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淑女鳥的展翅(Lady Bird, 2017)、Jo March 的天路歷程(Little Women, 2019)後,葛莉塔・潔薇(Greta Gerwig)帶來了史上第一部真人芭比電影,光是有瑪格・羅比(Margot Robbie)非她莫屬的選角,就讓影迷們恨不得儘早一窺這粉紅世界將會開展出什麼樣的奇幻旅程。
本猜想 Greta 會透過芭比(虛擬)樂園以及人類(真實)世界的對照,讓芭比的結局走向成為人類,進而再唱「人」生不完美才是真正完美的老掉牙。儘管帶著這樣的預判,我仍因上一部改編自文學經典《小婦人》的作品《她們》而深感期待——於我而言,Greta 的魔力並不是將故事結局作表面意義上的翻轉,而是透過在過程中施予的化學作用去真正地「改寫」——以《她們》裡書中世界(過去)/現實世界(現在)交錯的剪輯為例,形式的巧思在舊故事的根本上開放了新觀點的切入,觀眾便得已自由地從新的敘事方式中萃取出不同於經典的、各種屬於自身的詮釋。
然而,《芭比》的故事雖沒有比過去兩部作品來得溫暖、細膩(甚至可以說「個人」?),但視野卻更為宏觀,就「女性」此一主題上,它再理解了「women can be anything」的含意,期待觀眾能從中找到自己。
▍《芭比》是關於一場屬於女性的戰役?
諧仿(parody)史丹利・庫柏力克(Stanley Kubrick)經典科幻作品《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那既幽默又諷刺的開場戲,除了預示接下來兩小時的觀影體驗將輕鬆舒心,也利用兩作品的連結藏了一道有關本片命題的訊息。
在《2001:太空漫遊》中,一群人猿為奪取水資源而與同種的另一群人猿開戰,最終因拾起斧頭(獲取工具)而勝利,有著神秘力量的矗立黑屏像是牠們進化成人類的重要里程碑;而在芭比娃娃問世以後,曾經僅能作為照顧者(母親)角色,並透過「被需要」來確立自身價值的女孩們,也因芭比的存在而被賦予了勇氣與力量摧毀手上的嬰兒娃娃。於此同時,她們背負的荒唐使命從身上被褪去,奮力將玩偶拋上宇宙抵抗地心引力的作為,是準備展開一場生為女人、定義自我的戰鬥宣誓。
芭比如同神秘黑屏標記物種在歷史上的進化一般,其代表著的「為女性形象定義」也在普世對女性的理解中開創了新氣象,但此刻看似解放的革命,仍侷限了無論是於內的女性自我認同,抑或是於外的女性身體樣貌——我們都忘了就算是《2001:太空漫遊》裡的神秘黑石板,貌似具備扭轉乾坤的洪荒之力,它還是一「未知」的、「待解」的謎團——芭比所創造的新興女性形象,或說她代表的新概念,未來仍是需要不斷被重複勾勒、詢問與回應的。
▍ 幻想平等的國度:深陷父權囹圄的肯尼 vs. 忘我的職場芭比
雖片中有許多讓人會心一笑的吐槽男性梗,像是提到《教父》便滔滔不絕的電影男(Mansplaining),但萊恩・葛斯林(Ryan Gosling)所飾的肯尼實是一空虛又惹人憐的那種反派。所言空虛,是因肯尼只活在芭比的目光之下,他為了證明自己、為了不再只是誰的附屬品,到了人類世界後便理所當然地嚐下男子氣概的毒藥。被附加在男性身上的陽剛氣質,以及被強灌至腦內的強者迷思,扭曲了生而為人懷有的對自我生命的自信心——他穿上貂皮大衣、建立帝國、奪走芭比的夢幻屋,以為憑變形的勇敢就能滿足被忽視的受傷心靈——其實他也是父權之下的受害者。這一殘酷事實提醒了觀眾,也是最後敲醒芭比的警鐘,不只是肯尼,身為女性的芭比同樣需要找到屬於自己的角色定位去「成為」,無論那是一位飽腹詩書的教師、有車有房的成功上班族,或僅僅是一平凡、愛美的女孩。
而故事中肯尼作為反派的作用,也不僅是為存在而存在的對立面代表,藉由這表面上的對立,才得以點出真正落實平等的途徑,並不是由單一性別/族群獨挑大梁、非得天天都是 Girls’ 或 Boys’ Night,而是人人都應當被視作一個體對待、理解其感受,每個人都值得享有溫柔。若我們的世界只是純粹的 Barbieland 或 Kendom,那關乎性別的所有爭議與問題,都終究只會在兩性(甚至更多種族群分類)之間互相壓制與調換,陷入無止盡的輪迴之中而矣。
當肯尼與芭比都成為他們自己,不只是男性與女性,平等的國度才可能成立。那想必就是電影尾聲描繪的未來願景,同時有兩方列席的國會面貌。
▍ 說到底,為什麼一想到死亡,芭比就不再美麗?
芭比的「存在危機」以結局的意義來說是荒謬的,電影的聰明設定是使兩個世界並存對照,讓觀眾在電影前段先去「正視」這個單純置放現今日常生活的時空並不會大驚小怪的問題。不斷無情增生的橘皮組織與扁平的足跟成了芭比探索自我(解決問題)的觸發,過程中,她因老婆婆見識到有一種美是歲月的鑿刻,因早熟的女孩莎夏,她錯愕芭比娃娃的降世竟還是對女性帶來了許多不切實際的負面想像,更如前段所述,她從肯尼的「被忽視」當中認知到「尋找自我」的必要性。
雖然本片的對白不免讓人感到有些說教,但因電影塑造出的粉色夢幻世界、快節奏的步調,以及華麗的歌舞場面,使得編導希望傳達的概念變得更為輕盈,能夠將晦澀的性別議題包裝至觸及更多不同的族群,我想《芭比》已成功突破了 Greta 過去作品的受眾框架。
最後,當我們都誤以為芭比來到人類世界後邁出的第一步是求職,第一場戲所暗示之「史前時代」(可能暗指社會對女性的想法更為保守時),以及芭比成功定義某種女性形象的時期之後,我們需要再思考、重新梳理的部分,才終於得到解答——去看婦產科。光是身為一名女性,擁有獨一無二的身體與面貌,她不用是誰,不用非得擁有傲人的社會地位或工作、要纖細苗條、要濃妝艷抹,儘管她的夢想僅僅是生兒育女、養兒教子,僅僅是作為一位母親,只是真誠地活著,就很偉大⋯⋯只要妳確信自己是如妳所想,妳便會知道,自己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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