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裴風爲什麼要這麼做?你和裴風之間又有什麼交易?!」
「他和我沒什麼交易,」
人魚慵懶地笑,「人魚不是普通生物,我們的超聲波能蠱惑人心,我把你男朋友操控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這話頓時讓我毛骨悚然:「什麼?」
人魚嗤笑一聲,目光冰冷:
「我第一次見他時可不是在黑市,當初還是他發現我的非人類身份,親自將我抓住準備做研究的呢。
「他既然將我關進實驗室,自然就得付出將我關起來的代價。」
「……」我,「我要見裴風。」
人魚卻不想搭理我這個問題,湛藍的眸眯了眯:
「主人,現在可是我們兩個人的時間,怎麼可以開口邀請第三個人呢?」
我冷冷地瞪着他,繼續一字一句道:「我要見裴風。」
他卻並不想搭理我,一張漂亮得無可挑剔的臉反而一點點靠近。
嗓音又低又啞,帶着蠱惑。
「三個人的遊戲玩夠了,主人,陪我玩兩個人的吧。」
「……滾。」
「主人是不是隻喜歡你那個男朋友?」
看我不回答他,迦葉目光越發危險。
殷紅的脣卻緩緩翹起,解開了領口的扣子,線條優美的鎖骨瞬間露了出來:
「主人的心既然不屬於我,那我也只能在別的方面要求主人彌補了。」
……
17
外面陽光大好。
我的心卻無比灰暗。
我原以爲逃出了裴風的別墅就萬事大吉,卻原來是我誤會了裴風。
如今剛出「虎穴」又入狼窩,若是裴風,他還會憐惜我。
可人魚卻是隻毫無感情的野獸,只會憑藉本能肆意妄爲。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衣服時,我則抱着膝蓋坐在牀頭,死死地咬着脣,一雙眼睛冷冷地瞪着他。
他卻笑了:「主人,你這個模樣可真讓人想欺負。」
我攥緊了拳頭,如果不是現在渾身痠軟無力,真想一拳下去將他打得滿地找牙!
我面無表情問:「如果你做這一切都是爲了報復我男朋友,那你現在滿意了嗎?」
他輕笑一聲:「當然不滿意,我現在可改變主意了。」
我警覺:「你要幹什麼?」
「我要你。」
他慵懶地靠在牀頭,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把玩着我垂落的髮絲。
我嫌惡地把頭髮拽回來,直接偏過了頭。
他卻又強硬地將我的臉扭過去,貼着我的耳朵不緊不慢道:「主人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不知道。」
他也沒生氣:「我叫迦葉。主人可要記住了。」
我冷笑一聲:「我記不住你又能怎樣?」
迦葉惡劣地笑笑,語氣漫不經心,眼底卻是涼的:
「我要是生氣了,主人自然也別想好過。」
我:「……」
18
我在這個陌生的房間內待了足足半個月。
這半個月我不知道外面的裴風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他是被迦葉控制着心神,還是早已經清醒,正四處搜尋着我的下落?
目前我能用的電子設備都被迦葉控制着,唯一獲取信息的來源就是他。
可每次我一問起裴風,迦葉就像沒聽見一樣,絲毫不搭理我這個問題。
他不回答我就死勁咒罵他,什麼難聽罵什麼。
畢竟我的手腳被他捆着,除了晚上睡覺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我明白剛過易折,也裝過一個星期的順從,對他虛以委蛇過,可迦葉這個變態顯然不喫我這一套。
雖然欣然接受我的配合,但該放鬆的警惕卻一點不少。
晚上我趁他睡着時,曾半夜悄悄翻過他的衣服。
可手指剛碰上手機,身後的大手就將我箍進了懷裏。
迦葉又低又啞的嗓音混着毛骨悚然的不懷好意,貼着我的肩窩幽幽道:
「主人,找什麼呢?」
我手一抖,手機直接啪一聲摔在了地上。
聲音在寂靜的暗夜裏頓時無比響亮。
我四肢僵硬,緩緩轉過頭去。
就見迦葉慵懶地靠在牀頭,一手支着下巴,眸光陰冷,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
於是當天晚上我再也沒睡着覺。
面對這一切,我實在束手無策。
畢竟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他身上我找不到一絲破綻,更沒有其他人可以供我挑撥離間。
當你處於絕對的劣勢時,而你的敵人不僅佔據高位,還智商高到完全預判了你的計謀,不論做什麼事都不露出丁點的破綻,那麼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勞。
我感到絕望而無力。
其間我什麼方法都試過,萬不得已連絕食也用上了,可到底還是低估了迦葉的變態程度。
一天沒喫東西后,他直接端了碗白粥過來,我斜了他一眼,視若無睹。
他則眯了眯眼睛,居高臨下:「不喫?」
我冷笑,抗拒態度明顯。
「不喫啊……」
他也冷笑一聲,一把扶住我的下巴,仰頭喝了一口。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撬開我的嘴就灌了下來。
!
