不上我,這是衆所周知的。
主審人問他,那爲何你要替廢太子上奏,爲何要送那碗羹湯?
四阿哥看傻子一樣看着他,說兄弟人倫,天經地義。
主審人問不下去了,四阿哥說得的確是實情,投機也沒有這麼投的,從沒聽說有什麼廢太子能東山再起,怎麼看四爺都是在重情重義。
四阿哥很快洗脫了嫌疑,老十三跟三阿哥就沒這麼幸運了。
當然最慘的還是老十三,老十三終其一生都沒洗脫嫌疑,在康熙心目中還是打上了結黨的標籤,至於三阿哥,他的操作就比較騷了。
前文也有提到,三阿哥向來喜歡修書,喜歡文學,結交的文人賊多,耳目也多。
他在沒法給自己洗清嫌疑的情況下,直接拿出了大殺器。
三阿哥的耳目曾探到,大阿哥找人用厭勝之術詛咒太子,意圖加害,三阿哥當場把這件事給招了出來。
康熙將信將疑,派人去查,果然查出了大阿哥家裏的諸多詛咒物件。
順藤摸瓜,還查出了那個給老八相面的張明德不僅是個相士,身邊還有很多武林高手,也曾跟大阿哥見過面,商量過能否以武林高手刺殺太子。
這話張明德也跟八阿哥說過,被八阿哥趕出府外了。
一連串的消息把年邁的康熙震得頭腦發暈,好消息是八阿哥並沒有那麼令他失望,壞消息是原來大阿哥那天不是在請示自己,而是早就已經動手了。
康熙閉了閉眼,抬手,喊人去抓老大。
從此拘禁在家,不得外出。
這樁案子鬧起來,四阿哥也好,三阿哥也罷,還有老十三的事都成小事了,他們又回了自己的府邸,靜靜看京城風起雲湧。
大阿哥徹底倒臺後,康熙也有些累了,東宮有主,這在康熙朝已經延續了二十多年,太子被廢后的這幾個月,誰都不習慣,內外都請康熙再立太子。
康熙賊疲憊,康熙想算了算了,就聽你們的,大臣舉薦多的是誰,朕就立誰。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康熙還沒覺得有問題,反正大臣們舉薦的人多半五花八門嘛,除了大阿哥沒人不開眼再舉薦,其他人多多少少應該都有票吧?
康熙怎麼也沒想到,大臣舉薦那天,名單上只有一個名字。
八阿哥。
康熙看着手裏的名單,覺得今天的早膳忽然就不香了。
那天之後,康熙似乎就忘了自己曾經說過「你們舉薦誰,朕就立誰」這樣的話,反而頻頻對大臣們暗示,說朕又夢見廢太子他娘了,說朕以前廢了太子,正是因爲太子狂悖,今日既然真相大白,是大阿哥行厭勝之術導致,那是不是朕以前被矇蔽了呢?
衆大臣:……
反正這話裏話外,意思無非是想把廢太子拎出來,復立太子唄。
你不想立八阿哥你早說啊,出爾反爾有意思嗎!
面對衆大臣的臉色,康熙多多少少也有點尷尬,但他實在也沒辦法,衆臣皆請立八阿哥,遍觀諸位皇子,康熙真要立個別人,恐怕也不能服衆。
除非把廢太子再扶上東宮。
當然也不能對衆臣表示得太過冷漠,康熙也把「閒散宗室」八阿哥拎出來,重新賜予了貝勒爵位。
這離八阿哥被罰,不過兩個月的時間。
當了兩個月的閒散宗室,八阿哥再度出山,還是有呼風喚雨的氣場。
康熙很不開心,從廢太子到決定復立太子的三個月裏,康熙實在太耗心神,竟然大病一場,國事繁忙,康熙只能帶病上朝。
大臣們也有關心康熙的,但又不敢往深裏問這究竟是什麼病,大概什麼時候能好……這要是問了,康熙跳起來說你是不是盼我死,或許就真去見閻王了。
還有不開眼的大臣,也不知道是太子的人還是八阿哥的人,這會兒了還問康熙到底立誰爲儲君。
筆者覺得就這種智商,多半是廢太子的人。
廢太子:???
