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15-達蘭薩拉的遇見-2

「你在哪裡？」

我轉過頭，是一位坐在我的後桌、與我背對背的西藏小哥在跟我說話。

我愣了一下，很快地就意會過來，他想要問我where are you from？(你從哪裡來)，少了from，所以變成where are you？(你在哪裡)

我沒有糾正他，就回答Taiwan，倒是隔壁桌那名丟骨頭給小狗的大哥突然開口用中文說「他怎麼會這樣問？」然後用藏語跟小哥解釋之後，我看到小哥燦燦的笑。

大哥跟我說，小哥在附近的醫學院讀書，常常會來這裡跟他們聊天。他9歲流亡到印度，但因為年紀太小，都說不記得流亡過程發生的事。

看來，每一位流亡的藏人，真的都有一個自己的故事。

我說，我昨天剛抵達達蘭薩拉，今天走到這裡，發現可能因為禮拜天，餐廳都沒有開，所以找到了這裡。當我提到接下來要去列城(Leh)時，大哥說，不要走馬納里(Manali)，那裡的路已經斷了。

在我從台灣出發到印度前，就得知今年喜馬拉雅山區因為氣候異常而降下暴雨，造成山區土石流，屋舍被沖毀，也奪走許多人命。只是這個消息現在直接從當地人的口中聽聞，倍覺真實與恐怖。

大哥建議我，從達蘭薩拉搭夜間巴士到德里的西藏村，再到機場，搭飛機進入列城。我因為沒有預期要去德里，沒有做德里的功課，就這樣過去，恐怕會一團混亂。大哥回覆我，只要到了，就找得到路，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一瞬間，頭頂好像被雷打了一下。原來旅行與流亡有這麼一點兒相像之處，只是跟流亡相比，旅行遇到的困難似乎絲毫稱不上困難。

大哥要結帳離開前，我說，我也要跟你合照一張。他豪氣的拒絕說，「我不喜歡拍照」，但結完賬之後又說，「不過，妳那麼想拍，就跟你拍吧！」然後拍照時，居然搭了我的肩膀。

可能因為反差過大，我心中感覺一陣好笑。拍完照後，大哥還提醒我，不要把照片上傳到社群媒體，紅了就麻煩。我心想，我也不是什麼網紅啊！你的小劇場也實在真多！

然後，我結完賬也離開了。我走了一小段路，又回頭看看餐館門口，大哥牽好摩托車，載了一桶瓦斯，看來今天雖然餐廳沒有營業，但還是工作著。

突然，摩托車騎過我身旁，在前面停了下來。大哥回頭問我，「姑娘，妳要去哪裡？要不要我順路載妳一程？」

我遲疑了一下，就踩上車了。本來想去西藏博物館，卻不知怎麼的，嘴巴說了「大昭寺」。等到摩托車騎過拱門，我問大哥，不是應該從拱門進去嗎？他說，那裡是行政中心，大昭寺還在上頭！然後又嘲笑我，搞不清楚大昭寺，還想去大昭寺！

話說，我今天早上一路陡坡走下來，還苦惱著怎麼走下來就要怎麼走上去，沒想到就遇到了讓我搭順風車的機會，省了好多力。大哥在我們沒有話聊的空檔，就哼著歌。

他載我到一個叉路口，大昭寺要再往上走一小段，但他要去另外一個岔路，所以就送我到這兒。雖未到寺院門口，但我已覺得感激不盡。這段交會非常短暫卻深刻，踩下摩托車道別後，我們也許不再相見。

走了大約10分鐘的上坡路，來到大昭寺入口，發現這就是我今天早上淚流滿面、待了兩個小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