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多日,才能平靜地寫這篇文章,相信這樣也是一種懷念故人的方式。
8月7日,好友婉儀在香港離世,翌日我與家人到泰國渡假,出發前兩小時得悉噩耗,實在難以置信,我希望只是誤傳。不久之後,在臉書看到她至親正式的公佈,她竟然走得這麼突然,讓所有關心她的親友都措手不及,完全不像她平日的作風。一時間,我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心情無比低落。
雖然平時我們不常見面,但婉儀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記得我大學一年級時在校園偶遇一班學長為剛成立的“傳意學會”招募會員,我這個新生對一切事物都充滿好奇,在學長友善推介興強烈鼓勵下,欣然加入了這個看起來相當忙碌的社團,婉儀正是這個團隊的骨幹成員,我是被她邀請入會的。
“學會”辦很多活動,例如編印校園報刊,後來又發展出校園電台,然後又有各種交流活動,因為年輕,所以做任何事都勇往直前,而且喜歡集體行動,每天不用上課時就聚在一起,感覺就如一家人。在處理“正經事”之餘,感情較好的成員還是不會太早散去,不是相約看電影,就是拉幫結伙去唱卡拉ok。婉儀比我大兩年,又是學會副會長,有大家姐的風範,對我非常照顧,無論是會務還是玩樂都會提議大家帶我一起去,所以我在大學最初兩年都與一幫學長混在一起,有一種比別人成熟的虛榮。
婉儀那一屆同學畢業之前,學會的事務已透過選舉民主地交捧,讓其他同學繼續發光發熱。她開始展開自己的事業之旅,在當時初創的教育電視工作,但公餘也不忘約我和一班朋友吃飯喝酒唱歌聊天,當時東望洋新街有很多卡拉ok店,其中一間叫“威寶”,我們是熟客,每周都有一兩晚在這裡通宵達旦,其實也不是為了唱歌的,只是找個藉口聚在一起,所以有人生日要去唱歌,有人升職要去唱歌,有人失戀更加要連續幾晚去唱歌,年輕人都是這樣,隨時隨地都想找人陪伴與壯膽。這段看似無足輕重的少年往事,其實是相當重要的美好回憶。
隨著各位成員為了事業與家庭各有各忙,唱k活動慢慢終結,婉儀專心事業,我也轉換過一兩次工作,承擔的責任越來越多。大約在2003年,我在任職的機構升職,掌管一個全新的小組,而且即將招聘更多新成員,表面看來這是步步高陞的好事,但其實我每日上班都感受非常巨大的壓力。某次與婉儀宵夜聚舊,我跟她大吐苦水,她卻認為有機會當主管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我還談到自己正在建立的部門將來會有一部分跟電視製作有關,本來想說屆時一定有很多事情會向她請教,想不到她靈機一觸就提出石破天驚的建議,她願意加入我的團隊,助我應付日後的各種難題。
如此這般我們就由好朋友變成好同事,一起工作了六年。那幾年的生活每日都如車輪戰,幸好及時找到婉儀來助陣,我對她負責的範圍總不用太擔心。由好友變成上司與下屬關係,原來是難度很高的事,初時我連如何當上司也是見步行步,婉儀每每為我著緊,經常以近乎責備的口吻指導我如何避免犯錯。我有時又不想在其他同事面前與她過度友好,表現有時比較冷淡,可能也曾讓她感到失望和不滿。當然,工作會幫助我們成長,經過一段時間磨合,本來只有幾個人的小組變成二三十人的團隊,我們已經透過籌備大大小小的活動而培養出前所未有的默契,到了後期大家合作起來已經得心應手,戰鬥力也變得無比強大,完成了一些壯舉。我本來擅於單打獨鬥,這時的工作目標卻變成盡量爭取資源與自由讓婉儀和其他同事放膽去做,在既定時間內完成任務。婉儀總是不負所託,除了做好份內事,還經常提點我注意各種細節。在這幾年工作中,她有機會與來自世界各地的傳媒人合作,在電視製作和電視轉播的專業技術上掌握了豐富知識與強大人脈。當我們所服務的公司完成使命,走向終結時,婉儀選擇繼續從事自己喜歡的電視相關工作,最初在阿曼開展新的征途,後來加入了一家跨國機構,隨著體育賽事的周期飛往世界各地工作,她精通中英葡三語,又學有專精,是澳門土生土長的國際人才。
婉儀在工作時認真盡責,但更厲害的是她處事八面玲瓏,從不讓人感到難受,在任何團隊當中都是受眾人歡迎的好朋友。幾年前她忽發奇想,藉著一項十五周年紀念活動,出錢出力,租場地設佈置,安排了一次盛大的聚舊派對,聯繫我們舊公司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同事(即使無法出席也有拍片道賀),讓昔日戰友們歡度了一個充滿回憶的晚上。婉儀的善良與真誠,還有超乎尋常組織力與行動力,無論再過多少年,都會令我佩服,我以曾經跟她共事為榮。
在我印象中,婉儀總是不老,永遠活力十足。這幾年我很少刻意與她約會,因為每年她回澳時總會有朋友組織飯局,我去參加就可以見到她了,不用特別約的。
婉儀生命中的最後幾年,積極促成《土生葡人家常菜》這本傳承澳門文化與家族記憶的著作,凝聚了她母親畢生精研的廚藝。對上一次跟她聚會,是兩年前她說想為她為這本書推出中文版,書稿已經由她譯好,問我有沒有相熟的中文編輯朋友可以幫忙校對,自問不是最佳人選,但我想也不想就推薦了自己,有機會為這本書略盡綿力,真的感謝婉儀處理這件事時首先會想起我。
這個星期我身在異國,但已失去了歡樂的心情,今日寫下這些往事,紀念這位去了天國的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