反正就在這種環境之中,重病之下的康熙能感受到的無非是權謀的冰冷,孤家寡人的苦痛。
所有人圍在你身邊,只不過是爲了利益。
跟霸總劇裏他們都是圖你的錢,根本沒人關心你這個人,是一個道理。
那麼這個時候,蹦出來關心康熙這個人的,就顯得越發純孝。
這個人當然就是四阿哥胤禛。
同時還有三阿哥,三阿哥久習文墨,奪嫡野心之外也有那麼點敏感細膩的心思。
這次兩人齊刷刷跪在康熙面前,說兒臣雖不通藥理,但也知道父皇不能這般操勞,還是要治病的,無論什麼湯藥,兒臣都親自侍奉父皇,絕不讓父皇受苦。
康熙頓時有老淚縱橫之意。
人老了就容易回想從前,康熙忍不住想起這些年修佛的四阿哥是多麼省心,偶爾幾次跳到臺前還都是爲兄弟們說話,爲自己辦事。
難能可貴,難能可貴啊!
當康熙病好之後,廢太子被扶起,復立爲太子,而三阿哥跟四阿哥同時被封親王。
四阿哥胤禛,幾個月後得了封號,名曰雍親王。
·4
四阿哥已經成了雍親王的時候,八阿哥還在跟太子繼續啃。
朝堂還是那個朝堂,只不過黨爭的雙方從太子與大阿哥,又變成了太子跟八阿哥。與之不同的是太子不再是從前的太子了,八阿哥更不是大阿哥那個燥急頑愚的蠢貨。
太子再次被立之後,充斥着一種不安全感。
爲了使自己獲得安全感,太子的活動越發頻繁,一邊差人出去到處撈錢,一邊拿錢到處聯絡大臣,若有不從,就要找各種由頭辦了他們。
太子剛剛被複立,就是他再能鬧,康熙也不能立刻廢了他,否則顯得廢立太子跟玩似的。
康熙還只能保證太子的威信,完成他不合理的種種要求。
當然,爲了不讓太子鬧出更多花樣,康熙無論去什麼地方,身邊都帶着太子,不再讓他自己獨立活動。
這就讓太子更沒安全感。
太子眼睜睜瞅着老八老三各有黨羽,天天進行各種活動,而自己大多數時間只能活在父皇的眼皮底下。
太子咬牙切齒,太子壓力山大,太子幾乎崩潰。
特別是當太子怎麼看都覺得康熙身體倍棒的時候,太子終於繃不住了。
太子說出了那句著名的梗。
「天下豈有四十年之太子乎!」
完蛋啦,心態崩啦,什麼怨言怨懟都出口啦。
八阿哥是什麼人,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很快康熙就從街頭巷尾,聽到了從這句名梗發揚出的段子話本,乃至歌謠戲曲。
這些文藝創作的核心思想只有一個——太子爲非作歹,已人盡皆知,讓這樣的人繼承大統,我等百姓恐怕就沒有活路啦。
向來重視形象,重視民間聲音的康熙,終於再一次忍不住了。
八阿哥的出手角度,時機,怎麼說呢,只要不用在奪嫡上,基本想對付誰都能成功。
只可惜對付一個人與討好一個人,往往是兩種思路。
康熙再次震怒之後,嚴查太子一黨,八阿哥適時派人送上助攻,太子結交的這些大臣裏還有宮中的侍衛統領,他結交這些人是想幹什麼,那不敢私自揣度,只能呈給陛下看看。
康熙眼前一陣發黑,太子小時候的聰敏靈敏,可愛天真,終於全部崩塌了。
很快,胤礽第二次出局,復立還沒有三年,就徹底失去了希望。
那這個時候其他人在幹什麼呢?
