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與我在我院中野餐。
D因為我遲鈍的回應笑了一陣,這已是她今天第三次笑了。她變得愛笑了。我們吃了不少東西,喝了咖啡,說了幾句言不及義的話,便各自發呆一陣。我望向一旁窗台上的白碗,那是我的菸灰缸,我想抽菸。
我想抽菸,但不想在她面前抽。
過了一會,D突然又在她的籃子中摸索。
還有這個呢。
D從籃中拿出兩顆嫣紅的蘋果。這兩顆蘋果又大又紅,放在D的臉前,更顯得D的臉色嬌嫩。不知怎的,我卻有些失落。好像剛剛午後二人難得的和諧與愜意都將因這兩顆鮮紅而墜落。太鮮豔了,難以直視。
嗯,回屋再吃吧。我說。
突然間,D指出院中草叢一陣騷動,並叫喊出聲。
我們因避蛇而進屋,此時已近日落。D到廚房切蘋果,她沒有削掉紅色的皮。即使身形非全,這四瓣果片仍清新嬌美,我吃起來卻無滋無味。
我們在吧台桌坐了一會,日已落,黑暗來臨。默默地,D往玄關的方向注視良久。安靜回盪在空氣中。又過了一會,D伸出手,牽著我走向二樓,我們進了房間。
醒來,下了雨。
已過了清明,這場春雨來得有點晚。
我在陽台抽了根菸。我看著玻璃窗內D側睡的裸背,她的肩膀潔白宛如象牙。接著,她也醒了,她坐起身,對我笑,露出了可愛的牙齒。
D再次入侵了我的生活。
自此,D三不五時來訪。不是帶著她自己煮的食物,就是路上買來的精美餐盒。一點一滴,她小心且克制地帶來一些日用品,就是怕我不高興。過了不久,D已可在廚房稍做烹煮。這間屋,也終於宛如有人住的屋,不能再稱作廢屋了。
一日,D帶來了一條繪著曼陀羅的豬肝紅地毯,鋪在客廳的落地窗前。
鋪好後,她帶點試探性地對我微笑。彷彿在看我可不可以接受。D是了解我的,她知道可能再多一點點,我就會由總是妥協轉為崩盤,此刻,我又要做出選擇。
我只是點了點頭。ㄧ如以往,我總是覺得自己好像沒有選擇,一再落入重複循環的境地。
一日,D訂了一組木製桌椅,放在廚房前當作餐桌。還是要有一組坐起來比較舒服可以久坐的桌椅吧。她說。
一日,D從雜貨店買了個小收納箱,放在房間。這個放我的一些衣服。她說。
一日,D將幾個黃藍碎花相間的日式碗盤放在櫥櫃中。她看著櫥櫃,好像很滿意。
一日,D午後出了門。一小時後,她將兩枝胭紅的罌粟花放進玄關的貝殼花瓶中。她看了看我。
我沒說話。
日子照常流動,我仍然無所事事。D幾乎日日下午都來,不一定過夜。她有時會在餐桌處理自己的設計工作,她是一個設計師。
這個屋子很有潛力,可以成為一個好房子。她說。
但這樣空空的也不錯。她又補了一句。
一日,我進房間要睡前,發現D正背對著我坐在床沿,向著窗戶發呆。D向來比我晚睡,常常在半夜看書或電影。此時,她彷彿有話要說,向我這邊微微側過了身。我站在床邊,猶豫要不要先對她說什麼。
隱玉,我們再試一次好嗎?
燈光昏暗,我看不見她的表情。
我沒說話。
夜風吹來,百葉簾飄動。一會後,D就離開了房間。
隔日,我睡晚了。醒來時,床上只有我一人。此時已近中午,樓下悄然無聲,D不知何時已離去。她有睡過嗎?我毫無印象。突然,小腿肚一陣冰冷。
那是D的玉髮簪。髮簪冰涼清滑,形似雙蛇纏繞。是幾年前我們到緬甸旅行時我買來送給她的,她一直很愛惜。不知為何,D將它遺留在床上。
我拿起髮簪,放在床邊窗台上。連日雨,今日氣溫仍寒涼,我的小腿肚亦留著那一股冰冷。我站起身,到浴室去沖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