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濃霧兵鎗鍠;後路密林足雜沓!
「一、三隊往左,二、四隊往右,剩下的人跟著我!」一聲令下,足音立散。
黑夜迷霧擾亂方向,帶傷奔波侵蝕思緒。安奉良無暇分辨命令是從何方傳來,只能下意識地往人聲少的地方去。
跳過一叢矮樹,逃命的腳步驟然煞住,眼前重重白幕中,數十道人影浮現。
一名男子右手持劍,左手指著他道:「安奉良,你逃不掉的,快快束手就擒!」語畢,後方追兵抵達,形成包夾之勢。
滿是血汙的臉龐一歪,毫不客氣:「你誰啊?」
男子呼吸一窒,羞惱難掩:「我乃永蔪門任崧,巴川派的錢和一是我的拜把兄弟,日前永濟渠一戰,亡於汝手。」
然而悲痛的控訴僅換來輕蔑冷笑:「哼!那一夜我無意殺人,他會死……該不會是因為不會游泳吧?那可不關我的事啊!」
任崧為之氣結,大聲反駁:「他是被倒下的桅桿砸死的!安奉良,你簡直罪大惡極……」
「咯!」刺穿血肉的聲音乾脆俐落,在場眾人怔愣一瞬,方意識到己方人數已減一人。
「嚓!」吞雲戟立正草地,安奉良道:「誰要為兄弟姐妹、朋友愛侶報仇的,不怕死就儘管來吧!」說罷,橫戟一敞,盡顯輕狂。
下弦銀月彎如鉤,誰人魂魄啷噹響?
「一隊,上!」人潮蜂擁中,聽得一聲清叱,立時撲來五人。
銀戟力扛巨劍,祝延天初擊不成,第二招隨即跟上!奈何戟尖巧轉,刺中劍身側面,神力一催!立刻退敵。
安奉良沒有餘裕歡喜,後面攻上的人同樣力量奇大,雖然擋住第一刀,卻震得他虎口發麻,動作一滯,兩刀三劍馬上欺至!所幸健腰一沉一扭,吞雲戟兜一個圓弧,掃蕩敵人!
第一波攻勢方止,第二波隨後洶湧而上。輕靈的雙劍一左一右,不畏吞雲戟威勢,直直搶進目標跟前!
先舉腳踹中江育東右手,旋即後盪踢飛樂雨鄉的長劍。在第三人來襲前,安奉良拉開距離,吞雲戟猛地一長!「噗!」大量鮮血溢出,判庭又少一人!
「莫慌!一、二隊繼續攻擊,三隊預備。」站在樹上觀察情勢的張群玉指揮若定,不讓圍攻有絲毫停頓。
力大無窮與快捷見長的兩批人馬交替攻擊,前者耗費安奉良的體力,後者直奔他的弱點,一輪一輪地消磨對手鬥志。
閃過當面而來的劍鋒,緊接著胸口一痛,安奉良中掌咳血。
出掌的女子示意大夥兒停手,道:「你逃了三天了,莫再無謂抵抗,你若清白,判庭自是不會為難你。」
沾染血水的毛髮不再朝天捲曲,塌垂在眉眼之前,遮住面容,連帶男音也模模糊糊:「蠻有兩下子的,未請教……」「鐘陽派林赫。」報上名號後,林赫續道:「請將你的兵器交給我。」
「好。」似是力竭,應答氣若游絲,然而林赫方跨前一步,吞雲戟瞬間高速旋轉逼來,驚呼尚在喉頭,額骨已被鑽得粉碎!
判庭見安奉良假裝投降,實則突施偷襲,均是驚怒交集,紛紛重整陣勢,二次包圍,安奉良亦擺好戰姿,傲然迎敵。
打鬥漸酣,突然聞得一聲大喝,接著戟鋒忽重,原來是四丈有餘的鎖鏈纏縛戟援,遠端和一棵大樹綁在一起。
於此同時,凶猛若蛇的柳葉刀近身快攻,戟柄及時高擎,殊料薄紙般的刀刃急轉直下,剮掉安奉良左臂一塊皮肉!刀勢不停,徑直深入腹部!吞雲戟脫手掉地!
