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傳承」的哲思討論會

前幾日，應朋友的邀請去參加了一場小小的哲學討論會，主題為「傳承」。

哲學思考的過程看似毫無意義但又充滿個人深意，討論會分成四個步驟：

主辦友人A以薪火相傳作為主題概念，談到我們在生活哲學課程中，老師描述過的概念：如果我們所擁有的東西是水，那麼分享水給別人的時候，只能倒出自己僅有的部分，就會越分越少；但如果我們擁有的東西是火，那麼分享火給別人的時候，就像是點燃了一根又一根的火炬/蠟燭/火柴，不但我們自己保有自己的火焰，也能讓別人燃起同樣的火焰。

友人B分享了某個西方貴族的家族照，當時的貴族以近親結婚保持血統純正，儘管享有了名聲與財富，但人生也因此有了各種傳承上的框架：繼承了貴族身分的職責與道德，限制了擇偶的權利，也留下了遺傳性疾病的問題。

友人C則以求學時期，年級間一代傳一代的共筆筆記來示意傳承。

至於我想起了希臘羅馬神話裡的兩位女神，正好可以代表我所認為的傳承，精神真理與文化教育的兩種面向：

天后 希拉(朱諾)，守護傳統家庭規範，家庭中妻子與母親的角色，延續生命與傳統家庭應有的規則。

分享過自己對傳承概念的象徵後，就要與個人經驗連結。

友人A的故事是關於自己處在靈魂暗夜時期，遇到一位師長贈送的聖經筆記；友人B則從自己的家族歷史中找到豐厚自己生命意義的故事；友人C描述在自家看見傳統家庭的祭祀與香火綿延；而我提了關於客家血統與客家文化的歷史連結。

每個人分享的生命經驗也賦予了傳承更深的價值，儘管傳承或許不一定都是好的東西，也可能是框架跟束縛，但是當我們在這些收穫裡找到自己重視的東西時，就可以感受到眼前的人都是了極為立體的存在，擁有豐厚的情感和記憶。

有時候從某個層次來看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是那麼蒼白無力的存在，金錢與物質是幻象，愛恨情仇也是幻象，那到底什麼才值得我們延續、留存呢？

在聽完故事之後，我們投票選出一個自認為最有關連且能說明自己感覺的故事，然後開始從這個故事中，抽出與傳承有關的關鍵字。

在我的有力宣傳下，友人A的故事中選了，因為我太感動於一位師長將他可能花了多年體悟的心得筆記，贈送給友人A的心意。或許這位師長也曾經經歷過這樣的靈魂暗夜，又或者他覺得比起他自己私藏這段人生經驗，不如送給更需要從暗夜中找到曙光的年輕孩子，儘管朋友並未拜讀完整本聖經，但使他開始對某些也處在同樣掙扎中的其他夥伴有了深刻的同理心。

這對我來說，不只是一本書或一個餽贈的傳承，而是一種生命經驗的延續。

或許就是這一個又一個的生命經驗，從家族史、校園互動，或某個能給我們重新思考機會的啟發點，讓我們了解孤獨也好、挫折也好，靈魂的暗夜並不是為了讓人只停留在暗夜之中，而是推動著我們不斷地追尋光的方向，並且在看見生機的同時，也能對其他正處於黑暗之中的人，感同身受或甚至不經意地給予光的指引。

我前幾天正好隨手紀錄了這樣的心得：
「我們的一生都在療癒創傷，但創傷是療癒不完的，就算是療癒完個人創傷，還有前世創傷、家族業力創傷……

不過我想通了，人生本來就是要從創傷開始，因為一帆風順的人生不會帶來成長的機會，只會帶來毫無意義的空虛，那當靈魂就好了，還不用感覺到飢餓與疼痛；靈魂之所以來到世界上，就是因為有目標要實現，要通過阻礙與挫折的創傷，才會開始重新、向內思考，我到底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什麼才是我要和不要的？

有了這些思考，未來才有機會被創造，它是不可預測、無限可能的，是因為在這裡有了黑暗的創傷，我們才會產生追尋光的渴望，然後找到屬於自己的光，嘗試成為光，或學習光應該有的模樣。

我們先療癒了自己的創傷，也成為了別人眼中的光，然後能把經驗分享給其他追求光的人。

最後我們都成為了光。

有些我們看不慣的人，其實也可以看作光，只是那些光的經驗不適合我們，卻也讓我們學會區別，知道分辨什麼才是我們想要朝向的光。他們或許也是某些人效仿的對象，也是別人眼裡的光，只是剛好不是我的。

所以我們可以開始心懷感恩，感謝這些不適合的人，讓我重新認清了什麼才是我想成為的人的模樣——至少不會是他們的模樣。

然後感恩會擴大，會開始明白每個人在這個世界都有自己存在及給予他人影響力的位置，開始明白每個創傷都有充滿使命而必須存在的意義。

學會更高視角的理解與放手，才開始認同每個人都是天使，每個創傷都是禮物。

我知道把這些話講給當時還活在黑暗與痛苦中的自己聽，不可能得到認同，也無法理解，就是因為有過長時間的掙扎，直到我終於發現曙光，開始轉換意識與專注的焦點，這些光明才一一顯現在我的眼前。

我猜想或許我一直都擁有這些光的引導，只是當時的我看不見，也可能允許痛苦蒙蔽了心眼，直到我的能量滿到溢出來，才讓光明有機會照進來，讓我看見光和愛。」

票選完故事後，我們從故事中找出了6個關鍵詞：需求、延續、依靠、轉變、人生經驗、祝福，就來到哲思的重頭戲。開始討論我們所選出的這些詞彙，是否為傳承的必要元素，在各自舉證與反證中找到共識，將關鍵字加以修正或刪除。

哲思討論看起來是個毫無產值的過程，我卻覺得很有意思，當我們在討論詞彙定義的時候，會聽見每個人的生命視角與想要捍衛的觀點，有時候甚至是聽見我自己出乎意料地竟然有這樣的觀念和想法。

印象深刻，當朋友問到「傳承」是否有個先後順序時，我提出了各種例子來表達傳承不一定要有順序：
有時候是先傳後承－－某個人因專長某項事務獲得眾人認同，想要發揚光大，進而開始分享給後繼者；有時候是先承後傳－－某個專家原本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卻有憧憬者追隨、偷師，直到專家終於認可而開始教育。
延續後代也可能分成因為本身喜歡小孩所以生小孩，或因為家中有道德教育的要求，所以生小孩，不管出發點為何，結果都是生命的傳承。

所以在大家的共識下，我們對「傳承」的概念做了個屬於我們這個團體的總結：
傳承始於生命當下的限制與不足所產生的需求，進而開始尋找創新的可能性，對需求有幫助的形式將以一致性的狀態延續下去，直到這個形式不再適用於生命經驗，那麼需求將再次產生，這個循環也將再次開展。

最後每個人要用一句話總結傳承的含意，對我而言，傳承就是經驗的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