三阿哥在老老實實修書,要修一部前所未有的圖書,集歷代之大成,想的是彎道超車,憑文治入父皇的法眼。
八阿哥又一次成爲身負人望的皇子,正跟江南讀書人聯絡關係,爭取把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最大。
九阿哥把自己的太監到處外派,努力做生意,去當八阿哥的小金庫,十四阿哥幾次圍獵,隨軍出征都頗有出色表現,儼然又是一個冉冉升起的新星。
老十三這會兒把目光又望向四阿哥。
四阿哥還在家裏睡覺。
老十三:……
當然四阿哥也不全是睡覺,醒過來至少還會練練字,寫寫信,跟京城周邊的高僧探討佛法。
老十三:%……&
老十三的心情尤爲複雜,他也不是沒問過四哥,說你這是圖啥呢,每個人都在放足前奔,你怎麼還不動啊?
四阿哥剛練完一幅字,沒理他,只問這字好不好看。
老十三一瞅,發現這字寫得乃是「天下第一閒人」。
老十三嘆了口氣,說四哥,你就給我交個底吧。
四阿哥終於笑起來,他對老十三道:「其實我們什麼都沒做,又比三哥老八少了什麼呢?」
老十三掰着手指頭開始算,說少了八哥的人望,少了三哥的文治機會,少了老十四隨軍的可能性,還少了……
四阿哥伸手,打斷了老十三的算計。
老十三抬頭,雙眼亮晶晶,滿臉寫着疑惑。
四阿哥說,賬不是這麼算的,此前我們什麼都沒有,如今貴爲親王,爲鑲白旗之主,旗下就沒有什麼屬人天資卓絕,能爲封建大吏,能當朝廷重臣的嗎?這些人天然與我有君臣干係,只要能提拔好這些人,比起老八的人望也差不了太多。而且,既然三哥已經有修書的活,老十四又忙於軍務,豈能說我就沒有做事的機會?
「他們越忙,我越閒,只要我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不變,將來有什麼父皇放心不下的事情,遲早都要交給我來辦。」
四阿哥又鋪開一張紙,開始寫他的蠅頭小楷。
老十三聽得一愣一愣,他不理解,原來什麼都不做就能在奪嫡這條路上走得更遠嗎?
那當然不是什麼都不做,且不說四阿哥多年韜光養晦,只說他辦曹之璜一案嶄露頭角,處理廢太子一事彰顯仁義,對病重的康熙悉心照料,絲毫不怕伴君如伴虎的風險……能做到這些的皇子,可以說是一個都沒有。
其實奪嫡到了這個階段,別看什麼八阿哥身負滿朝人望,三阿哥文才風流,老十四頗有軍事天賦,那都是假的。
真正的贏家,已經漸漸出來了。
只不過這位贏家最重要的一個優勢,就是能隱忍,能藏,以至於還沒人發現。
更何況四阿哥又不是到此爲止了,正如他所說的,他還要積極挖掘自己旗下的人才,這篇蠅頭小楷,正是寫給一位年輕官員的信。
老十三湊上來,說這是給誰的?
