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草蜢仔

　　即使是住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小巷弄附近仍有不少的空地，最大的一塊連著一整排人家的後門，另一面跨過道路就是愛河，河沒有加蓋，天氣燠熱的時候會蒸騰出一些難聞的味道，據說河底下都是爛泥巴，常聽見有人夜裡睡在橋上不小心掉了下去，很少有能救回來的。愛河的兩旁種滿了高大的樹，會開黃色的花，花開招來許多胡蜂，男孩子會和堂哥擎著捕蟲網去抓，收集勇氣勳章。不過大家最愛的，還是去那塊空地抓蟲。

　　許多人的童年都有一塊草原，只要幾分鐘就能到達，媽媽喊飯了還能馬上跑回家，挖土抓蟲的裝備一時忘了拿也沒關係。不過屬於我們的那塊，地形地貌稍微複雜了點，不是只放了三根水泥管的那種小叮噹空地。靠近道路的前半面是草原區，長滿低矮的雜草，草裡有許多蟲子可抓，有多少？只要腳一靠近，就有無數的蟲子又飛又跳的朝你的反方向奔逃，那種規模我後來只在非洲紀錄片中看過，是大貓追逐鹿群的畫面。草長的少的地方是濕軟的泥土地面，只要願意蹲下往裡挖，總能挖出許多活著的螺貝，細長的圓扁的，因為通通叫不出名字所以都叫驚喜。草原區再往裡深入就是冒險區，空地的後半面多了許多磚瓦石塊、還有幾面貼著磁磚的殘垣斷壁，增加了攀爬的難度。在礫土間閃閃發光的可能是有收藏價值的金屬飾品或玻璃彈珠，但也有可能只是碎玻璃，一不小心就會受傷，所以年紀小的都待在草原區抓蟲。

　　草原上飛逐的是什麼蟲？當然是草蜢仔了，有尖嘴青綠色的、像枯樹枝般細長的，也有半節綠半截棕色的蟲，只要是會飛會跳的通通叫草蜢仔。我抓到一隻草蜢仔把牠塞進準備好的大火柴盒裡，想起今天外婆還要帶我們兄妹出門，馬上要趕著要去搭公車，在急忙收拾裝備時又發現靠近肩膀處的衣服上，站著一隻鮮豔綠色的大型草蜢仔，在正中午的逆光下愈顯英拔。這可不得了，趕緊張手去抓，但牠的兩隻大前腳像長了倒鉤緊緊黏在我的衣服上，費了一番功夫才塞進火柴盒裡。

　　後來回到房間就將火柴盒擱在桌上，還差點忘了這件事。再打開火柴盒時，只剩一隻蟲，心裡懷疑是不是卡在盒子底了？用力搖了幾下，又倒出了半截腿。我百思不解，另一隻蟲跑哪裡去了？火柴盒沒被打開過，到底是怎麼消失的？這個疑問存在我心中很多年，差不多跟親眼看見幽浮是屬同等級的事件。又過了很多年後才知道，原來後面抓到的那隻大型綠色草蜢仔也叫螳螂，想起因為自己的無知，讓黑暗的火柴盒裡上演過一齣恐怖片，心中有些愧疚。

　　長大後又經過那塊空地，已經蓋起了房子，比印象中的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