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宮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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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這對父女,拿着孤的錢中飽私囊!也該收拾收拾他們了!」
軒轅弘手掌輕撫着我的香肩,「還是貴妃好,從不給孤添麻煩。」
他將我壓在榻上,喘着氣:「貴妃,給孤生個孩子吧,孤封他做太子。」
我摟上他的脖子:「皇上對多少姐妹說過這話,臣妾可不信呢。」
「只你一人,韻兒,孤好像愛上你了,你這身子,孤像是永遠都不會膩似的。」
「那皇上,會愛臣妾多久?」
「你想多久就多久!」
……
軒轅弘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男人,但要問我愛不愛他。
我一向不喜種馬。
愛不愛的。
打工人罷了。
唯一支撐我的動力,就是我已經堅持到第四位男主了,拯救了他,我就可以回去了。
就可以,回去了吧?
 
8
很快,後宮降生了四個孩子,我盡心盡力的護着他們,沒讓任何一個孩子夭折。
皇后和蕭淑妃氣紅了眼,想着法子害我,軒轅弘偏愛我,每次都護着我。
幾年下來,倒也相安無事,看着後宮的孩子越來越多,前朝的風氣越來越清明,我感覺我的任務也快完成了。
軒轅弘被諫臣逼的頭疼的時候,我拎着食盒去御書房找他,站在他身後輕輕給他按頭。
他抓住我的手:「韻兒,孤忽然明白做一個明君有多不易了。當年父皇也是這般,夙夜爲政事煩憂。」
「皇上您能做明君,是天下萬民之福,以後是要名垂青史的。」
「嗯,孤要做明君,造福江山社稷。」
軒轅弘說到做到,漸漸的他不再頻繁來後宮,更多時間都在處理政事。
唯獨一樣不好,我好像妖媚過度了,軒轅弘來後宮也不找別人,只找我。
前朝後宮開始起了議論之聲,說我妖媚惑主,說軒轅弘應當雨露均霑,不應專寵我一人。
皇后立馬趁我不注意害死了兩個皇子,緊接着趕上靖國鬧旱災。
皇后終於抓住了機會,聯合母家在旱災最嚴重的地方弄了一塊「千年石碑」刻上「有女江氏,禍國殃民」八個字,千里迢迢送到了軒轅弘面前。
蕭淑妃也沒閒着,找到了宋錚、李鈺和徐子業,拿到了他們三個的親筆手書。
三封信,字字如刀,毫不留情的痛斥我是如何害了他們,如何禍國殃民,是個多麼可怕的災星。
彷彿他們用這些字就要將我活剮了一般。
軒轅弘將信扔在我面前。
「江貴妃,你怎麼說?」
我楚楚可憐的跪在地上,妝容妖媚,香肩半露,泫然欲泣:「皇上相信他們說的嗎?」
「你害死越國八萬百姓和將士的性命,又害楚國丟失大半城池,窮途末路又投奔靖國丞相玩弄徐丞相感情,最後攀上了孤這根高枝,是不是!」
「臣妾只問,皇上相信嗎?」
「孤是明君,孤只相信事實!」
我拉起褪到臂彎的衣襟,遮住凝脂一般的香肩。
當初爲了讓他對我欲罷不能,我想了不少辦法才把一身的疤痕去掉的呢。
緩緩起身,我把衣服裹得緊緊的,再也不露一絲一毫的皮肉。
這妖妃,我也裝夠了。
反正軒轅弘也是要處置我的。
明君嘛,爲了證明自己有多賢明,總得拉一個倒黴蛋祭天。
「既然皇上都發現了,那我也懶得裝了。他們說的不錯,我就是個禍國殃民,唯恐天下不亂的禍水。」
 
 
9
軒轅弘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震驚。
最終,他指着我顫抖的說:「將這妖婦打入冷宮,永世不得放出!」
軒轅弘大概恨極了我,特意爲我打造了一個「冷宮」。
一個,四面只有牆,沒有門和窗的冷宮。
他命工匠當着我的面,砌起四面高牆,圈了二十平米左右的地方,將我死死圍在了圍牆之內。
我看着磚牆一點點砌起來,到最後,四五米高的四面牆,像一口井一樣,只有一個四方的天供我觀看。
嚴絲合縫的牆壁,外界進不來,我出不去。
無食無水,我喫了五六天的野草和草根,喫得這二十平米左右的地方寸草不生。
餓急了的時候,路過的蛇蟲鼠蟻我都不放過。
到最後,什麼喫的都沒有了,我又開始喫土。
但土太乾了,沒有水,我喫了兩口又吐了。
我躺在地上,周國大旱,指望下雨是指望不上了。
我再次問系統,我的任務到底完成了沒有,我到底什麼時候能回去!
