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爸的記憶不多,第一個記憶,也是在父母的臥房內。我那時可能才三四歲不到,我爸在臥房內彈吉他,教我和哥哥唱「蝸牛與黃鸝鳥」,我覺得這首歌輕快好聽,朗朗上口,雖然不知道在唱什麼,但是應該就是關於蝸牛、葡萄樹與一隻鳥吧。好喜歡。一直到了小學看到音樂課本,才知道阿門與阿前不是兩個人的名字。唱著唱著,我爸放下吉他,打開收音機,與我媽隨著音樂開始共舞;我媽笑得很開心。現在想來,果然我爸是個浪漫的人啊。
第二個與我爸相關的記憶,是整抽屜的千元紙鈔。在某個小學二三年級回台南過的暑假,有一天晚上,我爸把我和哥哥叫到他的臥房,指著一個年輕女孩說這是小楓阿姨,叫阿姨好。我回嘴說,是瘋子的瘋嗎,就被我爸拉著馬尾說沒有禮貌。我爸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是整整一抽屜的千元紙鈔,他抽了一張給我,兩張給哥哥說去買零食吃。我鼓起勇氣問我爸說,有這麼多錢,可以買一台鋼琴給我嗎?我想學鋼琴。我爸說,你回去跟你媽媽說,讓你搬回台南我就買鋼琴給你。
第三個記憶是鐮刀。我爸有次開車帶著我和哥哥去山上,他把車子停在山路邊,把後車箱的一個沉重的麻布袋搬出來,他叫我們在路邊玩等他,然後拿著麻布袋走進樹叢裡一個隱密的大棚子。我們在路邊好無聊,但棚子入口又有野狗有點可怕我不敢進去,只好在山路邊找東西玩。哥哥說他可以用石頭把樹上的龍眼打下來,他丟了好幾次石頭,龍眼沒打下來,倒是打到了停在路邊的車輛。車用警報器大響,然後棚子內走出了一個拿著鐮刀的男人,大聲說你們是誰的小孩,我嚇到不敢說話,哥哥說我是吳OO的兒子。那拿著鐮刀的男人臉上兇惡神色瞬間消失(還是很可怕),大笑對著棚子裡面用台語說,小吳啊,你兒子很有膽識喔,然後就領著我們進去棚子裡面。我爸在裡面和一群男子坐著玩牌,那不是麻將也不是撲克牌,是四方方又花花的小紙牌。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是四色牌,而那大棚子應該是山中的非法賭博場地。我媽說那幾年我爸在四色牌和六合彩的輸贏超過上億元。我爸果然是個很浪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