「安小兄弟,你傷重難支,再戰無益,隨吾等回去受審吧!」見安奉良頹然跪下,於是溫衍放開刀柄,走至人身側,頭頸繞過他的臂彎,將之扶起。
才剛把人扶正,便耳聞似從地獄傳來的低語:「你說誰傷重難支?」下一瞬,比常人大腿還粗壯的臂膀先彎後鎖,喀拉!脆弱的頸骨應聲而斷。
「師父!」一聲慘叫後,安奉良打橫抱起溫衍的屍體,衝向聲源!上河門的弟子見狀,有些人被嚇得手足無措,慌忙奔逃;有些人想要提刀,卻不願誤傷屍身,緊密排列的隊伍登時潰堤。
「保持隊形!他手無寸鐵,不要害怕!」尖細的女聲賣力吶喊,安奉良聽著忍不住莞爾:「誰說我手無寸鐵?」右手握住仍卡在左腹的柳葉刀,奮力一拔!
血灑膛顱後,安奉良走到哪裡,就殺到哪裡!彷彿刀鋒劈砍間不過是披荊斬棘,眾目睽睽下,一注又一注的殷紅接連噴薄,無人阻止得了這天神一般的勇猛。
饒是張群玉未加入戰鬥,亦是心驚膽跳,尖聲大叫:「四隊……四隊快上呀!」
話一出,頓時蓋來天羅地網,罩住尚自殺伐的壯士,羅網四角與鐵釘一同被釘入泥土,安奉良擺脫不得,而後一刀一劍透體穿入,三度重創!
蜀東派的史研隆和丹江派的陳融對望一眼,宛如凶獸的龐然之軀終於停下,僅餘粗重緩慢的喘息……
「哈哈哈哈哈……」網中之人身遭巨創、行動受制,其笑聲卻猶似鐘鼓,迴盪在所有人的耳畔,心尖駭懼不減反增,任由人喃喃自語:「帝下之都,弱水環之,萬物盡存,生長於斯……」徒手抓住胸前的刀劍,史研隆和陳融想撤退卻無法動彈,耳聽煞星般的誦詠再續:「蚩尤之首,飢餐渴飲,吾乃饕餮,豪吞雲雷──」
最末一字,丹田運勁吼出,在他面前的二人首當其衝,七竅滲血,刀劍俱毀後,安奉良十指齊張,朝前一擭,手下亡魂再添兩名!
踏地一蹬,安奉良高高躍起,再次落下時,丟開手中羅網,彎身拾戟。
以往輕易舉起的吞雲戟,而今重逾千斤,然則饕餮之能猶勝雷霆!使勁一扯,合抱的樹木從中而裂,銀戟斷木霎時化作巨大的流星鎚,安奉良一邊狂笑,一邊揮舞著半截樹幹到處肆虐,判庭死傷越加慘烈。
張群玉猶在發號施令,只是顫音飄抖:「五、五隊……快……快點!」
勢不可擋的身影一頓,安奉良朝後頸一抹,然後抬手對月觀視,疑惑地盯著指間一枚細針,失血過多加上中毒,暈眩襲捲視野。
「他、他中毒了!大家再撐一會兒……」不知名的人語未完,吞雲戟直接捅他一個對穿!
鼻腔喉嚨腥甜充斥,令安奉良益發狂恣:「莫說是雲雷,日月我都吞得下!區區幾個嘍囉,竟敢妄言拿下我?」語畢,扯掉銀戟上的鐵鍊,然後扎穩下盤,吞雲戟跳轉身周,颳起強風,帶動白霧形成氣旋,風勢之鉅,誓吞山河!