結果狗系統滋滋啦啦的發出了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
「系統……錯誤……任務……錯誤……宿主……抹除……」
到這個時候,我好像也不指望這個狗系統靠譜了。
我望着這四四方方的天,乾巴巴的眼睛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好想回家啊。
雖然我學了個就業前景不怎麼好的歷史學專業,但我起碼一路考到了博士呢。
穿來之前,我馬上就要拿到博士學位證了,我都看見導師拿着學位證在臺上等着我了。
但好像回不去了啊。
越國的宋錚,楚國的李鈺,靖國的徐子業,周國的軒轅弘。
我拯救了四個男主,也算可以了吧。
只不過啊,爲衆人抱薪者,終是凍斃於風雪啊。
四個狗男人,一個個的真不是東西。
我呼出最後一口氣。
「去他奶奶的男主吧……」
 
 
10
然後我就死了。
但並沒有回到現代,而是滯留在了古代。
狗系統好像已經徹底癱瘓了,我成了個孤魂野鬼。
軒轅弘幾次來圍牆外,猶猶豫豫的張口想說話,但總是一甩袖子就離開了。
我眼睛一閉一睜,竟然莫名其妙的來到了宋錚的身邊。
宋錚滿身是血躺在擔架上被人擡回城中,原來是又喫了敗仗,身負重傷。
他的夫人看見他這副模樣,嚇得跳起來躲得老遠,完全沒有平日裏看他含情脈脈的模樣。
宋錚朝她伸出手:「夫人,上次你救我的草藥療效奇佳,快給大夫寫個方子,讓他們去抓藥……」
他夫人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在衆人不斷的催促下慢吞吞的寫了個方子。
大夫接過方子,拼命搖頭。
「這絕不是療傷的方子,這藥材藥理相剋,根本不對!夫人,當初將軍說是您採了草藥救了將軍的命,這是真的嗎?」
「當,當然是真的,但當時我也是誤打誤撞採的草藥,我早就想不起來當時用的什麼藥了……」
大夫嘆了口氣,「罷了,還是老夫去給將軍抓藥治傷吧,勞煩夫人照顧好將軍。」
大夫離開,夫人一直遠遠的站着,死也不肯靠近宋錚。
宋錚忍着痛抬頭看向遠處的她:「怎麼不過來,害怕了?當初你把我從城門前救走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害怕的。」
「當時救你心切,所以沒想這麼多,如今再見你這副模樣,我實在是膽寒,要不我還是讓別人來照顧你吧……」
宋錚:「也好,那勞煩你再幫爲夫想一想退敵的兵法和佈陣圖吧,不知爲何,明明先前你寫的兵法和佈陣圖那般精妙,竟然還是被敵軍破了,我懷疑我們軍中還有內奸。」
我清晰的看見,他夫人的手狠狠抖了一下,臉色都跟着蒼白起來,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匆匆忙忙的就跑了。
宋錚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漸漸變得幽深。
三日後,夫人一個字都沒寫出來,宋錚的傷好了一些,追問她可有新的退敵之策時,她筷子上的菜都掉了。
「將軍,妾身寫出一本兵法便已經耗盡心血了,再寫出一本更精妙的,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宋錚:「說的也是,確實有些爲難你了。我在想,不如用你那本兵法裏第三十七篇的聲東擊西之策,或許可以退敵。」
「對,那是條良策,將軍可以一試。」
宋錚往嘴裏夾了一口菜,不緊不慢的咀嚼,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說話。