我想咬他,他眼中危險一閃而過,輕輕巧巧地卸了我的下巴。
白粥就這樣一滴不漏地進了我的肚子。
「混蛋!」
我氣到一把推開他,抬手就準備給他一巴掌,手卻被他一手製住:
「人類這麼脆弱的物種,不喫東西可不行。」
迦葉沒什麼表情地看着我:「主人,我這是爲了你好。」
「爲了我好就立刻放了我!」
迦葉笑:「主人什麼時候愛上我,我就什麼時候放了你,怎樣?」
這可真是好笑,強取豪奪的傢伙竟然還妄想我會愛上他?
我要是出去了,沒立馬告他非法囚禁把他關進局子裏我都是腦門被驢踢了!
「你做夢!」
他白皙的手指極盡溫柔地替我擦去嘴角的水漬,一張臉白皙漂亮,做出來的事、說出來的話卻惡劣猶如魔鬼:
「哈,那你就繼續這樣和我過着吧,主人。」
19
我和這魔鬼繼續在一個屋檐下相處了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我從沒放過任何報復他的機會,既然當初軟的不行,那就直接來硬的。
突然襲擊迦葉,半夜妄圖抓起牀頭櫃砸暈他......可不管怎樣,都以失敗告終。
起先迦葉只抱着手臂冷眼看我掙扎,有時甚至還有興致指點我往哪裏砸只能讓人眩暈,而往哪裏砸卻能一擊斃命。
對此我只覺得他果然是個變態,竟然還真有人教被人怎麼幹掉自己?
最後的最後,迦葉可能也被我惹得不耐煩了。
在我找到個機會一腳將他狼狽地踹下牀去後,他不緊不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冷冷一笑。
抓着我的手就將我堵到牆角,冰涼的軀體覆過來,將我困在牆壁與他之間。
迦葉沉着臉:「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絲毫不讓:「不然呢?」
我算是看出來了,迦葉不會真的對我動手。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這也足夠我肆無忌憚地不斷觸怒他。
「那個裴風就那麼值得你喜歡?」他冷了臉。
我也冷冷地回視他:「他是我交往三年的男朋友,尊重我、照顧我,我當然喜歡他。」
「三年的男朋友?」
迦葉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撤了制住我的手,笑得滿是諷刺:
「希望你以後不會爲這句話後悔。」
丟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迦葉冷笑一聲,轉身出了門。
20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我發現了今天的一絲不同尋常。
以往迦葉一日三餐都會做好了端到我的房間門口,有時興致來了,甚至還會惡趣味地親自餵我。
可是今天喫完早飯後,他卻一直沒出現,甚至連中午飯也沒有送過來。
再次見到他,是在晚上。
他端了一碗紅燒排骨過來,我一下午什麼也沒喫,一聞到這個味道眼睛都直了。
迦葉不知爲何,一直面無表情的。
將飯菜端給我時也沒心思逗我,只淡淡道:「餓了嗎,慢點喫。」
我早習慣了和他唱反調,他說慢點,那我偏要快點。
三兩口狼吞虎嚥地扒完飯後,我把筷子和碗往桌子上一擱,頤指氣使:「我喫完了,你收拾。」
他既然把我捆住了,讓我活動受限,那就得承擔起照顧我的責任來。
迦葉瞥了眼空了的飯碗,忽然慢條斯理地就開始解我身上的鎖:
「既然喫完了,那我們就快些走吧。」
??
「開心嗎,你的男朋友帶着警察上門來了。」
他抬手拈去我脣邊的一粒飯粒,眼神幽冷。
可我還沒高興太久,腳下就是一軟。
我立刻察覺到那碗飯,有問題!
