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夢醒

為了接觸更多年紀相近的創作者，我來到了淡江大學穗茗文學藝術研究社。
在那邊我學到了許多，也做了兩本社刊，寫了兩篇小說，這是其中一篇。

正文如下：

低頭一看，他發現雙腳陷入了泥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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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了左腳，往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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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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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在了包覆腳板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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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幾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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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前面那顆果實實在太吸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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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連作夢都會夢到，朝思暮想的甜美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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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知道那很遙遠，遠到他幾乎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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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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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往前踏了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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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著他向前走的，沒有什麼，只有大膽無畏的莽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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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鴻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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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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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他最近怎麼晚上都出門啊，去把七辣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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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最近好像在忙什麼社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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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認真喔，雖然沒參加社團不能畢業這點很幹就是了。啊是什麼社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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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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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晚餐要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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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下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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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在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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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啊，又在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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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淡水住久了真的會發霉。不然富土拉麵？對面吃一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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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可以，不過我們吃四天了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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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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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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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披了件外套，拿了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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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開的大門告訴他們，剛剛有人匆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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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多急，連大門都忘了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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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片刻後，他重新張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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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又陷進了更深一點，現在膝蓋以下都已被泥沼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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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陣香味越發濃烈，他就像被蜂蜜吸引的熊，憑藉著最原始的本能與渴望，發狂似的往前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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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他看見了那棵果樹。以及垂下的那一株株飽滿甜美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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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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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盡全力將身體向上延展，摘到了果實，並狠狠地咬下一大口，身體因為反作用力而又陷入了更深一點，但他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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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實就如同他印象中的一樣，檸檬般的酸味過後，湧上了蜂蜜綿密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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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越咬卻越感到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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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印象中的果實，好像，味道還要再強烈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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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鴻啊！今天漏接第三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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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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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狀況是不是不太好啊？最近都忙到很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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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系上的活動有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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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喔，看不出來你是會玩到那麼瘋的人，先下來休息吧，火龍，下一局換你上去守游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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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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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的聲音不算沉重，卻也稱不上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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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社會球隊放得比較開，但既然都來比賽了，那還是要以最佳狀態來面對，才對得起自己假日跑這一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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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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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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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像是腳架平放在水泥地上的聲響一樣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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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心生退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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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終於注意到，泥沼淹到了他的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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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一開始還能憑藉氣勢蠻幹，寸步難行的次數逐漸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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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須開始想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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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出一個能夠比較省力，繼續向前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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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開始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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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必須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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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到底該繼續往前，還是該回到剛才的果樹下，稍微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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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鴻你昨天下午去做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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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那個啊，沒啦，就是……在準備社團營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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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鞋子超灰的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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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看了一下，真的，沾滿了雨後的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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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不自覺地冒出冷汗，不知是疲憊、還是因害怕而引起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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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小兔崽子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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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崽子？喔喔，你說昨天YT上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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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欸好難得喔，你居然有看那部影片，那個邱灰鞋真的快笑死……話說下一節要考哪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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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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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程式設計要考試，但我不知道考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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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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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靠北，連你都不知道，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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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世界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瞬間清醒了一小段時間後，又再度回到昏昏沉沉的朦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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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有個小圈圈在眼前旋轉。然後畫面像被雷打到，瞬間掉到144P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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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沒辦法，這次就放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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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秀，這次你終於來陪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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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昏眩的過程中，好像有某種畫面閃過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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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先記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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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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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環抱在一旁的大樹上，泥沼淹到了胸口，雙腳已有懸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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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感覺就差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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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實的氣味前所未有的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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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比上一顆還要酸甜，但這段距離，讓他有點難和回憶裡的那個滋味做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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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現在也快沒力氣回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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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日沒夜的長途跋涉，以及在泥沼中橫衝直撞消耗了太多力氣，令他全身開始發冷，腦袋開始昏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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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意到他在喘氣，額頭發熱，世界開始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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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終於嗅出了，果實的香味中潛藏的死亡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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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覺得那股氣味厚重的令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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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害怕。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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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甚至開始出現了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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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泥沼爬出了兩個人影，在他剛才走得要死的泥沼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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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人，長得一模一樣，無論五官還是身形都是，他們像是在兒童玩砂區玩耍一樣，輕鬆地將泥沙撥開，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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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外貌相似，但給人的氣場卻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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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建議啦。」左邊那個男人嘴臉跋扈，講話尖酸刻薄：「你還是趕快回頭吧，繼續追下去只是白白送命而已，找那顆果實的人那麼多，你真以為自己會是找到的那一個人？現在是最後收手的機會了，等你玩到要死不活逃回來，只會淪為眾人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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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意他人的眼光，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右邊的男人聲音堅定、沉穩，有種厚實且內斂的溫暖：「人類的存在意義，就是由那些渴望、追尋、挫折與成就編織而成的，你現在正在創造自己，只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會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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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昏沉的他已聽不進任何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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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在意，為什麼兩人不來拉他一把，將他從這片沼澤中拉出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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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他擠出最後一絲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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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不到。」兩人異口同聲，像是串通好的一樣沒有半點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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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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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形象的大吼，撕裂的咆哮聲像是真的要把心給撕成兩半。沉痛悲憤的扭曲臉龐擠出了兩行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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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再往前！我想要那顆果實！但我不甘心就在這邊結束！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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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他不再有任何隱瞞，任何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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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隱瞞他獨自踏上旅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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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用自傲與自滿膨脹自己，切割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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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再用謊言隱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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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他沒有力氣再做這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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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胡言亂語也好，他只想把自己的心完全掏空，只希望能順便丟掉那些恐懼與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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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繼續向前，堅持夢想，不畏現實，綻放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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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果斷回頭，放棄夢想，面對現實，延續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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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句話正展開一場激烈的拔河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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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他不是選手，而是繩子，兩邊同時承受著七百二十公斤的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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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且虛弱的他，此時頭開始痛了起來，身體又再往下滑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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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已沒辦法思考，即便如此還是在用最後的本能去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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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發現，自己不再是為了生存掙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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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一步，他已知自己死期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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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掙扎的，是自己該不該嘶吼、吶喊，讓其他人聽見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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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從來就沒有所謂的正確，只有面對選擇，以及放棄選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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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喊以後，可能沒人理他，可能有人幫他，也有可能有人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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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會有人注意到他，然而他卻覺得，沉下去不妨也是個好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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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吧。」兩人身上開始冒出裂痕：「求助於他人選擇回頭，或是繼續向前赴死……你，要怎麼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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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兩人開始分崩離析，回歸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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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濘淹到了他的下巴，情急之下，他終於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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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開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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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啞掉的喉嚨，早已發不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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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水灌進了他的喉嚨，逼進了他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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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瞪大雙眼，聆聽著迴盪在體內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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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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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的泥沼恢復了寧靜，繼續等待著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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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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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開雙眼，猛然坐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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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房間，一邊是床，一邊是桌子，一邊是堆滿的文件與筆記，路燈的橘白燈光，透過窗戶映照著窗戶底下的攝影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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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筆電停留在Youtube的頁面，似乎剛上傳完一部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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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坐起身子，我依然不斷喘著氣，畢竟，那夢境是那麼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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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助於他人選擇回頭，或是繼續向前赴死……你，要怎麼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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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相機，試圖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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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做Youtuber的第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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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我在做這件事，當時憑著一頭熱血栽進這領域的我，幾乎將所有的重心都放在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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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這樣很蠢，所以我沒告訴身旁的任何人，因此和他們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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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訂閱人數依然停留在三位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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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我終於了解自己到底捨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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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何謂害怕，何謂無聲無息淡然離去的那種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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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到椅子上，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上午五點十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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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後，原本想再睡回去，卻發現睏意早已被剛才的噩夢嚇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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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電前面還放著剩下一點的腳本，是一個關於探險家的戲劇類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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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已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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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動腳本的手，反映了內心的不安以及恐懼，微弱的顫抖萌生出前所未有的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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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腳本開始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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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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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空浮現出了魚肚白，這天的第一道曙光，映入了我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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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的我應該會趕快鑽到窗戶底下，拿起相機拍下這絕妙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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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在我卻做不出任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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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呆坐在椅子上，沉浸在這如夢似幻的光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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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不清楚，這份震撼究竟是來自眼前？還是剛才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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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些畫面是被我淡忘的過去？還是逐漸鮮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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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泥沼淹沒的，是我自己？還是戲裡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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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坐著的，看著的，是夢境？還是現實？又或是，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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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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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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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再度發出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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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曙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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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這樣不透過鏡頭沉浸在一個世界裡，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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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陽光，似乎照到了一個不曾映射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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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手機，打開了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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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創作者最害怕的，就是不敢衝，不敢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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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害怕因為消失而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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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害怕因為迷失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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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快速的在面板上滑動，編輯了一份精美的限時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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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次按下的並非『摯友』，而是『限時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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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所在的是夢境還是現實，看到的是過去還是未來，或許，這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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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翻開了腳本的背面，仔細一看，上面剩下最後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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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在兩種版本之中猶豫著，現在，他終於有靈感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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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以及他的第三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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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閒置已久的書包重新拾起，踏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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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相機跟著我一起出門，沒有留下來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