而後,右腕翻甩,吞雲戟急速自旋,氣流隨之轉向,安奉良左掌再往戟身末端一推,吞雲戟如同巨型的箭矢破空飛射,所經所及,一片狼藉。
狂風大作後,白霧散去,明晰視線,仍然興奮的腦袋一抬,讚嘆:「今晚的月色好美。」鏖戰方艾,竟然愉悅地唱起歌來:「飲醇酒,炙肥牛……晝短而夜長,何不秉燭遊……」又是搖頭,又是晃腦,正欲走上方才硬生生闢出的空道,然走沒幾步路,就咚地趴倒。
「你們……你們兩個,去看看他死了沒……」堪稱天災的摧殘總算結束,然張群玉忌憚凶獸威能尚存,戰兢兢地躲在一棵樹後,要江育東和樂雨鄉兩人上前查看。
但是誰有這個膽子?見江樂二人躊躇不決,刻薄的眉目一揚:「還杵在那兒幹嘛……」話到一半,身首異處。
「不要只會使喚小孩子做事,不然會變成討人厭的前輩。」一把聽來很是開朗的男聲響起。
走出夜露深重;行至月華朦朧,男人看著地上皮開肉綻的安奉良呼呼大睡,嘆了一口大氣……
「把我的小窩當作你們愛巢不說,也不知道有沒有清理乾淨,會不會在床榻毛氈軟枕書案爐灶浴桶留下一些奇怪的痕跡……話說回來,哪有人借住人家的房子是先住進去再寫信告知的,而且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不只兩個人,還是一對夫妻!一對還處在濃情蜜意裡的夫妻……呃啊啊啊……這對夫妻居然專找一些苦活給我做,難道是我人太好,看起來好欺負……哼!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咦?」眼角餘光驀然瞥見猶自發顫的人兒,男人轉頭揮揮手,道:「走吧走吧!你們逃過一劫啦!」
樂雨鄉拉起兀自呆傻的師兄,拖著遍體鱗傷的祝延天,倉皇離開。
*****
原以為會通宵達旦的鼓樂笙蕭,約莫丑時一過,便逐漸安歇。箏兒等人回到羌人笛為其準備的上房,稍作洗漱後,沾枕即眠,大概會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收拾完畢的中庭陰冷清靜,獨餘桓寧二人月下長談。
四下無人,寧澈亦不顧忌:「為何認為是我?」
桓古尋拋來一物,言:「這是小龜做的……別說你不認識他。」
低頭觀視,只見護臂鐵爪繫在一塊兒,寧澈僅看一眼,便熟練地拉動護臂的機括,鐵爪當即彈了出去……
桓古尋猶是那句:「為甚麼要殺我?」
他卻反問:「你何時發覺的?」間接承認好友的指控。
「剛剛忽然想通。倘若要找一個最清楚我行蹤武學的人,只有你,而且每次受襲時,你均在左近。」說到這裡,舌頭舔了舔犬齒,似在嘲笑自身愚鈍:「本道你是被好心的民戶救上岸,但向小龜取這副鐵爪時,便隱約猜到救你的人該是他,可是他有意隱瞞此事,想是你要求他保密……自你現身以來,處處透著古怪,很多事情你都不明講……你在懷疑我?」
寧澈別開目光:「我在試探,試探你究竟是真心抑或虛情。」
「試探?」撫過腰際傷處,桓古尋又問:「其他人呢?為甚麼只試探我?」
「除了試探,也是警告。如果你當真包藏禍心,我希望你知難而退,因為……」鳳眸正視晶瞳,續:「我不想殺你。」
「那我洗脫嫌疑了嗎?」寧澈方頷首,對面的人忽地起身走來,落坐身旁。
他貼得很近,近到說話的吐納猶若晚風,卻帶點溫暖,輕拂面頰。
其嗓音清朗:「你曾說過,比起仇恨,利益方多為害人的理由……雖說你很早便知曉我的目的,但我一直沒有當面承認,也難怪你會起疑心。」伸手扳正寧澈的肩頭,澄淨的雙眸直直望進深淵般的眼底,鄭重道:「我來中原僅為一事,就是拿回父親遺留的狼齒,而我需要你的幫忙,好嗎?」
見光潔的下頷上下來回,桓古尋再問:「現下換你告訴我,你到底要幹甚麼?」
淡紅的唇瓣抿了抿,後緩緩開闔:「和你差不多,拿回傳家畫軸。」「還有呢?」深刻的眉宇一軒,繼而追問。
「杜絕一切非分之想。」語聲依然純亮,卻令人繃緊神經,兩人相識的時間不算長,但足夠明瞭話中之意。
不擇手段、不懼生死,只為保全最後的思念。
「看來,我多了一件差事要做,難度還不低。」白皙透亮的犬齒二度咧開:「不過沒關係,制服脫韁的野馬,我最在行。」
*****
這是一個春風和煦、陽光明媚的早晨,窗外雀鳥吱吱喳喳,窗內銅爐桂馥蘭香。
榻上,傅念修雙腿隨意伸展,兩手後撐,鼻翼微微翕張,似在品味充盈呼吸的芬芳,又似在凝神思索。
「還在想說你跑哪兒去了,原來是在這裡。」跫音佇足門外,而後邁進書房,桓古尋又續:「小澈去接他師父了,不用多久便回來,等箏兒和芩四姐檢查好器具藥物,就可以開始診治。」
傅念修神情淡然,不悉有無聽著人話。
「你身體不舒服?」桓古尋關心地問,然他不答,而是伸指朝向前方那堵牆,「桓兄弟,牆上有幅掛軸對不對?方便為鄙人描述軸上的是字是畫嗎?」
「是畫。」桓古尋一面端詳,一面描述:「是一個叫薛嗣通的人畫的,畫的是三隻丹頂鶴在水邊覓食,一隻張開翅膀,可能是要起飛;一隻仰天開口,好似在觀望某物;剩下的那隻嘴裡頭啣著一條銀魚。」後評:「這鶴畫得很漂亮,下肢交叉,卻站得比松柏還直,眼睛相當有神,像是在和畫外人對視一樣。」
然傅念修落寞:「可憐那條銀魚,明明在水中自在優游,卻因一時不察,性命不保。」長吁一氣後,再言:「人生苦多時,總會覺得做飛鳥游魚比做人來得無憂無慮,然則如今想來,魚兒怕禽鳥,禽鳥又怕人獸……唉!做不做人,都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受苦而已。」
瞠大著雙目在掛軸上梭巡,思忖著猶在耳邊的話聲,片刻後,桓古尋道:「傅先生你說錯了,那條銀魚未必性命不保。」
善感的琴師失笑:「都被鳥喙叼住了,小小魚兒豈能脫身?」縱使他看不見,桓古尋仍大力搖頭,堅持己見:「我看畫中的銀魚全身抖動,努力掙脫喙嘴的模樣,說不定牠真能回到水裡。」
「回到水裡又如何?不過是再被另一隻白鶴叼去,或被大魚吃掉。」傅念修淡淡答道。
「那就再掙脫一次啊!」桓古尋理所當然:「經過這一次的經驗,下一次逃脫成功的機會也會增加數分。」
「哈!桓兄弟的堅忍不屈,實非鄙人所及。」聽他口氣依舊沮喪,桓古尋如是答:「傅先生,不管是人是魚,終究僅是凡物,避不了災禍,但正因為是凡物,所以掙扎求生。所有生命的下一刻,都是自上一刻掙出來的,就算徒勞,也要讓吃我的鳥獸費盡心力。」
深思良久,愁眉終展:「是啊,是人是魚,都在掙著活至下一刻。」
忽聞箏兒於後院揚聲呼喚,桓古尋道:「傅先生,該走了。」傅念修遂摸向榻邊穿好鞋履,和人步至後院。
已然抽芽的石榴樹下,兩椅面對面擺放,旁邊緊鄰一張長桌,其上金針艾灸、火罐杵缽一應俱全,各種草藥亦是穩妥不缺。
「多謝四姐不計前嫌,為哥哥備齊這麼多東西。」箏兒心懷感激。季蒼芩嫣然巧笑:「鳴少爺吩咐過了,不用計較價錢,藥材及工具均出自京城內最好的藥鋪及匠師。」
箏兒一訝:「夏少主他……」麗容滿是歉然。
「那件事別放在心上。」季蒼芩安慰她:「鳴少爺是家中獨子,自幼便極受老爺夫人疼寵,雖不是紈褲子弟,卻難免恃才傲物,但對於身邊的親朋好友,絕對是傾心相待,還盼你們別誤會他。」語罷,聽者更感歉疚。
待傅念修就座,僕役恰好傳訊通報,寧澈和方玥抵達宅邸。
叩啷!一記既不清脆也不沉重的響動,震懾箏兒心房,手中物品全數嘩啦散落。
「怎麼了?」傅念修嚇了一跳,桓古尋和季蒼芩同樣驚詫。
箏兒也不明白怎麼一回事,適才一聽到那奇怪的聲音,心跳猛然加快,便問:「你們有沒有聽見一個怪聲……類似金屬敲到木板的聲響。」
「沒有。」除了兄長,其餘兩人異口同聲。
傅念修拍拍妹妹的肩膀,說:「怎地事到臨頭,你反而比我還慌張,沒事的,地上的東西撿一撿。」箏兒亦覺得自己太過敏感,囁嚅應道。
叩啷、叩啷、叩啷、叩啷……怪聲倏地頻繁,自前庭而始,緩緩接近,怵得秀麗的面容一白,素手一翻,指鈴手套重示於眾,厲聲高喊:「甚麼人?給我出來!」
通往前庭的圓門下,一男一女裹足立定。
「箏兒,是我,這位便是家師。」寧澈攤開雙掌,表情茫然又無辜。
俏臉飛紅,剛才還疾言厲色的小姑娘眼下尷尬萬分,急急迎上前去道歉:「不好意思!是小女子無禮,望乞海涵。」才要躬身,方玥先托住她的手臂,道:「沒關係,傅姑娘,帶我去見你哥哥好嗎?」
二度邁開步伐,箏兒臉色又是一僵,偷偷朝左斜睨,方知怪聲出自方玥身上背的那口木箱,不曉得裏頭裝了甚麼,行進間一步一下地撞擊箱板。
走到樹下,方玥欠下身子,道:「傅先生您好,敝姓方,單名玥。」
傅念修側耳傾聽,報以微笑:「多謝方大夫,今日特地跑這一趟。」
「份內之事,不足言謝。」醫者柔聲回應。
簡單介紹後,閒雜人等暫時退開,僅剩箏兒留下來照看。
方玥拉近椅子坐下,取過長桌上的一個小方枕,並道:「傅先生,請將右手放在桌上,讓我為你診脈。」傅念修依言照做。
蔥白玉指搭上脈搏,為消除病患的緊張,方玥啟口攀談:「傅先生吃過早飯了嗎,都吃些甚麼呢?」「雞蛋粥、油條跟甜漿。」聽著應答,方玥又道:「啊!你吃的可是南市毛老爺子的雞蛋粥,他熬的粥在神都可是鼎鼎有名。」
傅念修尚未應聲,箏兒已先開口:「只要哥哥人在神都,次次都吃那家的雞蛋粥當早餐,數年如一日,可謂是他們的忠實老顧客。」
「雖然不是沒想過換個口味,但每當在大街上逛著逛著,最終仍會逛回那個小街角去。」傅念修淺笑補道。
方玥應道:「早餐可是一天當中最重要的一餐,吃豐盛一點才好。」
早餐很重要,菜色千萬不可吝嗇,越豐盛越好……
沒來由的,箏兒腦海霍然浮現這一句話,然而是誰說的、何時聽過的,卻無任何印象。
「接下來要觀察舌頭,嘴巴張大。來!」病人雙唇甫分,秀目掠過一絲凝重,舌頭邊緣潮紅,中央則隱隱泛黃,續問:「最近身體覺得怎樣?」
傅念修嘆答:「頸部僵直,淺眠驚夢,不堪其擾。」
略一思索,醫者又云:「待會兒我開個安神湯的方子予你,晚餐後喝一碗,可助你安眠。」
我瞧你沒甚麼大礙,但保險起見,須在我這兒留宿一夜,等會兒吃完晚飯,我給你喝一點安神湯,你會好睡些……
心臟的跳動趨急,昭示警訊,箏兒不得不捏著心口,強行鎮靜。
方玥提筆沾墨後,在紙上寫下藥方,箏兒悄悄靠近,就見娟秀的字跡寫道:「故鐵、柘根、菖蒲……」
……上三味共一石五斗,與兩斗米合釀至足月,即可開封飲之……
莫名熟悉的叮囑繚繞耳際,在箏兒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製作藥湯需一段時日,可以先至藥鋪購得現成的。」方玥毫無所察,專心問診:「傅先生,現在我要解下你面上的紗布,可以嗎?」
十指揣了揣大腿的衣褲,傅念修才道:「請便。」
纖細的手腕方上升寸許,就被陡然拽開!
特製絲弦的另一頭,出招者冷面肅穆:「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