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像是封印的紅布蓋住灶腳那口井,據說裡面有條小龍,但為什麼要封住就不得而知了,或許不是「封住」,而是更具有儀式性的作為,這我也不得而知。
小時後還會從井裡打水,模糊的記憶中還因為年紀太小而不能做這件事,也就有個「從井裡打水是危險的事」的刻板印象。到了可以打水的年紀了,獲得口頭應允好像一張證書一樣,但頭幾次當然不是那麼順利。打水就用一個鐵水桶在提把上綁了一條長長的粗繩,鐵水桶丟近井裡之後還需要幾個巧勁的甩動,否則鐵水桶就浮在水面,是打不到水的,得要甩得讓鐵水桶倒下再沉入水裡。鐵水桶下沉、下沉,會明確感覺有一股緊繃的拉力,是繩子到了盡頭。看著黑深的井底還是有漣漪的反光,但幾乎是深深的黑暗,不知道有多深的黑暗,繩子不知道沉到哪裡去了的那種黑暗與深沈。水滿了,使力往上拉,與井水的對抗,快救出那個鐵水桶!這種天真幻想還是會有喔,要快把水桶拉出來呀~呼~總算重見天日了!
井水總是冰冰涼涼,夏天打水上來洗臉洗手腳就像頭三口啤酒的暢快,其他的井水呢?總有一天回到井裡吧。
有一次叔叔下去清淤泥,用家裡最高的樓梯伸進去,有到了底,人下去也是被黑暗隱沒大半個身子,但原來是有底的,還以為是通往哪片湖哪片海,否則龍從哪裡來?
離家越來越遠,水越來越淺,終究蓋上井欄而且週邊的東西也越堆越多,就有不少縫隙讓貓咪躲藏。也就再沒機會感受井水的冰涼。
不少人覺得老家這裡還是一片小綠洲,週邊開了馬路、鋪了柏油蓋了越來越多的房子,這裡還是維持四五十年前的樣貌。也有不少樹木是自小就在那裡的,小時候爬過,在樹上抓過金龜子的。而這些樹總需要修剪,這五年八年也參與了幾次。回家,正好有長輩已經開始鋸樹枝,總需要有人幫手,樹上修下來的也只是拖到某個角落再堆成一堆,那怎麼不讓樹就長著呢?樹木高大了才陰涼啊,雖然蚊蟲易躲藏。不修剪,落葉多,颱風來又危險。這些都可以理解。但還有更抽象的說明。
看起來就是「暗散」。長輩說。台語說的「暗散」到底怎麼用中文表意,我實在想不到明確的詞彙,大概就是一種樹木叢生層層覆蓋與厚重雜亂感,光線透不過來,視線穿不過去,人也不會想走進去的觀感。不好意思用「陰翳」,只想到用「暗翳」。或許也像是這個空間四五個月沒有剪頭髮,蓋頭蓋臉那種感覺吧。
連下了幾週雨,即使下不大,卻也由春入夏,新芽綠葉放肆滋長,原來也快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