迦葉接住我軟綿綿的身體,打橫將我抱了起來:
「我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安排好出逃的退路,現在跟我走,兩個人的遊戲,我還沒玩夠呢。
「你男朋友還真是有幾分能耐,不僅查封了我的心理診所,還莫名其妙給我扣了好幾頂莫須有的帽子,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
可他抱着我一拉開門,腳步就頓住了。
我往門口一看,也愣住了。
21
金絲邊框眼鏡,高挺的鼻樑,清冷禁慾的鳳眼。
不是裴風又是誰?
裴風身旁還跟着幾個荷槍實彈的武警,衆人一臉嚴肅地站在門外,看樣子剛纔是準備破門而入的,這下正和迦葉撞了個正着。
「別動!」
「別動!」
一見迦葉出來,武警們立刻持槍指着迦葉。
裴風拿着一把特質的麻醉槍,剛準備扣動扳機,我的脖子卻立刻抵上了一個冰冷的物什。
「裴研究員,你看是你的槍快,還是我一口咬斷你女朋友脖子的速度快啊。」
令我沒想到的是,面對這種狀況,這傢伙竟然還絲毫不慌。
裴風面無表情地盯着我脖子邊尖銳的利齒,拿槍的手立馬頓住了:
「放開嫋嫋,是強者就和我光明正大地打一架。」
只見迦葉不置可否,看向裴風:「你們戴着耳塞——想必這麼久不見,都在沒日沒夜地研究抗人魚聲波的耳塞去了吧?」
裴風抿着脣一言不發,臉色難看極了。
估計是想到了自己之前被迦葉控制,還將迦葉帶回家的屈辱。
我一直都仔細地盯着裴風看,早已發現他的眼底一片烏青,估計很久都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一時間心疼得不知道說什麼,只恨不得身後的人魚立刻被千刀萬剮。
迦葉看了一圈,又道:「還有你當我傻的嗎,你有那麼多幫手,我沒了人質,不得立刻就被你們撂倒?」
裴風冷靜道:「你先放開她,我跟你走,你要復仇找我就行。」
我心急:「裴風,別!」
這可不行啊,人魚是種非人類生物,誰知道這玩意兒除了具有能控制心神的超聲波外,還有沒有什麼人類不可知的超能力?
這些天迦葉防我防得滴水不漏,根本沒讓我察覺到其他的能力用來提醒裴風。
裴風卻衝我搖頭,堅定道:「嫋嫋,我會救你出去。」
迦葉貼着我的耳朵低低道:「嘖,可真感人啊。」
我根本就不想理他,一句話都不想和他掰扯。
「好,我答應你,」迦葉,「挾持女人逃命確實不怎麼好看,要復仇還得是當面打才解氣。
「裴研究員,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爲了防止裴風耍詐,迦葉說要等到了地方纔將我放開。
裴風沒說什麼,點頭答應了。
等到了一片隱祕無人,四周又開闊到一眼能看清有沒有藏着武警的平地時,我們終於停止了腳步。
「現在你可以放人了吧。」
裴風緊緊地逼視着迦葉。
迦葉聳了聳肩,鬆開手臂將我放在地上:「如你所願。」
可就在他轉過身準備和裴風你死我活的時候,我在心底冷笑一聲,一把勒住了迦葉的脖子,來了一記鎖喉。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消耗,我發現自己的體力開始恢復了一些。
如同我不知道人魚有沒有什麼別的超能力一般,迦葉也不知道我究竟有什麼底細。
我從小到大都是我們那一片孩子中的小霸王,雖然是個女孩,但也能用一個拳頭治得那一片的熊孩子服服帖帖。
往後父母送我去學了跆拳道,那更是打遍方圓幾里無敵手。
至於後來在另一家跆拳道館第一次遇見裴風,被裴風幾招撂倒的黑歷史……呃,就是後話了。
如今我的體力雖然沒恢復多少,也牽制不了迦葉多久。
但就迦葉這一瞬間的遲滯,也足夠裴風出手了。
砰砰的槍擊聲剎那間響了起來,剛纔還一身清爽的迦葉立刻血流如注,落葉一般倒在了一地的血泊之中。
「你......」
迦葉難以置信地瞪視着我,又看了眼收起槍一步步走過來的裴風,額頭青筋暴跳。
「卑鄙。」迦葉恨恨地剜着我們。
我笑了笑,居高臨下地睥睨着他:
「面對君子自然得行君子之禮,但面對歹徒,我只知道兵不厭詐。」
我冷哼一聲,又一腳踩上了迦葉的胸口,使勁碾壓。
