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東帝士

我最喜歡去東帝士百貨了。從坐上媽媽的車的一開始，我就開心無比。特別是快要抵達時，從車窗外看到那閃耀、透著藍光的玻璃大樓，雖然炫目的讓人睜不開眼睛，但還是可以隱約看到位於頂樓的海盜船搖來晃去，隨著海盜船的高低起伏，甚至好像可以聽到遊玩人群的尖叫聲，真是令人興奮。去東帝士，我媽打扮入時，噴著香奈兒五號香水。當時還沒有信用卡，她的口頭禪是，出門一定要帶著幾萬塊現金才有安全感。

我媽不喜歡曬太陽，因此很少去頂樓的遊樂區。在百貨內，我最常去的地方是一間很大的、挑高的咖啡廳（當年我覺得很大），陽光會透過整片偌大的玻璃窗灑落在咖啡廳，非常的漂亮。咖啡廳裡，我最常吃的是俱樂部三明治加柳橙汁；我會趴在高高的櫃台，看櫃台裡的叔叔怎麼做出三明治。首先，先將三片去邊吐司放入會彈跳的銀色烤麵包機，這個同時叔叔會將三明治內的火腿、生菜、黃瓜、番茄以及蛋依序切好處理好。逐漸聞到麵包香氣，就代表吐司已經快好了，然後吐司從麵包機裡面高高的彈跳起來，我的臉甚至感受的到那已經蔓延的香甜溫度。木製砧板上層層疊疊燙手的吐司和餡料，接著，就是最好看的時刻，叔叔將四根牙籤戳進吐司的上方將餡料固定住，再拿出一把長長扁扁的麵包刀，用史上看過最快的速度將正方形的吐司，依據對角切成四個三角形，成為貨真價實的三明治。不過，不能就這樣端上桌，因為三明治若整面朝下放，就會隨著水氣濕軟。三明治的尖角必須朝上放，整齊的排列在盤子上好像四個香氣四溢的小山，搭配著表面烤焦香的紋理，甚是可愛。我不是整個拿起三明治來吃，太燙口了。我會把牙籤拿出來，將三明治依照順序，吐司、餡料這樣一片片分解著吃，這真是充滿樂趣。我問媽媽說，這位什麼叫做俱樂部三明治，俱樂部是什麼？我媽說就是以前美軍在台灣的俱樂部。基本上這回答有跟沒有一樣。

有一次離開咖啡廳，在東帝士內逛街。我媽披著一件十分時髦的黑色流蘇大披肩，正在看好像是香水還是什麼的，邊說著等下要去阿飯阿姨家打麻將。說著說著，轉頭要拿皮包付帳，哇，錢不見了！她說包包裡放著五萬元的現金不翼而飛了，而且包包是開著的，想必是遇到了扒手，真是氣死了！這件事情後來成為她的創傷，從此恨東帝士百貨，就算去了也必定罵幾句，而沒去，還是要罵。

東帝士是我認識的第一間百貨公司，而它在十幾年前因為不良債權而結束營業，看到新聞的當下，我隱隱感到十分傷心，好像童年為數不多的歡樂記憶，又消失了一塊。甚至日後每次聽到東帝士這個關鍵字，都會引起我的惆悵。而我媽，過了十幾年，聽到東帝士，還是在氣那個扒手。謝謝東帝士，讓我認識了溫蒂漢堡、海盜船，和俱樂部三明治，並給了我們這麼多的回憶。

（照片來自好房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