空氣格外的壓抑。
終於,宋錚開口說:「那本兵書,只有三十六篇,沒有三十七篇。」
他夫人慌忙解釋:「啊對,只有三十六篇,您瞧我這腦子,都傻了。」
啪。
宋錚一巴掌將她扇翻在地。
「你到底是誰!寫兵書的人又是誰!」
 
 
11
「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你的結髮妻子啊!」
「信口雌黃!不說是吧!來人,把她關進大牢,上刑!」
他夫人被拖走了,關進大牢裏,受了跟我當時一樣的刑罰。
整個大牢裏都是她痛苦的嘶喊,到最後,她連哭喊的聲音都發不出,整個人都被血浸透了。
宋錚一腳踩在她的手指上,在她嗚咽掙扎的時候,他問:「說,你到底是誰!當初救我的人,又是誰!」
他夫人終於笑了,笑的那麼淒厲,那麼陰森。
「宋錚,你不是一直以來都知道嗎!你不是一直戴着那個藥包嗎,誰給你的藥包,誰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哈哈哈哈!」
宋錚的瞳孔瞬間放大,夫人捕捉到了他的表情,繼續火上澆油。
「其實我纔是楚國的內奸,你們越過那八萬人其實是被我害死的。當初我還想殺你來着,結果那個江韻把你救走了,還日夜不斷的守着你,我以爲她絕對不可能把你救活,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活了!」
「所以就在她出去的機會,出現在你面前,搶了她的功勞,成了你的救命恩人!」
「可笑你是個眼瞎心盲,剛愎自用的男人,你只相信你願意相信的,所以乾脆把她當成內奸,要將她斬首示衆!」
「哦對了,你還對她用刑了,那些刑罰,好像一點也不比我如今受的少,你還讓那些楚國俘虜強暴她來着?」
「我要是她啊,我真的都快恨死你了吧哈哈哈哈!」
宋錚搖搖晃晃的,一步步的倒退,好像扯到了傷口,臉色都白得不像樣。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救我的人應該是個溫婉柔弱的少女,不可能是江韻那種禍水,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到現在你還不相信,說起來,那個江韻也真是個神人了,竟能寫出那樣精妙的兵書,若不是她留了兵書給你,這些年你能戰無不勝嗎!」
「不過你很快就不是常勝將軍了,因爲我已經把兵書的副本送回楚國了,這一場敗仗就是你此生失敗的開始哈哈哈哈!」
「或許她在還能再助你一臂之力,但你親手害了她,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哈哈哈哈!」
隨着她說一句,宋錚的臉色就白一分。
「閉嘴!」
「宋錚,你活該,你活該此生與此等高人錯過,活該求而不得!」
「我讓你閉嘴!」
宋錚一劍揮出,斬了他夫人的腦袋。
少年將軍終於親手斬殺了內奸。
他也終於發現他真正該珍惜保護的人是誰了。
可惜,太晚了。
宋錚恍恍惚惚的了一瞬,想起他親手給軒轅弘寫的書信,丟下劍踉踉蹌蹌的跑了出去。
我淡漠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泛不起一絲波瀾。
 
 
12
宋錚不顧身上的傷,也不顧邊關戰事,直接騎上馬直往周國邊境狂奔。
我一眨眼又來到了李鈺身邊,他正在朝堂上提出稅收和貨幣要跟上新政改革,否則楚國經濟必定崩盤。
小皇帝不聽,並聯合了一些朝臣彈劾李鈺把控朝政,要求李鈺還政給小皇帝。
李鈺說:「陛下年紀還小,本王不放心……」
這時文臣武將站出來一大堆,「王爺,先帝七歲登基,已然對政事從善如流,如今陛下已經十歲,該是掌管朝政的年紀了!請王爺還政於陛下!」
「請王爺還政於陛下!」
「請王爺還政於陛下!」
李鈺那一派的朝臣想要站出來爲李鈺說話,聲音卻淹沒在了一片山呼之聲中。
李鈺猛然發現小皇帝的勢力竟然可以和他抗衡了,他一時間竟沒法控制這小皇帝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大概是想起了我對他的提醒。
「挾天子以令諸侯畢竟不是長久之事,最好還是親自登基稱帝,才能把朝政完全把控在自己手中,否則將來小皇帝年紀大了,定會……」
但李鈺不聽我的,他說:「本王非長非嫡,若貿然登基,恐名不正言不順,不如扶皇長兄的兒子登基,一個小娃娃,本王還拿捏不住不成!」
如今倒是被我說中了,小娃娃終究要長大的,而且當初李鈺爲了奪權,把他的兄弟們全殺了。小皇帝但凡有點血性,都不可能容忍一個殺父仇人在身邊操控者他。
這一場早朝李鈺拂袖而去。
回到王府,他與靖國公主提起此時,靖國公主擺弄着新塗的指甲,隨口應了兩聲。
無人與他商議,李鈺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若是她在,定不會……」
靖國公主臉色猛地沉下來,一拍桌子。
「好啊,本公主就知道你還惦記着那個賤蹄子!」
「當初你口口聲聲跟本公主保證,說那賤人只是個內奸,你跟她那段過往只是逢場作戲,現在看來,你根本忘不掉她是吧!」
李鈺瞪她:「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了嗎,我可聽說,你那本寶貝的要命的新政要記,是她親手所寫的呢,我還聽說你能從越國平安回來也是多虧了她呢!」
「既然捨不得她還把她吊在城牆上給誰看啊,現在又提起來,你可把我這個公主放在眼裏了嗎!」
李鈺站起來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我看你是日子過的太好了,竟敢議論起我的不是了!」
公主被打懵了,好半天才轉過臉來,惡狠狠的看着他。
「你敢打我!李鈺,你不過就是個越國的階下囚罷了,你竟然還敢打我!」
「我就議論你了,你能將我如何!難不成你也要將我吊在那城牆之上,受萬民唾棄嗎!」
「我告訴你,我背後有靖國,我可不是那無權無勢只知道捧着你滿心滿眼都是你的蠢貨!你要是敢動我一根汗毛,我直接讓我皇兄踏平楚國!」
「你就算對她念念不忘又如何,最終還不是把她弄丟了,聽說她現在在周國皇帝的身邊吧,好像她很受寵呢,你不要的東西,別人可是把她當寶貝一樣捧着呢!你後悔啊,後悔也來不及了!」
 
 
13
公主痛罵了一通之後,被李鈺禁了足。
被公主這麼一刺激,李鈺倒像是被戳中了什麼傷心事,整夜整夜的喝酒。
有時會喚幾聲我的名字。
雖然我就在他身邊,但我已經是個孤魂野鬼的,我給不了他任何回應。
就算能回應,我也不想回應。
過了幾日,他再次上朝的時候,朝中一片大亂。
新幣政策推行受阻,楚國鬧起了經濟危機,重商之策全面崩盤,百姓揹着一袋子錢甚至買不了一個饅頭。
錢,一夜之間成了最不值錢的玩意。
李鈺慌了,因爲我的新政要記中沒有關於經濟危機的對策,他不知如何是好。
小皇帝聯合文武百官彈劾李鈺監國不力,直接奪了李鈺的大權。
呼風喚雨大權在握的攝政王,一夕之間就從雲端跌落到泥地裏,成了個有名無實的空殼王爺。
奪回監國大權的那天,小皇帝捧着玉璽,居高臨下得意的看着李鈺。
「今後,就請皇叔好好看着,孤是如何一步步,爲自己的父母叔伯,報仇雪恨的吧。」
李鈺強撐着冷笑:「黃口小兒,莫要囂張!」