迦葉恨得牙癢,一張原本漂亮剎那間扭曲了:「......」
但看着他的臉,我想我確定了一件事。
看來人魚除了蠱惑人心的超聲波外,似乎也沒什麼別的超能力。
22
就這樣,一場原本該轟轟烈烈的打鬥還沒開場就已經結束。
收拾了迦葉後,裴風和我一起將奄奄一息的他送到了研究所。
畢竟迦葉是從實驗室裏跑出去的人魚,不能按照現有的人類司法體系對他進行監禁和懲罰。
要說負責,安全系統存在巨大漏洞的研究所的確需要對我和裴風受到的傷害負全責。
當他們表示要賠償我們時,我毫不猶豫地拒絕,只提出要將迦葉碎屍萬段的要求。
研究所的人面面相覷,似乎很是爲難的模樣。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抓捕到一條珍貴的人魚不容易,他們還想繼續做實驗呢。
但我不想等,我就想那個邪惡的生物被碎屍萬段。
最後是裴風站在了我的這邊,幾句話讓猶豫不決的同事們閉了嘴。
「這場事故我也有罪,嫋嫋,是我對不起你。」
裴風一回到家就將我緊緊地抱在懷裏,眼中帶着深深的自責和痛苦,彷彿自己纔是那個罪大惡極的人。
我知道這不該怪他的,畢竟任誰都不會想到那所研究所的防禦系統竟然如此雞肋。
誰也沒有接觸過人魚,不瞭解他們蠱惑人心的超聲波。
我安慰了他幾句,只希望這場風波快點過去。
「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都回到了正軌,這就是最好了。」
我踮起腳尖,吻上裴風緊緊抿着的脣,安撫似的親着。
裴風憐惜地撫摸着我的臉頰,緩緩回應我,只是眼神依舊陰冷。
23
迦葉被千刀萬剮的那天,是裴風親自動的手。
畢竟他是生物學家,最明白從哪裏動手,又怎麼動手才能讓手下的動物體痛不欲生。
我沒有進去只在外面聽着,因爲裴風說場面太過血腥。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里面異常血腥,那不成調的痛苦嘶吼,光是聽着都讓人毛骨悚然。
起先迦葉還會說幾句話刺激裴風,到最後不知裴風做了什麼,刺啦一聲,迦葉再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大約三四個小時過去,一切聲音終於漸漸平息,裴風推門走了出來。
他揉了揉眉心,長長呼出一口氣:「嫋嫋,一切結束了。」
我想走過去挽住他的手臂,他低頭看了自己白大褂上濺的血跡,搖了搖頭:
「我這一身都是那傢伙的血,別髒了你的衣服。」
我頓了頓:「那我先去車裏,你換身衣服陪我回家。」
他點了下頭:「好。」
爲了陪我散心,裴風請了半個月的假,說要帶我去旅遊。
考慮到因爲研究所的意外,讓研究所首屈一指的生物學家的女朋友被綁架,研究所的這個假批得分外利索。
24
裴風利用這半個月,先後帶我去了很多地方。
只是旅游回來,我逐漸感覺不舒服起來。
說不上感覺哪裏怪怪的,就是渾身又無力,腦子混混沌沌的。
幾次喫飯的時候,我竟然噁心地吐了出來。
這反應......
可不就像孕吐嗎?
我手腳發涼,恍惚了好大一陣,立刻抓起鑰匙開着車就去藥店買了驗孕棒回來。
一驗,果然兩道槓。
我真的懷孕了。
然而我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很久都沒有站起來。
晚上裴風回來時,我猶豫再三,還是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他沉默了許久,盯着那個驗孕棒一言不發。
他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說什麼。
半晌,還是他打破了沉默:
「人魚和人類畢竟不是一個物種,你們存在生殖隔離,不可能生出孩子。
「所以不要擔心,這個孩子,一定是我的。」
裴風緊緊抱住我,像是要把我揉碎,聲音顫抖:
「嫋嫋,你受苦了。」
25
既然有了孩子,裴風便提議和我結婚。
因爲迦葉的事,我多多少少覺得自己有點配不上他。
可裴風又怎麼看不出我的心思?
