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昏迷了三個月,在這期間發生了一些事。
虛仁把她放在上次他們徒步上山參拜的那間廟裡,還拜託了上次上山時,給他們水喝的那對母女ーー李大娘和她女兒李雲幫忙照看。
她的身體現在法術受到天道制約全失,是有重量的血肉之軀,無法待在天上,雖然說是請人照看,長明也不怎麼需要人費心,不吃不喝完全沒問題的吧ーー他想,他只是擔心放在那裡不動日積月累的,會生滿灰塵和蜘蛛網。
「這些銀子妳們先收下,記得她在這裡的事情,不得向任何人透露。」長明不希望認識她的人擔心,他就多提了兩句。寺院禪房本就清幽,不特別提起的話,應該是不會發現。
「好的,大人,請您放心,我平時也還得忙生意的事情,這姑娘我讓雲兒每天早上過來看一眼。」李大娘看到銀子既沒有推推搡搡,也沒有見錢眼開或又多提什麼要求,很大方的就收下了,讓人覺得能把事情放心交給她。
至於銀子呢,是長明身上的,花她自己的錢打點她自己去處應該也屬合情合理吧。她身上大約有半兩碎銀,虛仁把一半給了寺廟僧人、一半給了那對母女,安排妥當也就回天上去了。
想不到那筆銀子卻替李大娘惹來了禍事。
自丈夫去世後,她一肩扛起家計,全家生活是勉強過的下去,一直以來能省則省,都捨不得額外花什麼錢,家裡兩個孩子李雲和李佑穿的衣服也是補了又補。
那天拿了銀子,她就想著現在生意穩定有收入,難得有多一筆額外閒錢,是該對孩子們好一些,於是去布莊裁了點布,回家時還又買了一小條豬肉,心想著孩子們跟著她吃那麼多苦也是不容易。
這些被李三的妻子給看見了,回去和李三一陣嘀嘀咕咕。
李三和李大娘的丈夫李大郎是堂兄弟,兩家住的近,對彼此家裡什麼情況那是連你家幾隻雞今天生蛋了沒有、田裡哪時種下了什麼都一清二楚的程度,他們哪裡有錢又買布又買肉的?發財了?
李大郎和李大娘結婚好幾年後才生了個女兒,接著幾年都沒有消息,李大郎的身體也開始變得不太好,就是在這個時候,李三開始動了也許怎麼樣的心思,但後來隨著李佑的出生,這念頭也就熄火了。
後來李大郎病死了,他們也沒有少關注李大娘動向,李三看了看覺得李佑年紀還小,也一直病焉焉的,說不定哪時候隨便出了點意外就去了呢。李大娘家裡的田地財產雖然不多,但自己住的最近最常關照他們,也該有自己的份才是。
是的,他早就把那些東西視為是自己的了,連說辭他都想好了,大郎死前託付過他,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就把自己家孩子過繼過去延續大郎家香火。
李三想的很美,沒想到李大娘卻一天天的把日子過的好起來了,田裡的事情放給了弱不禁風的李佑,她自己做起了豆花的生意,一開始他們嗤之以鼻,想不到竟然愈做愈好,讓他們夫妻不禁眼紅。
「錢哪來的呢?就算生意不差,我算算每日不過多攢個幾文錢,她絕不可能捨得一口氣花掉,肯定是別處又來錢了,哪有這麼美的事?」李三想不通。
「你看她初一、十五總往山上跑,美其名是給過路人送水喝,其實說不定是在掩飾什麼,她心虛才這樣做的。」山上他們也跟著上去過幾次,人來人往的就是真的站在那裡舀一天的水,也看不出來貓膩,但架不住他們往這聯想。
「那妳說她會是在掩飾什麼?」雖然沒憑沒據的,李三也順著這思路往下想。
「我看阿,她說不定暗地裡做了什麼法,把我們附近人家的好運都吸過去她家了,所以她才過的那麼好,然後還假惺惺的那裡助人。」李三妻子一臉苛薄的說著。
妻子不過隨口一說,李三卻一口咬定是了,大加贊同道:「有道理!否則她怎麼可能做什麼成什麼,現在還有餘錢可以買肉,肯定是這樣沒錯,真是太可恨了!難怪她不肯教妳怎麼做豆花,肯定是用了妖法不可告人。」
看李大娘生意做的好,李三的妻子本來也想去學,說是要去幫她忙,但李大娘卻怎樣也不肯,一直找藉口,這點也教他們恨上了。
李三夫妻兩人討論了整晚,自己就這樣認定了不說,還開始有意無意的和其它鄰居閒言碎語,不知不覺,李大娘作法暗害全村人的傳聞便不徑而走,有時候更有孩子去他們窗前丟石頭。
謠言傳開了,李大娘也不甚在意,那些人只是過的不好又眼紅別人,藉由中傷別人來滿足自己,她照樣過自己的日子,該賣豆花賣豆花,該上山上山,不費力與他們爭辯周旋。
事情發生前幾天,她想著接著要下雨了,幹脆請人幫她把一直以來漏水的屋頂茅草全部補過換新,難得一次夜半下雨了可以不用急急忙忙的到處接漏水,可以安心睡覺。
一天夜半,忽來的大雨引發河水暴張,河邊的三戶人家房子直接被沖垮不說,還有一個孩子被河水帶走了。
李三一聽,立刻怒火中燒的把一切又怪在李大娘身上。平時也只是隨口說說的村民,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附和起來,都覺得自己家倒楣的時候,李大娘家總是過的特好。
一定是這樣沒錯了。
那李大娘又作法了,要不是這樣她家怎麼就剛好修了屋頂什麼事都沒有,真的是太可惡了!
再放任她住在這裡,會害死所有人的!
當天夜裡,村民們舉著火把,義憤填膺的衝進李大娘家,不由分說的把她抓起來五花大綁,為了怕她作法害人,把她嘴也塞住了。一群人開始一人一句的數落她的罪狀,接著一路推推拉拉的把她拉到河邊,要她謝罪。
兩個孩子被嚇傻了,一路跟在媽媽身邊,不管怎麼哭喊、怎麼解釋都沒有人理會他們,後來甚至覺得孩子礙事,把孩子也綁了丟在一旁,找人看著。
虛仁注意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李大娘已經被綁在木頭上扔進水裡祭天了。
他從來沒有為人間生死離別、或個人枯榮有什麼情緒波動,他掌管人間,在意的是人間整體繁榮,他會照顧一方水土讓人民們怡居,他會提攜重要的人物讓民生更好,偶爾會干涉國家改朝換代,避免暴政傷民。
好人不一定都有好報,人間悲歡離合他一向看的很淡,但此刻無以名狀的憤怒在他心口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