四阿哥笑了笑,說年羹堯,一個很有意思的年輕人。
「老十三,有時候一個人,就能抵得上千軍萬馬。」
·5
其實奪嫡這件事,講究的就是當孫子,怎麼跪得舒服,怎麼跪得令父皇滿意,怎麼在跪的時候同時顯露自己核心力量、腰背肌肉比較充足。
能做到這些,你就當好了一個孫子,你也就能奪嫡成功。
所以偶爾有某些時候,無論八阿哥也好,還是四阿哥也罷,腦海中都會掠過那個奪嫡中人不能忽視的名字。
唐太宗李世民。
當孫子當夠了,我就掀了這個棋盤。
只可惜人生在世,多半做不了李世民。
康熙越來越老,對皇子們的動作也越來越多疑,四阿哥還能每天對着「戒急用忍」四個字扮演好一個孫子的角色,八阿哥終究難免在羣臣的激賞裏漏掉一些環節。
比如康熙某次巡視外地,八阿哥應該陪在他的身旁,但正值八阿哥生母逝世,八阿哥便去祭奠了自己的母親。
爲防自家這位多疑的父皇責怪,八阿哥挑了兩隻雄鷹做禮物,送去給父皇,順便說明其中原委。
只是八阿哥也沒想到,自己選的兩隻雄鷹到了康熙面前,已成了兩隻死鷹。
很多人喜歡用手段,權謀來解釋這一事件,其實我倒覺得不太可能,挑選老鷹的是八阿哥的親信,沿途又不遠,中途掉包的概率極低。
這件事歸根到底,還是八阿哥當孫子當煩了,對事事請示康熙不再那麼上心。
上行下效,於是在挑選雄鷹的時候沒太留意,挑中了一批染病的海東青。
八阿哥當然不可能是故意的,但落在康熙眼中,這無異於是大不敬,是對他雄鷹雖強,年邁了就會老病身死的詛咒。
新仇舊恩,一併湧上心頭。
之前康熙就趁八阿哥與太子黨爭之際,舊事重提,把當初羣臣共推八阿哥一案查了個清清楚楚,其中串聯的幾人都遭了重處。
此刻更是連八阿哥的親眷心腹,隨行屬官一併懲處。
但也就到此爲止了。
康熙發現自己竟然沒辦法在不影響朝政的情況下,大肆清掃八阿哥一黨的臣子,這更讓他厭惡老八,他有的是耐心,他要一點點清楚八阿哥一黨的勢力。
同時,再不給八阿哥半點好臉色看。
即使八阿哥生了一場重病,康熙人在外面,吩咐把八阿哥移出宮外,言下之意其實很簡單,就是別等朕回去了傳染給朕。
這麼涼薄的意思清晰傳回京城,老九第一個不同意,眼裏都帶淚了,說八哥如今病這麼重,輕易移動,真出了事誰擔這個責任?
衆人面面相覷,確實也沒人敢擔,就又把這個問題拋回給了康熙。
康熙的回答很迷惑:八阿哥病得沉重,若移回家中,斷不可推諉是朕令其回家的。
衆皇子看到這個回覆,無論是敵是友,那一刻都有同樣的感觸。
這也配叫爹?
康熙又沒有收回前一道旨意的意思,又要衆皇子不能推諉於他,反正意思就是要老八無論如何離開皇宮唄?至於死不死,真死了你也別怨在我頭上。
這已經不能說是涼薄了,康熙此言一出,衆皇子心目中殘存的一點點溫情,徹底消失不見。
成吧,連父皇你都不裝了,我們還裝什麼呢?
那年康熙回京,沒撞上八阿哥,八阿哥頑強地在家裏挺了過來,沒死。或許康熙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派人給八阿哥傳話,說你病剛好,想喫什麼就告訴朕,朕這裏的東西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所以之前沒敢送去。
以康熙的心理,大概覺得自己已經如此示弱,說不敢送去,留在後世的史書上,怎麼也算是慈父形象了。
翻譯翻譯,什麼叫表演型人格。
可這次八阿哥不願意再當孫子了,不願意再配合康熙表演了,也不想再慣着他了。
反正都奪嫡無望,八阿哥直接跪在紫禁城前,請康熙收回「不敢」兩個字,說兒臣承受不起父皇這等厚愛。
康熙勃然大怒,再一次斥責八阿哥,說老八往往多疑,把心思從不用在正路上,憑空生出許多事端,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我管你成什麼體統。
八阿哥把頭一扭,直接退出奪嫡,轉到幕後去支持十四阿哥了。
能在退出前戳破康熙的僞裝,其實怎麼想都挺爽的。
其實說起來四阿哥胤禛,也算是另一種打臉康熙的路子,就是我面上不說什麼,我是天下第一閒人,我潛心修佛,父皇交代的事我得罪誰都得辦。
那要是父皇不交代呢?
雍正表示我特麼早看不慣你個鬼仁君締造出的辣雞吏治了,我上臺就把丫的一堆鬼政策給廢了,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見識見識什麼叫特麼的改革。
真的,這方面來說,老四跟老八都是好樣的。
當毛線孫子啊,該打臉打臉啊!
前些年甄嬛傳熱播的時候,有種說法,叫宮鬥奪嫡,說白了都是新時代的職場劇。
都是辦公室鬥爭。
我就想去特麼的吧。
康熙是親爹都攔不住這兩個兒子這麼搞,把奪嫡宮斗的手段用在辦公室裏,那可太「辣雞」了,領導算什麼東西,也配給他們當孫子?
扯遠了,反正當老八退場以後,九龍奪嫡終於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這個階段其實只剩下了三個候選人。
修書的三阿哥,讀佛的四阿哥,還有後來居上、繼承了八阿哥人脈的十四阿哥。
老十四有八阿哥在幕後出謀劃策,又有老九出錢出人,當然是不急的,老陰x四爺已經戒急用忍了這麼多年,比老十四還風輕雲淡,保持人設。
只有三阿哥急了。
白熱化的階段,拼的就是誰先忍不住,誰先犯錯誤。
三阿哥修完了書,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要做什麼,爲了消除這種無力感,三阿哥也開始派人四處遊走,結交四方大臣。
乃至結交到年羹堯頭上。
當然這也不是孤例,能進入決賽圈的無一不是大佬,沒道理只有四阿哥看得出年羹堯是以一敵百的狠人,三阿哥跟十四阿哥都給年羹堯遞出過橄欖枝。
年羹堯少年得志,態度很耐人尋味。
理論上來講,年羹堯是四阿哥旗下的屬臣,又把妹妹嫁給了四阿哥,這些年來往的書信也好,四阿哥京城京外的會見也罷,以他的聰明才智,不可能猜不到四阿哥若有若無地釋放信號。
但年羹堯還是義無反顧地接觸了其他人。
與此同時,六七個月沒給四阿哥回信,回信也沒提半句問安的話。
四阿哥挑了挑眉,知道這是年大將軍有了點別的心思。
這也好辦,四阿哥早不是當初喜怒不定、快意恩仇的少年郎了,他寫了封信過去,問年羹堯是不是真想爲其他皇子效力,真想那自己可以引薦保舉。
反正大抵是這樣的意思。
這就引來了年羹堯的一封回信,一封表忠心的回信。
年羹堯在信裏說,請四爺放心,年羹堯今日不負陛下,正如異日之不負四爺。
四阿哥得了這封信,頓時翻臉,回信就罵,說年羹堯你什麼身份,什麼叫異日之不負我?你知不知道異日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治你個大不敬罪,殺你滿門,先斬後奏都不算你冤枉!
年羹堯:???
年羹堯再次回想,這才發現自家這位四爺心思之縝密,竟從沒在書信來往之中表露過自己有結黨奪嫡之心,沒留下半點紙面上的證據。
跟自己的聯絡,每次都像極了旗主對旗下青年才俊的關心與溝通,吩咐什麼事情,也都像極了就事論事,爲大清分憂。
一念及此,年羹堯忽然冷汗涔涔。
他這會兒才發覺,自己,乃至天下人都低估了這位四爺。
沒辦法,落到這位四爺手裏,年羹堯只好配合,把自己的家眷送去京城,給四阿哥當人質,同時又配合四阿哥,開始了對三阿哥的進攻。
其實也不算是四阿哥主動動手,實在是三阿哥太急了點。
三阿哥派出去聯絡四方大員的人,身上什麼令牌都沒有,到了各地卻還能享受朝廷大員的待遇,一點都不低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三爺的人。
這麼高調,自然會被羣起攻之。
那人給年羹堯送禮,還有其他大員送禮,理論上這些禮物的送與收,都要記錄在冊,年羹堯也好,其他大員也好,心知肚明這是三阿哥的手段,誰敢上報?
既然不合規矩,那就是私相授受。
放到檯面上,自然是一擊即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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