他嘆了口氣將我摟進懷裏,低頭輕輕吻了下來:
「嫋嫋,大清早亡了。」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就更不應該因爲這事妄自菲薄。
於是我答應了下來:「好。」
我和裴風婚禮是在一個晴天舉行的。
那天陽光明媚,天空碧藍如洗,三三兩兩地飄着一兩片稀疏的白雲。
裴風將婚禮佈置在了海邊,清爽的海風從海洋裏吹過來,瞬間將人心底所有的陰鬱都一掃而空。
當一兩隻海鷗在不遠處的海面飛過時,裴風將戒指套在了我的無名指上。
他目光繾綣,頭頂的藍天白雲似乎都盡數揉碎在了這樣一雙溫柔的眼眸裏。
所以在他低頭將戒指戴到我的手指放在脣上一吻時,我還是不可避免地紅了臉,心跳如擂鼓。
我的丈夫,溫柔帥氣,專一深情,夫復何求。
「嫋嫋,你真正屬於我了。」
他在我耳邊這樣說着,一向清冷的聲線此刻卻柔情似水。
我低低地「嗯」了一聲。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內心深處卻忽然湧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難過。
爲什麼難過呢,我明明這麼幸福?
26
然而這種難言的情緒並不是一時的。
這種情緒一直延伸到了我懷孕的第五個月,五個月來經久不散。
到最後,我甚至無法直視裴風的臉。
一直被這種情緒困擾着,我決定離開裴風一段時間。
我想自己先回父母家住一段時間。
當我說出這個想法時,裴風很明顯地怔住了。
但既然我選擇不說,他只是微微擰眉,依舊很體貼地沒有問。
「你現在大着肚子,我不放心,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爸媽家離這裏不遠,正好司機劉叔的老家也在旁邊,可以讓他送我回去。」
裴風的低頭皺得更深了,聲音不容置疑:「嫋嫋,聽話。」
我知道裴風在某些方面是很固執的。
但實在不巧,有時候我也很固執。
我現在真的很需要自己一個人平復心頭怪異的感覺。
於是我也冷了臉,一股氣湧上心頭,我衝着他就開始吼:
「我聽什麼話,我又不是你養的寵物!我是人!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回家就回家,你就算是我的丈夫,我也不需要你來管!
「我是懷孕了!可我又不是小孩子,我還不會照顧自己嗎?所以我不需要你時時刻刻照顧,我會照顧自己!我也有父母,他們說不定比你更懂照顧孕婦!」
聽我這麼一說,裴風忽然罕見地眯了眯眼睛,當即沉下了臉。
但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只叫來了劉叔,囑咐他送我回家時多注意一下我的狀態,有什麼事立刻通知他。
劉叔恭恭敬敬地點頭:「是,少爺。」
我在一旁聽着他們的對話,那股煩躁的感覺越來越重,久久都揮之不去。
27
都說女人妊娠時情緒不穩定,很容易想多,我想自己可能只是懷孕了情緒不好。
可人大抵都是這樣的吧,在外面一遇到什麼難過的事,想到的都是回家。
我也不知道多久沒見過父母了,甚至不知道爲什麼,都快忘了他們的音容笑貌了。
回到家後,母親和想象中一樣,一會兒溫柔地拉着我噓寒問暖拉家常,一會又問裴風對我好嗎。
父親一向嚴肅,雖然一句話不說,但卻是在認真聽我說最近的狀況。
我在家裏住了一個星期,一切都無比正常,無比平靜。
直到一個下午,我脖子上的珍珠項鍊斷了,紫色的珍珠在地上蹦蹦跳跳,滾得不知去向。
我扶着肚子蹲下身尋找時,一個滿是灰塵的小匣子闖入了我的視線。
珍珠被我忘在一旁,我隨口吹了吹匣子上的灰,將匣子緩緩打開——
我看到了一堆照片。
照片中的我扎着高馬尾,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這些都是我高中時期的照片。
拿着照片一張張翻看,畫面上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直到我翻到了一張合照。
合照上的人除了高中時的我,詭異的是,還有另外一個本不該出現的人。
前兩個月突然出現,不久前剛被裴風解決的人魚——
迦葉。
28
我下樓將這張照片拿給母親,問她知道這是誰嗎。
母親扶了扶老花鏡,眯起眼睛看了看:「你說他啊,葉伽,這不是你高中時期的男朋友嗎?」
我皺了皺眉,力道大得差點把照片抓破:
「你確定他叫葉伽,不叫別的什麼?」
我怎麼不記得自己高中時談了個男朋友?我不是在遇見裴風前就一直是母胎solo嗎?怎麼突然冒出了個高中時的男朋友?