小皇帝大笑起來:「你以爲孤還會怕你嗎,孤怕的是你身邊那個軍師!不過她早就不在了,孤才能臥薪嚐膽這麼多年,終於一舉將你扳倒!現在沒人能幫得了你了!」
李鈺一步步走出朝堂,眼前一黑,直接從九十九層的玉階上滾落下去。
牆倒衆人推,一時間竟然沒有一個人去管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攝政王。
李鈺昏迷前好像看到了我,他朝我的方向伸出手,眼中滿是悔恨。
他怔怔的說着:「韻兒……」
他還在我身後不甘心的喊着:「韻兒,回來……」
我沒理他,轉身離去。
一個呼吸之間,我又到了徐子業身邊。
亦是朝堂之上,徐子業立於靖國皇帝左手邊。
而皇帝右手邊,站着一位跟徐子業官服幾乎沒有差別的官員。
不用想,靖國皇帝立了一位右相,官居徐子業這位左相之上。
徐子業拱手上前:「陛下,今年西北鬧了大旱,應免徵賦稅,減輕百姓壓力……」
右相立馬出聲打斷:「左相此言差矣,西北大旱,陛下已下旨開鑿運河,往西北調水灌溉,開鑿運河這樣的大工程,本就十分耗資,若減免了賦稅,開鑿運河的錢從哪裏出?況且這本就是利民的大好事,百姓難道不該交些賦稅嗎!」
徐子業:「陛下,開鑿運河耗時長久,當下之計還是應當先保證民生……」
右相:「左相大人是在教訓陛下不顧民生嗎!」
徐子業趕忙道:「微臣沒有這個意思……只是……」
右相:「既然沒有這個意思,爲何不多在如何快速開鑿運河上想想辦法,反而總是逆行倒施!」
靖帝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
徐子業嚇得趕緊跪地:「微臣不敢,請陛下恕罪!」
靖帝瞥了他一眼:「徐卿,看來徐卿近日是身體不太舒服,便回家休息些時日吧,政務暫由右相代理,退潮吧。」
靖帝甚至不給徐子業任何說話的機會,就走了。
徐子業還跪在地上,一臉的不甘心。
右相經過他身邊,俯身輕蔑的拍了拍他的肩:「膽小如鼠,真不知道左相大人當初是如何爬到丞相的位子上的。」
徐子業狠狠一怔,想起了曾經給他勇氣的我。
 
 
14
徐子業回家後,寫了一封封信寄給我,卻始終收不到我的回信。
他漸漸的不安起來,來回在家中踱步。
如今他的庭院早已不是那巴掌大的地方,寬闊的庭院,曲折的迴廊,平靜的湖面,他竟覺得有些陌生。
徐子業跑回了我們曾經住的地方。
那個小小的破祖屋,推開門又是糊嗓子的灰塵飄落,徐子業一步步走進門,想着曾經我們在這裏經歷的一切,忽然眼眶就紅了。
「姑娘,你哪怕回我一封信,哪怕一個字都好啊,你怎麼就這麼絕情呢!」
「我對你這麼好,你怎能這般對我!」
不會有人回應他,他又踉踉蹌蹌的回了他的丞相府。
沒多久,他就被右相抓住了把柄,一路彈劾打壓之後,徐子業被皇帝罷免了官職,還被收回了偌大的丞相府。
徐子業心中有冤,他不想這樣不明不白的被罷了官。
本想去敲登聞鼓,但敲登聞鼓要滾釘板,受鞭刑,他看見那釘板,便不敢再往前了。
他終究,還是個懦夫啊。
我冷笑着,轉身間又回到了我的「冷宮」。
軒轅弘渾渾噩噩的來到圍牆外,滿臉的悲痛。
「孤僅剩的兒子,死了,江貴妃,你一定很開心吧。」
沒有我的阻礙,皇后和蕭淑妃幾乎把後宮的孩子都弄死了,還弄死了不少受寵的妃子。
我一點都不開心,我想盡辦法護着的孩子,我在這些孩子身上傾注的心血比軒轅弘多出不知多少倍,結果軒轅弘一個孩子都保不住。
朝堂上,皇后和蕭淑妃的母家勢大,將那些忠臣再次打壓下去,軒轅弘沒有忠臣輔佐,逐漸又往昏庸無度的道路上走去。
我多年努力毀於一旦,我怎麼高興的起來。
再說,他是不是忘了我已經被封在裏面多久了?
七個月零三天了!
斷水斷糧,我早就餓死了!
屍體都曬成乾兒了!
