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總是搭末班電車/以毛皮大衣包裹疲憊的蒼白身體,/妳很適合搭末班電車。/已經開始吹北風了。」──〈北風漂浪〉
作者的背景(例如他如何因緣際會開始在《Garo》上畫起漫畫)、大致的風格、兩本短篇集的主題方向,我都已在
〈1974年的靈魂畫手〉一文中寫過了。本文會更直接地談論作品本身。
也許是地理環境所致,也可能是越久遠的記憶受潮時間越長?兩本記憶之書中的風景暈散程度,並不太相同。
「看著空無一物的草原,我就會產生錯覺:彷彿有穿著和服的妙齡女子站在那裡,盯著我看。」(節錄《青之時代》書末訪談)不僅女性形象,水丸漫畫中的各種風景、物件都像是暈開的墨漬,從它們原本所屬的頁面沾染到「現在」,形成記憶的多重殘像。水丸人為地、計畫性地浸濕自己的記憶,使它們暈散、疊加出種種紋飾和圖形。這手法追求的,顯然不是明晰的敘事,而是「感觸的降靈」。
例如短篇〈青之時代〉,呈現的便是潮濕意識流的極端值:它理應以「我」和女性的愛情為主軸,實際上對於男女關係的發展和結束,卻全無正面著墨。義大利藝術家莫迪利亞尼的生卒、日本行腳商人的雪的預言,最後在無國籍的雪景交會,緩緩堆積出「我」的悲傷。《東京輓歌》收錄的〈北風漂浪〉則是很好的對比。同樣描寫男女的萍水相逢,〈北〉的主角「我」以台詞道破不安,〈青之時代〉則試圖袒露出不安之心內側快速閃過的畫面。
《青之時代》某些其他不聚焦於男女關係的短篇,也擁有「現實的投影(心象)比現實巨大」的結構。例如〈冬日望遠鏡〉描述了寒假發生的兩件小軼事,最後以小西在山路上幫忙雜貨商推車後獲贈望遠鏡作結。當小西逼近自己住的城鎮、鬆了一口氣之後,最後的四頁(就效果而言)才回過頭去形容他在陌生山路感受到的空茫、黑暗,甚至是他在觀看風景的過程中發生的,與風景的一體化。(對讀者而言,那簡直像生者跨越到亡者那側。)
若說《青之時代》讀感接近詩歌,那《東京輓歌》也許更接近抒情散文。後者其實也收錄了一些七五年、七六年的哀愁潮濕調性作品,不過整體而言,怪人趣事側寫的成份、對悲情小人物採取的旁觀(甚至戲謔)立場非常突出,和《青》的調性不同。「將我所見拼貼成我所感」的方法收斂了,因此敘述他人事蹟的段落更加連貫、目的性也較自明。風景的輕微暈散和透染,足以指出「它們已成為過去」的事實。相對清晰,卻又已經不在了,自會在讀者心中喚出另一種失落感。
《東》還讓我們知道:在巧妙的觀測距離下,男人們的窘態不盡然是可笑的,有時還會成就最小單位的悲壯。它激發的無奈則是最小單位的感傷。〈東京輓歌4〉的畫家草部,〈清志〉裡喝酒就會誤事的榻榻米師傅,〈獅子〉裡放棄了相撲的壯漢,〈防風外套〉裡因為搞錯圈數而在馬拉松比賽落敗的「我」,都呼吸著濃度不一的失敗。透過不帶好惡評斷的摹寫,與乍見樸拙、配置巧妙的作畫,水丸塑造出難以化約的「人的立體面向」。
誘人深陷的心象風景,老舊木門嘎吱聲般短促的蕭索畫面。
這兩種回憶的擺盤方式,都藉由留白省略來傳達風的重量和盈虧。
喜歡素雅慧黠的抒情,就不能錯過水丸的漫畫作品啊。
⚠️ 勘誤 ⚠️
《青之時代》P51的「長長的堤防/年邁的水手,/像是落寞地/望著海的遠方。」應為「長長的堤防/像是年邁的水手,/落寞地望著海的遠方。」
確認了一下不是我們這邊交出的稿誤譯🙇♂️ 出版各個環節難免會有小出包,大家都是人類呀。
|作者簡介|
安西水丸
一九四二年生於東京都。插畫家。本名渡邊昇。小時候因患有嚴重氣喘,搬到母親娘家所在的千葉縣千倉町(現千葉縣南房總市),到中學畢業前這段多愁善感的青少年時期,都在座擁豐饒大海的千倉渡過。日本大學藝術學部美術學科畢業後,進入電通、紐約設計事務所ADAC工作。
一九七一年回到日本,進入平凡社後擔任藝術總監,後認識嵐山光三郎,因其引介開始在《GARO》雜誌發表插畫和漫畫。一九八〇年將《GARO》上連載的漫畫集結成《青之時代》,由青林堂出版。一九八一年後以自由接案的插畫家身分活躍於業界,除了繪製插畫以外,也寫作多本散文、小說。生涯曾獲朝日廣告賞、每日廣告賞、日本Graphic展年間作家優秀賞、電影旬報讀者賞⋯⋯等諸多大獎。二〇一四年逝世。
中文版著作除了和村上春樹合作的《村上朝日堂》等作品之外,個人著作有《你說,鳥取到底有什麼?》、《東京美女散步》。
(轉載自出版社官方書訊)
|書籍規格|
《青之時代》
尺寸:A5
頁數:256頁
出版社:大塊文化
出版時間:2023年5月
翻譯:黃鴻硯(Mangasic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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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輓歌》
尺寸:A5
頁數:208頁
出版社:鯨嶼文化
出版時間:2023年5月
翻譯:黃鴻硯(Mangasick )
點我進網店購買(實體店頭亦有販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