還不等我繼續問什麼,母親目光中滿是責備:「你們高二在一起,這才過了多久你就把人家給忘了,怎麼……哎,你呀!」
心頭的詭異感像個黑洞一樣一點點擴大,我抓着母親的手繼續問:
「那我們後來怎麼樣了?」
母親忽然嘆了口氣:「這孩子也是可憐,你們高三的時候,他父母的公司出了問題。
「說是捕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殺還殺了一窩,被那東西記恨上,一家子人都沒了。」
我顫抖着嗓子:「一家子……都沒了?」
「他的父母親戚全都死了,那孩子也失蹤了。」
母親眼神憐憫,「我到現在還記得,當初那孩子失蹤前一天,還說畢業了帶你出去旅遊呢,誰知道轉眼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我:「所以,後來查到他們捕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嗎?」
母親無奈地搖了搖頭:「這誰也不知道,當時這案子還是如今警局裏最具聲望的劉警官帶頭查辦的。
可到最後一個個都心照不宣了一樣,他們誰都咬死了不說。哎,一般這種沒放出來聲的東西啊,水都深得很。」
不知爲什麼,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天裴風說的那隻「虎鯨」。
……
「被一條戾氣重的小虎鯨給咬了。」
「那條虎鯨的種羣不僅被人類獵殺了,作爲倖存者,它自己也被人類限制了自由。」
「它有理由這樣做。」
……
「對了,我剛收到裴家小子寄過來的藥。」母親拿了一盒東西出來。
我一看,是裴風經常餵我喫的那種藥。
「他說你老是睡眠不好,要喫這些藥才能睡着。你是年輕人,怎麼那麼愛喫藥,喫多了藥可不好,有副作用的。」
我則緊緊抓着那盒藥,一言不發。
忽然間,什麼都明白了。
29
所以裴風那天受傷時說的虎鯨,指代的反而是他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爲了報復葉家滅了他一個族羣,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
他纔是真正的人魚。
像葉家留了一個倖存者一樣,他也留下了葉伽。
並且裴風擁有極高的智商,不僅逃出了那個困住他的實驗室,還爲了將葉伽從人改造成人魚,自學了生物。
而葉伽自認爲擁有的蠱惑人心的超聲波,其實都只是裴風在故意配合他。
於是葉伽以爲是他讓裴風將自己帶回了家,其實是裴風主動將他帶回了家。
而我做的那些夢,嚴格來說都不是夢。
每一個,都是真實發生在我身上的。
而葉伽爲什麼會那樣做,一是因爲裴風用某種人魚的超能力改變了葉伽的記憶,讓葉伽以爲自己是受害者,對我們進行報復。
二是他與生俱來的操縱他人的能力,一步步引導着葉伽做出這一切。
而我自以爲和他談了三年的戀愛,也都是他通過藥物使得我精神恍惚,像篡改葉伽的記憶一樣,不動聲色地篡改了我的記憶。
真是可笑,一直以來的枕邊人竟然纔是真正的惡魔。
人魚這種生物,當真恐怖邪惡至極。
30
一個月後,我回了裴家別墅。
因爲顧及父母,也顧及懷孕了不方便,我只能不動聲色地和裴風繼續相處。
五個月後,我把孩子生了下來。
既然我和人魚存在生殖隔離,那這個孩子,就絕對不可能是裴風的。
雖然裴風改變了葉伽的身體構造,但是生殖的基因卻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
我不知道裴風爲什麼和我結婚,最後又讓我將這個孩子生出來的目的是什麼。
但葉伽已經不在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護住這個孩子。
但我日防夜防,故意抓着雞毛蒜皮的小事無理取鬧破壞夫妻感情,有時甚至不顧他反對帶着孩子出去住。
可直到孩子十歲了,他也沒再有什麼別的動作。
依舊每天扮演着儒雅溫柔的丈夫人設。
可這十年,我卻是收集了他不少的身體組織碎屑,以及他是深海奇異生物各種的證據。
31
孩子十一歲生日那年,我藉口說母親想孩子了,讓孩子留在母親家一段時間。
等裴風從研究所回來,我故意捏着一個女人的頭髮絲對着他破口大罵,質問他是不是外面有了女人。
裴風一聽,當即皺了眉:「嫋嫋,你別亂說,我最愛的就是你。」
我心頭暗暗冷笑。
你要是真的愛我,又怎麼忍心設計我?