「江貴妃,孤與你說話,你爲何不答!你就這麼厭惡孤嗎!」
「你說話,你回答孤啊!」
他錘着牆,我在他身邊翻着白眼。
太監來報,說越國的宋錚,楚國的李鈺,靖國的徐子業在宮外求見江貴妃。
軒轅弘哼笑了一聲:「江貴妃,聽見了嗎,他們都來了,他們都來看你的下場來了!」
冷宮這樣的地方,外朝的男子是不可能進得來的,但軒轅弓下旨,破例讓他們進來。
遠遠的,我就看見三個風格各異的俊俏少年郎神色慌亂,腳步急促的朝我的「冷宮」跑來。
「江韻呢!」少年將軍宋錚問。
「軒轅弘,韻兒被你關在哪裏了!」少年攝政王李鈺問。
「周帝陛下,姑娘現在何處,請她速速出來相見……」少年丞相徐子業問。
「這個禍國殃民的妖婦,就在這裏面。孤已經親自幫你們處置了她。」少年皇帝軒轅弘得意而蒼白的笑着。
 
 
 
15
周國大旱,卻在他們四個都來到我「冷宮」時,下起了大雨。
軒轅弘笑了:「看看,老天都覺得孤的懲罰是對的,懲治了妖婦,上天便降下甘霖了!」
還是徐子業先發現了不對勁:「陛下,敢問您將江姑娘關在裏面多久了!」
這四四方方的圍牆,是關人的地方嗎,無門無窗,這是要把人困死在裏面啊。
宋錚和李鈺也變了臉色,死死的看着軒轅弘。
軒轅弘無所謂的一笑:「幾個月罷了,孤也想不起來多久了。」
是七個月零三天。
我記得清清楚楚,他們只要扒開牆壁,就能看見我在牆內畫的一道一道的痕跡。
在畫到第二十七天的時候,痕跡輕飄而短促,因爲那是我餓死之前用盡最後的力氣畫的。
宋錚李鈺和徐子業當場就慌了。
「幾個月!可有給她送食物和水!」
軒轅弘擺了擺手:「送什麼……」
他的表情忽然凝滯了,他僵硬而緩慢的轉過頭,看着這嚴嚴實實的四面牆壁,忽然聲音顫抖了。
「未曾,未曾有人給她送過……」
李鈺:「拆牆,馬上拆牆啊!」
徐子業:「怎能這般將人關着,她到底犯了什麼樣的大罪要這般對待啊!」
宋錚二話不說,一腳踹鬆了牆壁的幾塊磚,透過磚縫,看見了我的裙角。
又髒又破的裙角耷拉在地上,他們呼喚着我的名字。
「江韻,江韻你回句話,你說句話啊!」
我怎麼可能回得了話呢,我已經死了啊。
宋錚瘋了似的開始踹牆。
軒轅弘馬上喊人過來:「來人,快來人把這該死的牆給孤拆了!」
四面牆轟然倒塌的瞬間,四個少年郎跪在了地上。
「冷宮」中心,光禿禿的地面上,我就靜靜的躺在那裏,風乾得只剩骨頭。
宋錚仗着身手好,一躍來到我面前,俯身在我面前,想伸手碰我,卻又不敢。
「江韻,你怎麼躺在這了,都下雨了,多冷啊,你起來吧,我知道錯了,你起來,我帶你回將軍府,我說過要報恩的,你還沒等到我報恩呢,怎麼就能這麼死了……」
「我知道了,你是恨我對你用了刑,所以纔跟李鈺走的,所以也不想理我,是不是?」
「你再給我個機會,我只是認錯了人,你不能這麼對我啊,你不能連一次犯錯的機會都不給我啊……」
宋錚要抱起我,被爬過磚堆的李鈺一把推開。
「別碰她!她是我的女人!我早說過要娶她當王妃的!」
「韻兒,你別逗我了,這肯定又是你的什麼計謀吧,你是不是故意拿一個假的乾屍來嚇唬我的?好了,別鬧了,以後你就算用刀架着我,就算再給別人寫兵書,我也不會怪你了。」
「你快出來啊!」
徐子業爬了過來,看見我手腕內側的小痣時,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姑娘,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若早知道你最後會落得如此下場,我當初就是拼死,也不會讓你跟這個狗皇帝走!」
李鈺一把揪住徐子業的衣領:「你說什麼胡話,這人根本不是江韻,你再敢胡說,我要你的命!」
徐子業一臉愴然:「這就是她,我認得她,她的手腕內側有顆心形的小痣,她說這是她還記得她是她自己唯一的證據。」
軒轅弘在磚堆外,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們三個。
「你們在幹什麼,你們在爲這個妖婦傷心嗎?」
 
 
16
三個少年郎齊齊望向軒轅弘,宋錚躍過去,將軒轅弘丟到我身邊。
「誰讓你害死她的!你有什麼資格殺她!」
軒轅弘好笑的看着他們三個:「是你們親筆手書,字字如刀,恨不得將她欲殺而後快的,你們忘了?」
「我們沒讓你殺她!我們只是想,只是……」
徐子業辯解了兩句,卻發現也解釋不出什麼。
宋錚抽出劍抵在軒轅弘脖子上:「你殺她,我就殺你!」
軒轅弘笑了:「難道只有我害了她嗎?你們幾個,哪個不是差點將她害死?」
軒轅弘一把推開宋錚的劍,站起身,指着宋錚:「你,當初你說她是奸細,對她用盡酷刑,她當時被你折磨的有多慘,你不是親眼見過的嗎!」
軒轅弘指向李鈺:「你,嫉妒她的才能,恨她爲宋錚寫了兵書,將她吊在城牆上被萬民唾棄,我記得吊着她的麻繩都是你親自綁的吧!」
軒轅弘又指向徐子業:「還有你,這裏面數你最懦弱,要不是你把她拱手送給我,她今日怎會躺在這裏!」
徐子業崩潰了,再不顧什麼文人氣節,毫無形象的大吼:「你胡說!你胡說!是我小心翼翼的呵護着她,撫平了她心中的傷口,本來我們會琴瑟和鳴白頭偕老,我也會官運亨通!若不是你非要將她奪走,我們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明明是她救了宋錚還給宋錚寫了兵書,也是她幫李鈺成爲攝政王,但是他們兩個不知道珍惜,她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一定是她最快樂的時光,都是你,都是你把這一切打破了!」
宋錚狠狠一怔,揪住徐子業質問:「你早就知道當初是她救了我?」
徐子業苦笑出來:「是啊,我早就知道!」
宋錚:「那你爲何不告訴我!」
徐子業:「你眼瞎心盲,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她這樣的女子,就該被我這樣的男人捧在手心呵護,而不是被你們這樣糟踐傷害!」
李鈺冷笑:「你呵護她,你若真的在乎她,怎會將她拱手讓人,你明明只在乎你的官位!」
軒轅弘:「你們三個,也都是人中翹楚了,何必爲了一個賤人這般爭執!」
徐子業冷冷盯着軒轅弘:「賤人?若你知道她爲你做過什麼,你定然不會這樣稱呼她!」
這時,一個滿身是血的妃子哭喊着跑到軒轅弘面前,因爲傷勢過重,重重跌倒在地。
「陛下,皇后娘娘的母家造反了,皇后把姐妹們都殺了,陛下,救救臣妾,臣妾不想死……」
軒轅弘一愣:「怎麼可能,皇后竟敢造反!來人,來人!」
話音未落,便聽見宮牆之外傳來的殺聲,兵器乒乒乓乓撞在一起的聲音,和接連不斷的哀嚎聲。
無人應答軒轅弘的呼喊,這裏本就是冷宮,人煙稀少,軒轅弘竟然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皇后造反的。
軒轅弘把那妃子抱在懷裏,我記得這妃子,剛入宮第一日就被皇后逮去灌絕子湯。
是我帶人硬闖了皇后的寢殿,把這妃子搶了出來,後來我還保她懷上了龍胎,剩下了大皇子。
但大皇子沒過三歲便被皇后設計害死了。
軒轅弘說:「別怕,孤保護你,孤不會讓你有事的。」
那妃子口中湧出鮮血,大概是人之將死,說的話便也無遮無攔起來。
她諷刺的笑起來:「指望陛下有何用,若是江貴妃姐姐還在的話,皇后定然不會,不會……」
沒說完,她便嚥了氣。
最後她要說的是不會什麼呢?
是不會害死後宮那麼多的孩子?
還是不會有膽量聯合母族造反?
 
 
17
軒轅弘怔怔的,難以相信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廢帝。
他很清楚,他在這皇宮之中,沒有任何親信。
或許曾經是有的,但現在,自從我死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徐子業搖搖晃晃的大笑起來:「看吧,我就說吧,她怎麼可能真的是個妖妃!軒轅弘,你仔細想想,她在的那兩年,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成了位明君?是不是覺得前朝後宮都一片情郎?」
「你好好想想,這到底是誰的功勞?」
軒轅弘緩緩低下頭,看着躺在地上的我。
大雨瓢潑,我就那麼躺在地上,任憑雨水侵襲。
再大的雨也沁潤不了我乾巴巴的皮膚了。
軒轅弘輕輕抱起我:「韻兒,你不是最愛惜你的肌膚了嗎,怎的能在這淋雨呢,孤抱你回去吧。」
我在旁邊撇撇嘴,其實我並不是很在意我的皮膚,只是因爲我要做妖妃,所以才需要一副完美的皮囊。
現在我又不需要完成任務,根本不在意我的外表是如何。
宋錚一腳踹開軒轅弘,將我輕飄飄的身體抱起來:「夫人,我帶你回家。」
「放屁,她是我的王妃!」
李鈺衝上前要搶奪我,卻被宋錚一劍斬斷手臂。
「擋我者,死!」
徐子業上前:「你若要帶走她,便先殺了我吧,此生我沒爲她勇敢過,能與她死在一起,也算圓滿!來生我再去尋她!」
軒轅弘推開徐子業:「她是我的貴妃,你們有什麼資格和她在一起!她就算死,也要陪在我身邊!」
幾個男人大打出手,誰都不讓誰,地上的雨水漸漸被血色染紅,幾個男人遍體鱗傷,誰都不肯想讓。
最後,漫天的羽箭齊齊射來,將他們四個紮成了刺蝟。
倒在地上的時候,他們四個還在拼了命的伸手想要拉住我的手。
戰敗的將軍,無權的攝政王,罷官的丞相,亡國的皇帝。
四位少年郎啊,終是再無人拯救。
 
 
18
他們的血化成點點星光,飄向我的靈魂之中。
腦內再度傳來狗系統的聲音。
「系統重啓成功,宿主任務失敗,但四位男主獻祭重新激活系統,可以無條件送宿主回到本來世界,宿主是否選擇回到現實世界。」
「是。」
我回答的毫不猶豫,甚至不願再看這四個少年郎的屍體。
或許我爲他們中的誰敢動過,爲他們中的誰欣慰過,也曾想駐足在誰的身邊,也與誰同牀共枕過。
但終究,他們不是值得我愛的人。
他們都不配。
我還是想回去,拿到我的博士學位,找一份對口或者不對口的工作。
賺一些錢,買一個房子,買一輛車,養只一貓。
只爲自己而活,在受傷時治療自己,在失利時幫助自己,在怯懦時鼓勵自己,在混亂中拯救自己。
至於談戀愛。
去他的吧。
「當前世界開始崩壞,宿主是否願意留下,繼續拯救……」
「否!否!否否否!」
「好的,開始傳送。」
「傳送成功,系統解綁,希望下次再見。」
「再見個屁,再也不見!」
一睜眼,我回到了畢業典禮上。
我的導師拿着我的學位證,念出了我的名字。
我穿着博士服大大方方的走上臺上,接過了我的證書。
恍惚間,彷彿只是做了一場夢。
我走下臺,輕輕的深呼吸,大概真的只是一場夢吧。
導師繼念着後面同學的名字。
「宋錚。」
「李鈺。」
「徐子業。」
「軒轅弘。」
「請上臺領取學位證書。」
我猛地抬頭,看見他們四個站在臺上,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朝我露出勢在必得的笑意。
(全文完)
作者:人生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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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