你不是佔有慾很強嗎?又怎麼捨得將我分享出去?
你留下我,留下孩子,不過是因爲沒了家人覺得孤獨,想有個家吧?
甚至於你看着仇人的女朋友成了自己的妻子,仇人的女兒每天喊自己爸爸,心頭都不知道有多暢快呢。
我纔不相信一個物種會愛上另一個物種。
我對你來說,更像是相處久了的將就吧?
我抱着手臂,不依不饒:「愛我?每個出軌的男人第一句話總是這套說辭!」
「嫋嫋,十年過去了,你的疑心病怎麼越來越嚴重了。」
裴風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倦怠,「夫妻生活難道都是這樣的嗎,戀愛時甜甜蜜蜜,一結婚就全是雞毛蒜皮。」
我質問:「所以你後悔了嗎?」
裴風沒說話。
他不說話,我正好就有了借題發揮的東西。
大吵大鬧了兩個小時後,我拿起行李出了門。
裴風也是被我吵煩了,沒再像以往一樣抱住我說不要走。
所以這一次回家,我回得格外順暢。
32
一到父母家,我就帶着他們住進了我祕密購置的公寓裏。
然後打了當初調查葉家死因的劉警察電話,告訴他我們已經安全,他則跟我說特警們開始行動了。
其實早在十年前,我一聽母親說完那事就立刻找到了劉警察。
但當時他讓我稍安勿躁,說要先找到足夠的證據。
畢竟不同於葉伽的籍籍無名,裴風年紀輕輕便躋身生物界神壇地位不凡,沒有足夠的證據的確不好動他,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翻盤。
如今一切都已經準備好,我沒有不將裴風送進去的道理。
裴風被抓的那天晚上,我的手機響了好幾次。
我眼睜睜看着,一次也沒有接。
我無法原諒裴風對我做過的那些事。
可裴風被抓的一個月後,我帶着女兒佳佳逛商場時,佳佳忽然吵着就要見爸爸。
我摸着佳佳的小臉爲難道:「爸爸做了很多對不起媽媽的事,還想見到爸爸啊?」
佳佳癟着嘴忽然哭了:「可是爸爸對媽媽一直很好啊,媽媽怎麼可以不見爸爸?」
平心而論,裴風這十年裏對我確實很好。溫柔,包容。
但我一想到這些好都是假的,葉家的血染了他滿手,自己以前被他戲弄,我都受不了這些好。
我嘆了一口氣:「因爲爸爸不正常。」
「爸爸爲什麼不正常?」
「因爲爸爸不是人。」
佳佳則懵懂地歪着頭,一點不明白那句「不是人」是什麼意思。
她現在不明白沒關係,等她再長大一些我再跟她解釋。
畢竟我要怎麼跟這麼小的她解釋,她真正的爸爸早已經被這個爸爸給害死了呢?
可當我一抬頭,不知道爲什麼,周圍的人卻像在盯怪物一樣盯着我和佳佳。
33
一個月後,我還是決定帶着佳佳回別墅一趟。
不是爲了別的,單純爲了拿回我以前的一些東西。
如今的別墅早已人去樓空。
我帶着佳佳走了,裴風則被抓獲扭送到了特定的關押所。
裴風作爲非人類高智商生物,又害了整整一家人,估計一輩子都不可能被放出來了。
我牽着佳佳的手,從別墅的大門,一步步往裏走去。
這裏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是滿地的落葉無人打理。
路過那片幾十平米的水池時,我短暫地停了一下。
心頭鈍痛,我咬了咬脣,和佳佳往樓上走去了。
我在房間裏收拾着東西,佳佳則在房間的地毯上歡快地滾來滾去。
只是滾到一半,忽然不動了。
我覺得奇怪,正想回過頭看看發生了什麼。
一隻手卻突然矇住了我的眼睛。
微涼的呼吸一點點靠近,那人的嗓音一如幾個月前清冷磁性: